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鬱半垂著眸,心中自有自己的成算,但前世她是隻被鎖在籠子裏的雀兒,宮中之事,都是從聶正川口中得知的。
他不讓她隨意動用卜算之能,甚至還命人時刻監視。
眼下一瞧,宮中的許多事,竟和聶正川所言相差極大,甚至南轅北轍!
難怪前世她卜問天機,竟會遭受那般重的天譴......
“信陽公嫡長女溫氏…禮部尚書嫡次女沈氏,名芷鬱,年方十六......沈氏?快上前一步,沈氏......”
正在凝神思索的沈芷鬱陡然回神,卻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一旁的宦官一個勁地朝她使眼色,眼睛都要抽筋了。
她尷尬地摸了摸鼻尖,上前一步行禮,“臣女沈芷鬱,見過皇上、皇後娘娘。”
“咦?”皇帝並未計較她走神的事,卻對她身上的衣飾有些好奇,“你是沈韞之女?為何是這般打扮,瞧著倒有些像是異域女子。”
沈芷鬱抬眸輕笑,如實回稟:“回皇上的話,臣女母親是岐山鬱氏一族,擅長問卜之術,臣女母親去世時,將鬱氏一族的傳承贈予了臣女,臣女這一身裝扮,便是源自岐山鬱氏。”
“岐山鬱氏?!”
皇帝一改先前的懶散,站起了身,細細打量她的麵容。
“鬱氏......朕早年也有耳聞。”
豈止是有耳聞,可以說,在皇帝還未當上太子的時候,他的父皇便一直在尋找鬱氏的後人,隻是鬱氏本就隱世不出,又久居雪山之中,根本無法找尋。
“那皇上可以猜猜,臣女此次為何前來。”沈芷鬱抬起頭,目光悠遠地凝望著皇城北方,那裏有一座荒廢的高塔,曾是皇族祭祀所用。
隻是後來......
“皇上,她......”皇後麵如福至心靈一般,隻一眼,就知道沈芷鬱在看什麼,緊張中帶著激動的情緒,讓她無法冷靜。
那座高塔的塔頂鑲著一顆明珠,在一次祭祀時墜落下來,砸在了剛被立為太子的蕭如胤的頭上。
從那以後,她的兒子,日漸病弱,性格也越發古怪起來。
“放肆!”
一聲嬌喝打斷了眾人的思緒,沈芷鬱回過頭,就見一粉衣女子自前排走出,怒視著沈芷顏。
“聖上日理萬機,哪有功夫與你玩小兒的遊戲?!方才公公喊了你幾聲,你都沒回應,如此沒有規矩,我看你根本就是不知道從哪混進來的,專挑著選秀的時候搗亂的!”
“你又是哪位貴人?”沈芷鬱轉眸笑道,“帝後尚且在此,輪得到你來指點賜教?你莫不是想越俎代庖?”
粉衣女子臉色一白,急忙辯駁,“我沒有,你......”
“好了,幼寧,”皇上擺了擺手,麵上也多了幾分不耐,“你父親把你送進宮,不是讓你到婉貴妃那裏去伺候的嗎,朕允了,等會你便去明和宮吧。”
“可是......”
“可是什麼?你一個郡主,非要來參加選秀已是胡鬧,如今朕已經允你進宮去你姑姑那學規矩,你還想怎樣?當真是想替朕和皇後分一分憂?!”
皇帝的臉色也有點不好看了,上位者的氣勢壓得徐幼寧喘不過氣。
沈芷鬱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對她這種愛出頭的行徑來說,惹聖怒也是必然的。
不過她知道,皇上的怒不單單指方才的事,更是對她入宮選秀一事的不滿。
明明先皇看在徐家有從龍之功的份上,賜封了徐太公郡王,世襲罔替,可徐家卻不知足,不僅想法子捧出個婉貴妃,前世還妄圖讓徐幼寧嫁給太子。
這一世進宮選秀,徐幼寧也是衝著太子來的吧?
大家目的相同,她怎可讓徐幼寧擋了路?
徐幼寧被帶走了,選秀女也草草結束了,沈芷鬱被皇後帶著,往永寧宮的方向走。
隻是到了一個岔路口時,她突然停住腳,朝前麵雍容華貴的婦人喚了一聲,“皇後娘娘,請等一等。”
皇後詫異道:“等什麼?”
“等皇後娘娘想見的人。”沈芷鬱轉了個方向,慢悠悠地踱步,身上的銀鈴輕輕晃動,帶起細碎的響聲。
皇後一臉莫名,但不知為何,她直覺自己應該跟著去。
此時,一處荷塘假山旁,正悄然發生著驚險的一幕。
蕭如胤連日昏沉,今日難得天氣不錯,宮人提議推他出來喂魚賞荷。
八月的時日,天都轉涼了,隻有殘荷罷了。
隻是看著宮人精光閃爍的眼睛,他還是應了。
果然,一池的殘荷,還有幾條被宮人們喂胖的錦鯉,同他一樣有氣無力,隨時都能斷氣給他看。
一把魚食灑下,胖頭魚們又活泛了,他來不及拿手邊的撈網,肩膀處突然被用力一推。
又是這樣的戲碼,明明事後要付出幾十條人命來平息他的怒火,他們還是熱衷於此。
蕭如胤閉上眼睛,等待著與池水或是胖頭魚親密接觸——
就在身體幾乎淩空的時候,一陣銀鈴聲驟然響起,他下意識睜開眸子,就見一隻手穿過他的脖頸......順勢勒住!
“砰!”
推他的宮人比他更快落水了,而他白皙修長的脖子也在來人的臂彎裏變形......
好在,這一切隻發生在瞬息之間,他又重新坐回了輪椅上。
“皇兒!”
一聲驚叫在亭外響起,蕭如胤揉著險些斷了的脖子,朝來人淡淡地招呼一聲,“母後,你怎麼來了?”
還派個人來,差點勒死他。
說著,他朝身後站著的人看去,一襲怪異的裝扮,不過初秋的天,衣領袖口就滾了絨邊,隻是他坐在輪椅上,視線的高度一下子落在了那盈盈一握的纖腰上。
他猛地扭過頭,心裏卻想著:放肆!連他一個病秧子都敢勾搭!
雖是正午,風卻已帶上幾分淒寒,幾個渾身濕透的太監跪伏在地,抖得跟篩子似的,頃刻間便將石板浸濕。
沉悶的拍打聲,淒厲的哀嚎聲在這本來偏僻無人處響起,池塘裏的胖頭魚似乎也知道有熱鬧可看,悄然冒出了頭,卻被路過的白鷺一把抓住,成了腹中餐。
沈芷鬱被推開也不惱,大大方方的打量著麵前將會成為一代仁君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