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被抄那日,我正將這些年攢的賞賜搬進自己買的宅院。
小小姐和小公子纏著要跟我出門,陰差陽錯逃過一劫。回府時,朱門已貼了封條,隻剩一個老仆顫巍巍遞來老太君的囑托——
“帶孩子們去渝州,從此......他們隻是你的弟妹。”
我攥緊銀票,看著兩個懵懂的孩子,輕聲道:“叫姐姐,別回頭。”
後來才知,那日侯爺被押入天牢前,曾對心腹苦笑:“若當初不顧門第娶了她......今日至少有人護著孩子們。”
而與我朝夕相處的小公子,在渝州的雨夜攥緊我的衣袖,聲音發顫:“阿姐......我喜歡你”
我撫過他肖似侯爺的眉眼,輕笑搖頭——
“可我要的,從來不是誰的垂憐。”
後來我請旨出府,策馬踏歌時,曾經的侯爺俯首行禮,卻不敢再抬眼。
原來高攀不起的......從來是他。
1
我叫陳招娣。
在我八歲的時候,爹爹要給弟弟治病,家中幾畝薄田還不夠家裏幾張嘴,無奈之下,爹爹把我賣進了窯子。
爹爹說:“招娣啊,你別怨我們,實在你弟弟性命垂危,我們也是無奈啊。”
我能說什麼呢,我又什麼都不懂。
所以我給他磕了一個頭,就此,斷了這場父女情分。
這一幕恰巧被當時出來遊玩的侯府大小姐和大公子瞧在了眼裏,大小姐鬧著要買下我,回去當個婢女。
大公子拗不過她,便付了銀兩,將我領回了家。
大小姐問我叫什麼名字。
我怯生生的說:“陳招娣。”
大小姐認真的搖搖頭:“不好。”
她那時不過十歲,拉著我到書案旁,用毛筆在宣紙上寫下了兩個娟秀的小字。
“玉禾,白玉無瑕,春禾生長,以後,你就叫玉禾吧。”
自那以後,我便成了大小姐身邊的小丫鬟,整日陪著小姐讀書識字。
侯府一家子都是極有學識的,幾個公子小姐的名字都十分好聽。
大公子叫趙懷策,生的英武不凡,自幼便身手了得,不過十二歲時就跟著侯爺在軍營裏練兵。
大小姐叫趙懷柔,柔美溫和,端莊得體,詩詞歌賦樣樣精通。
二公子叫趙懷瑜,人如其名,便像那話本子裏的周公瑾一般,溫文爾雅,又胸有謀略。
小公子叫趙懷安,大家都希望這個小娃娃平平安安。
小小姐叫趙公雞。
這個名字......額......是小公子起的,因為她特別愛哭,經常發出尖銳的聲音。
其實本名不叫這個,但大家都叫她趙公雞,時間久了,本名叫什麼我卻不記得了。
我記得小小姐出生那年,大小姐剛被選秀入宮不久。
她臨走前看著侯夫人微微隆起的小腹,十分不舍的依偎進母親的懷裏。
“母親,女兒不能盡孝了,您要平平安安的生下這個孩子,弟弟妹妹都好,隻要是母親的孩子,都是好的。”
末了,她將自己首飾一股腦的都給了我。
她說:“玉禾,你便是我的親妹妹,我希望待母親生下這個孩子,你也能夠將他們當成自己的弟弟妹妹,我已拜托祖母,待你日後想要離府,會給你置辦好房產鋪子,你要嫁人也好,要去闖出自己一番天地也好,都依你。”
我不舍,拉著大小姐的手遲遲不肯鬆開。
我知道,大小姐入了深宮,從此之後,便再難相見了。
小姐待我好,她總說我對她有恩。
那年她隨兄長出去圍獵的時候,遇上了賊人,那賊人將我認成了大小姐。
我和二公子被綁走,險些喪生在那賊人的刀下。
幸而二公子聰明,帶著我從賊人刀下逃了出來。
回府後,大小姐見我身上的傷口,嚇得哭了好一場。
不過這麼想來,其實侯府對我是有大恩的,若不是小姐,我早就被賣進窯子了。
若不是二公子,我也死在那賊人的刀下了。
原本我是可以作為陪嫁丫鬟隨大小姐入宮的,但她不願意。
她說那是虎狼窩,若不是為了保全家族,讓皇帝消了猜忌,她是萬萬不想入宮的。
她沒得選,而我不同,她已替我鋪好了路。
前路千萬條,任我選擇。
2
我知道大小姐不願我進宮還有一個原因。
她以為,二公子也許是心悅我,而我好像也有意於他。
她曾對我說:“你莫怕什麼身份尊貴,二哥是不必襲爵的,他無需一個尊貴的妻子來穩固自己的身份。”
是這樣嗎?
