第1章 1

大家都誇我老公是個百年難遇的好男人。

自從他的弟弟意外離世後，老公便將弟媳和侄子當做自己的老婆孩子一樣照顧著。

他拿出自己的所有積蓄給弟媳在城裏買新房，而我和女兒隻能擠在鎮上的老破小裏。

後來，老公更是將唯一的內部學區名額讓給侄子，女兒隻能留在鎮上讀書。

直到女兒被學校的混混欺淩恐嚇，不堪受辱跳樓身亡。

我哭著給老公打電話，卻是弟媳接聽：

“大嫂，你不能為了騙大哥回家編出這種借口吧？他生氣了，說你再打過來就直接拉黑。”

絕望的我抱著女兒的屍體在回家的路上失神墜入河中。

再醒來，我回到了女兒跳樓那天。

1

我永遠記得這天的日期。

一眼看到牆上的萬年曆和時鐘，身體比大腦反應更快，甚至來不及換衣服就直接衝出了家門。

這時候的女兒才剛剛到學校不久，一切應該還來得及！

“你個沒爸爸的野種，誰知道你是你媽和哪個野男人生的，不給我錢我就告訴全校......”

“哎喲喂！誰打我！”

隻見女兒燦燦被幾個沒穿校服的高年級男生堵在學校操場的角落裏，路過的學生都像看到了瘟神一樣速速躲開，沒有一個人願意上去幫忙。

我像瘋了一樣脫下鞋子，狠狠向霸淩者的腦袋上敲去。

他們雖然張揚跋扈，但好歹都還是孩子，看到我這不要命的勢頭，混混也不敢還手，嚇得罵罵咧咧拔腿就跑。

“燦燦，是媽媽來晚了，是媽媽沒保護好你......”

我一把將女兒緊緊抱在懷中，渾身顫抖。

想起來上一世替女兒收屍時候她的慘狀，再想到剛才看見的這一幕，我的悲憤和後悔瞬間如洪水般湧上心頭，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到燦燦的臉上。

“他們欺負你多久了？為什麼沒告訴媽媽？”

那時候燦燦連著很久回家以後都悶悶不樂，也不愛講話。我問她原因，她隻說是學習壓力有點大，沒什麼關係。

我詢問了學校的老師，老師都說燦燦很乖很認真，應該沒什麼事。

沒想到......她竟然受到如此嚴重的遭遇。

燦燦委屈地哭了起來，卻還不忘給我擦拭掉臉頰上的淚水：

“他們說，如果我敢告訴家長......就對全校說我是個沒爸爸的野種......”

我的心瞬間像是被無數個小手狠狠揪住一樣生痛。

我抱起燦燦：

“走，我們去找爸爸。”

......

我給燦燦請了假，趕了上午的班車，趕在中午時分到了城裏。

其實從城裏回鎮上也不過兩個小時的車程。

但去年一整年，老公魏子寧隻回家了一次，匆匆呆了一天半又回了城裏。

“學校不讓進的。”

門衛攔住了我們。

我解釋了半天我是魏子寧老師的妻子，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我打不通他的電話，如果不讓進，請幫我聯係一下他......”

“......柳鶯？你怎麼來了？”

就在我和門衛僵持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了過來。

門衛臉色瞬間轉好：

“是魏老師啊，還有您夫人也在！這裏來了個農村女人，非要說自己是你的妻子，我怕是鬧事的沒敢讓進去......”

我愣了愣，身體有些僵硬地回過身去。

隻見魏子寧和一個女人親昵地並排走著，那正是他的弟媳薛楚瑩。

魏子寧一身西裝文質彬彬，薛楚瑩則穿了件精致的白色連衣裙，很是清純好看。

再反觀我......

雖然我是城裏出生的姑娘，但八年前嫁給魏子寧後就和他去了鎮裏工作生活。

那邊風沙大，我又日日操持家務照顧孩子，沒有時間打理自己，更舍不得買護膚品化妝品。

加上身材有些走樣，我現在的樣子完全就是一個鄉村婦女的模樣。

難怪門衛一直攔著我不讓我進去了。

魏子寧並沒有反駁門衛口中的“您夫人”的稱呼，反而一臉詫異地看著我：

“今天不是假期吧，你怎麼突然來城裏了？還帶著孩子一起來了？”

我盯著他的眼睛，心裏隻覺一片冰涼：

“你對別人說她是你夫人？”

