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荀佳眼圈一紅，拉著她就往水龍頭邊走。

“謝老師，快，先衝洗一下！”

冰涼的水流衝刷在傷口上，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謝青檸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任由荀佳動作輕柔地幫她清洗。

洗去血汙，猙獰的傷口更加清晰地暴露出來。

荀佳看得倒吸一口涼氣，連忙從旁邊的急救箱裏翻出碘伏和無菌紗布。

她用棉簽蘸了碘伏，一點一點，仔仔細生怕弄疼了她。

謝青檸感覺到她動作裏的輕顫和小心，輕聲安撫：“沒事，小傷而已。別擔心，處理一下就好了。”

這點疼，對她來說，確實算不上什麼。

荀佳卻一點也不覺得這是小傷。

她低著頭，聲音悶悶的，帶著濃濃的鼻音。

“謝老師分明是為了救他們的孩子才受傷的，他們不感激就算了，還倒打一耙，說您血臟，要醫院負責！”

“我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這麼不講道理，這麼狼心狗肺的人！”

謝青檸任由她包紮，語氣平淡地開口：“這個世界上各色各樣的人都有，這種病人，或者病人家屬，以後你見得多了，就不會這麼激動了。”

荀佳替她打好最後一個結，抬起頭，眼圈還是紅的，“可他們......”

“我們的職責是救治病人。”謝青檸打斷她，“至於病人是什麼樣的人，他們的品性如何，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情，與我們無關。”

“等你真正成為一名醫生，每天麵對各種各樣的病人，經曆更多的事情，就會明白，有時候，我們能做的，也僅僅是治病救人而已。”

荀佳抿著唇，沒有說話。

她知道謝老師說的是對的，道理她都懂。

可情感上，她還是難以接受。

明明是謝老師救了他們的孩子，卻要反過來被他們那樣侮辱。

她語氣遲疑，“那......謝老師，您後悔剛才救那個孩子嗎？”

謝青檸輕輕搖頭，“不後悔。”

“穿上這身白大褂，站在手術台前，麵對需要救助的生命，就沒有後悔這兩個字。”

她的指尖輕輕拂過自己胸前白大褂的衣料。

“這是醫生的責任，也是底線。”

荀佳垂下眼瞼，看著謝青檸被紗布細密包裹的手指。

謝老師的手，那麼靈活，那麼穩定，是能創造奇跡的手。

現在卻因為救一個忘恩負義之人的孩子，傷成了這樣。

這大概就是她和謝老師之間的差距吧。

她或許永遠也做不到像謝老師這樣，在遭受了不公對待之後，還能如此平靜地說出“不後悔”三個字。

謝青檸收回手，隨意地活動了一下。

紗布纏得有些緊，但不影響基本活動。

她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時針已經指向了下班後的半小時。

“好了，時間不早了。”她站起身，“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荀佳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兩步，又不安地回過頭，“謝老師，您的傷口不淺，要不，我們還是去急診處理一下，縫幾針吧？”

謝青檸將受傷的手往身後藏了藏。

“不用了，小傷，過幾天自己就能長好。”

再配合祛疤膏，也許連痕跡都不會留下。

荀佳看她堅持，隻能無奈放棄。

“那您回去之後，傷口千萬別沾水，小心發炎感染。”

謝青檸輕輕嗯了一聲，算是應下了。

荀佳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辦公室重歸平靜。

謝青檸迅速收拾好桌麵上的東西，將病曆歸檔。

這個時間點，醫院的藥房多半已經停止發藥了。

況且，就算要塗抹藥膏，也得等傷口初步愈合，結痂脫落之後才行。

明天上班再拿藥也不算遲。

她這麼想著，拿起車鑰匙，直接離開了醫院。

晚高峰時段已經過去，路上的車輛少了許多。

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回到了陳妍家所在的小區。

她剛在玄關處換好鞋，陳妍那特有的咋咋呼呼的聲音就從客廳傳了過來。

“我的好青檸，你可算回來了！我想死你了！”

話音未落，陳妍已經一陣風似的從臥室裏衝了出來，張開雙臂就給了謝青檸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動作幅度太大，陳妍的手臂無意間撞到了謝青檸受傷的手指。

“嘶——”

謝青檸沒忍住，倒抽一口涼氣。

陳妍立刻察覺到不對勁，連忙鬆開她，一雙眼睛在她身上仔仔細細地來回打量。

當她的視線落在謝青檸手上那圈礙眼的白色紗布時，音調瞬間拔高。

“天啊！青檸，你的手怎麼了？受傷了？快給我看看！”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謝青檸受傷的手，眉頭緊緊蹙在一起。

紗布邊緣，隱隱滲出了一點新鮮的血跡，在白色的映襯下格外刺目。

謝青檸心頭一暖，想把手抽回來。

“沒什麼大事，一點小傷。”

陳妍哪裏肯信。

紗布上都見紅了，怎麼可能隻是小傷？

她太了解自己這個閨蜜了，性格要強得很，受了天大的委屈都習慣自己扛著。

她要是直接問，謝青檸肯定又是一句輕描淡寫的“沒事”。

她靈機一動，“你這個傷，是什麼時候搞得？”

如果實話實說是剛才，陳妍肯定會追根究底，甚至讓她立刻拆開紗布檢查。

倒不如說得早一些，顯得事情已經過去很久，傷口正在愈合，她也就不會那麼緊張，不會再纏著不放了。

謝青檸隨口道：“今天早上。”

陳妍立刻追問：“怎麼弄的？”

謝青檸一愣，真假參半地解釋道：“早上有台手術，給孩子做處理的時候，不小心被手術刀劃了一下。不過不嚴重，已經處理過了，今晚過去，估計傷口都能愈合了。”

陳妍半信半疑地盯著她。

“真是這樣嗎？”

以往謝青檸在醫院，沒少碰到那些胡攪蠻纏的病人或者家屬，偶爾還會因此被誤傷。

弄的她現在看見她受傷，都會下意識地聯想到她是不是又在醫院受了什麼委屈，被人欺負了。

謝青檸迎上她的目光，故作輕鬆的笑了笑：“不然還能是什麼樣？你就是擔心過度了。”

今天早上青檸出門的時候，好像確實提過上午有台手術。

也許，真的是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