魏子寧怔愣了一下，臉上有些心虛。

他隨即走進我，搖搖頭低聲說：

“你別多想，隻是別人這麼誤會罷了，不是這麼一回事”

薛楚瑩則擺出了一副無辜的神情：

“嫂子你可別誤會，是大哥對我多有照顧，我們之間真的沒什麼的。”

“爸爸！媽媽！我吃完飯啦，給我巧克力吃！”

我還沒來得及講話，就聽到一個小男孩的聲音從校園裏洪亮地傳了過來。

我和燦燦都同時看過去，

一個和女兒差不多大的胖小子穿著校服，像顆小炮彈一樣衝了過來。

那是魏子寧的侄子，薛楚瑩的兒子魏天浩。

我一眼看到他手腕上戴著的最新款的兒童手表，還有腳上的名牌球鞋。

這兩個加起來，頂得上我和燦燦半年的生活費了。

“爸爸？”

我皺著眉頭，冷冷盯著魏子寧。

他趕緊解釋：

“不是不是......是之前學校有人欺負天浩，拿他爸爸去世的事取笑他，我為了不讓別人說閑話才讓天浩叫我爸爸的。”

“何況弟弟去世的時候天浩很小，我們還是雙胞胎......”

我抿了抿唇，沒說話。

2

魏子寧還有一個雙胞胎弟弟，四年前因為一場車禍喪生了。

那之後，魏子寧就開始照顧起他的遺孀和兒子。

那時候魏子寧剛剛調去城裏工作，正打算在城裏買套房子接我和女兒燦燦來一起生活。

可就在我興高采烈收拾東西準備搬家的的時候——

魏子寧告訴我，他弟弟家裏條件差，之前還欠了一屁股債。

他不能虧待可憐的弟媳和侄子，就先將我們買房的錢拿去給弟媳買房安頓了。

那時候的我雖然生氣，但也確實可憐這對孤兒寡母，自己默默咽下了這口氣，沒有說什麼。

又過了兩年，到了燦燦上小學的年紀。

魏子寧在城裏最好的一所小學當老師，每個老師都有內部學區名額，好照顧自家的孩子。

我興衝衝帶著燦燦來到城裏，已經做好了租房陪讀的打算。

可在開學前魏子寧突然告訴我，侄子也要上小學了，他將內部名額已經給了侄子。

這次我再也忍不住脾氣和他爭吵了起來，他反而怪我不通情理：

“鎮上的學校不是也挺好的？反正燦燦聰明學習好，在哪裏上小學都一樣！”

“再說了，弟媳母子倆靠著咱們生活，寄人籬下已經很不容易了，要是我把名額給了燦燦，她們心裏會多難受，你就不能替人想想！”

我無能為力，隻能憋著火氣帶著燦燦回到了鎮上，安慰自己燦燦在熟悉的環境裏讀書也許更好。

誰知道......我偏偏忘記了很多不學無術的混混小孩也都在鎮上的學校，忘記了乖巧聰明的燦燦可能會成為他們欺淩的對象。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一忍再忍。

“媽媽，我也想吃......”

薛楚瑩從包裏拿出來一盒寫滿了英文的巧克力遞給侄子，燦燦從未見過，盯著巧克力眼睛都轉不開。

我搖搖頭：

“一會兒媽媽去給你買。”

“我買了很多，家裏還有，天浩，分給妹妹一個吧。”

魏子寧搖搖頭，拉著燦燦過去。

燦燦剛想伸手，魏天浩突然變了臉色。

他狠狠一巴掌拍到燦燦的手背上，聲音響亮得讓我們所有人都愣住了。

燦燦臉色煞白，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哪裏來的土小孩！這是爸爸媽媽買給我的，伸手問人要吃的你是乞丐嗎？你們農村人臭臭的，滾遠點！”

魏天浩粗聲粗氣地吼著。

他和燦燦同年，但他比燦燦高了大半個腦袋，更是快頂得上燦燦一倍胖了。

我趕緊查看燦燦，她的手背已經紅腫起來，赫然印著幾個手指印，可見魏天浩用了多大的力氣。

自從燦燦跳樓之後，我絕對無法忍受有人欺負我的女兒。

剛要發作，魏子寧就直接攔在了我麵前：

“這是小孩子之間的事，我們大人不要摻和，我會教育他的。”

“......你瘋了吧！她是你女兒，在你麵前被別人打了！”

我氣得漲紅了臉衝魏子寧大吼。

他沉下臉來，眉眼間有了幾分不悅：

“行了，正好我下午沒課，我一會兒帶你們回家慢慢說。”

說著，他似乎生怕我再鬧事，推著薛楚瑩和魏天浩就進了學校。

隻留下哇哇大哭的燦燦和徹底無語的我。

門衛又攔在了我麵前：

“閑雜人等不許進入！”

3

將薛楚瑩母子倆送進學校，魏子寧帶著我和燦燦回到了他在城裏買的房子。

說來可笑，這是我老公出錢買的房子，戶主卻是薛楚瑩。

我和燦燦進了門，像是來做客的一樣畏手畏腳，不知所措。

燦燦看著滿屋子沒見過的零食，眼睛都直了。

鎮上就那麼兩家小超市，因為買的人少，很多零食都是很久前進的貨，不僅品種少，還有很多是臨期產品。

“燦燦，這些零食我不是也經常買了寄回去嗎，怎麼，沒吃夠？”

魏子寧注意到了燦燦的眼神。

燦燦和我一樣茫然。

“你什麼時候買零食了？”

我覺得有些好笑，平日裏去取快遞都是我自己買的生活用品，魏子寧從未給家裏買過一分一毫的東西，更別說給燦燦買零食了。

魏子寧有些錯愕：

“我不會買這些小孩吃的東西，都是讓楚瑩買的，我囑咐她都要給燦燦買一份，你沒收到嗎？”

“要不要我現在給驛站老板打電話，看看我一年裏到底收到過幾個快遞？”

我氣極反笑，聲音都有些顫抖。

正說著，門鎖突然響了。

薛楚瑩走了進來，一臉的無辜之色。

“大嫂......我真的買了，可能是你們住的地方太偏僻，我把地址寫錯了。沒關係，這些都是天浩的零食，燦燦想吃多少就拿多少。”

她應該是在門外聽到了我和魏子寧的爭吵。

我冷笑一聲：

“謝謝了，剛才還沒吃呢，你兒子就把燦燦的手打腫了，要是真吃了，搞不好他半夜還要來謀殺我女兒呢！”

“大嫂你......你說這話太過分了，都是小孩子，你怎麼能說的這麼惡毒！”

薛楚瑩的眼睛瞬間紅了，眼淚已經含在了眼眶裏。

這幅楚楚可憐的樣子，要是我是男人，隻怕也會於心不忍。

果然，魏子寧的臉色沉了下來：

“柳鶯你別太過分了！說小孩子這種話合適嗎？”

“走走走，我現在就去給你們買！”

似乎是生怕我和薛楚瑩再起矛盾，我和燦燦回家屁股還沒坐熱，魏子寧又匆匆把我們拉出了家門。

他給燦燦買了一大兜零食，又開車帶我們去了附近的遊樂場。

看著燦燦破涕為笑玩得開心的樣子，我心情卻越發沉重。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來找你嗎？”

魏子寧搖搖頭。

我當即把燦燦在學校被人欺負霸淩的事情告訴了魏子寧。

我越說，他的臉色越難看：

“這也太過分了！你放心，我會去找學校反應的，這種混混學生留在學校就是定時炸彈，不欺負燦燦還會欺負別的孩子，不用怕，都交給我。”

我搖搖頭：

“他們都是小學生，你能指望學校開除他們嗎？燦燦留在那裏上學我不放心，我要她來你的學校上學。”

魏子寧沉默了很久，似乎很為難。

但看著我堅決的臉色，他還是點了點頭：

“好，我會想辦法的，你放心，我不會再讓燦燦被人欺負了。”

帶著孩子玩了一下午，燦燦心情徹底變好了，似乎已經徹底忘記了早上被人欺淩、中午又被魏天浩打了一巴掌的事了，隻是沉浸於和爸爸重逢的快樂之中。

晚上回到家，侄子已經放學回來了。

似乎是怕引起紛爭，魏子寧刻意讓燦燦和侄子分開了房間呆著。

他拉著我進了書房，問了很多我和燦燦這一年來生活上的問題。

雖然他平時對我們不聞不問，但見麵了，還是噓寒問暖十分細心，這也是當初我不顧家裏阻攔一心想要嫁給他的原因。

可還沒說一會兒話，燦燦淒慘的哭聲又從外麵響了起來。

我趕緊過去，看到燦燦不知怎麼進了魏天浩的房間，她頭發淩亂，正被胖男孩死死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