我記得有一年,老太君給了我許多銀錢,放我回家探親。
我想把這些銀錢交給母親,讓她日子能夠好過一些。
可回到家我卻親眼看到了母親吊死在了房梁上。
我哭的快要斷了氣,抱著母親的屍體不肯撒手。
我爹氣的一直罵。
在他的咒罵中我才知道,是爹爹在外頭賭輸了錢,將母親賣給了殺豬屠戶,母親不堪受辱,懸梁自盡。
我恨不得殺了他。
可這時我才發現,家中毫無孩童的用物。
“耀祖呢?”
“呸!耀個屁的祖!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老子給他找了個好人家,享福去了。”
原來當年要把我賣掉給耀祖治病,不過是他的謊言。
在他眼裏,妻女能賣,兒子也能賣。
我恨急了眼,抄起菜刀來要砍了他。
可那時我不過十二歲,怎抵得過一個中年男子的力量,不過兩下,便被他奪了刀。
他一腳一腳踹在我身上,罵罵咧咧道:“你個忤逆不孝的東西!回來的正好!你娘死了,老子拿你抵債!”
說著,他扛起我要往外走。
這時,一隻腳伸了進來,將他踹翻在地,連同我也滾到了一邊。
奄奄一息的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我說大哥,你能不能有個輕重,你沒看到玉禾還在他身上?”
是大公子和二公子。
後來我才知道,大小姐得知我回家探親,又想到當初將我賣掉的爹爹,放心不下,央求兩個哥哥來看護一眼。
二公子將我抱起往外走,大公子叫住了他,指了指地上鬼哭狼嚎的男人。
“他怎麼辦?”
二公子看著他想要說什麼,但又心生不忍,低頭看了我一眼。
我咬牙切齒的說:“殺了他!”
二公子無奈:“送官。”
後來我大病一場,許多郎中都束手無策,聽說老太君連棺材都打好了,就停在老太君的院子裏。
4
我不曉得侯爺一家人為何待我如此好,大小姐的情分也早就超越了主仆之情。
後來我才知曉,侯夫人曾失去一個女兒,得了重病,去的時候和我入府一般年齡,巧的是我與那位素未謀麵的小姐長得也有幾分相似。
那場大病要了我半條命,大小姐不吃不喝的守著我,直到我醒來。
醒來的第一眼,我便看到了二公子。
他說他是來尋懷柔的。
我看了看他手裏拎著的藥,很識趣的點了點頭。
“你爹......已經重判了,你娘也安葬了,你弟弟我也托人尋到了,被賣到了一戶酒樓老板那裏,你要是想將他尋回,我也可......”
“不必了,謝謝二公子。”
“玉禾,你很好,懂事,勤快,聰明,你會有更好的人生。”
也許從那時起,二公子就已經住進了我的心裏。
直到一次大公子和二公子喝酒,我去送醒酒湯的時候,大公子指著我說:“老二,要我說,玉禾嫁你就最好,從小你不就跟我念叨,說玉禾懂你心思,你把她娶了吧。”
二公子醉意朦朧,他將酒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大哥,你說醉話呢,玉禾她是......她是懷柔的丫鬟。”
說完,他便醉倒了。
說不難過是假的,但又能如何呢。
我不過是個丫鬟,不能因為侯府待我好,我就真把自己當成了尊貴的小姐。
這點,我早就明白的。
秋日的風刺骨,我駕著馬車,被風摧刮的眼淚直流。
小公子探出頭,幫我擦掉眼淚。
“玉禾姐姐別哭,二哥有本事,會救大家的。”
我笑了笑。
“是啊,二公子是最厲害的人,他一定有辦法的。”
隻是如今他身陷牢獄,縱使本領通天,又當如何呢。
我心裏酸楚,化為一股倔勁兒,駕著馬車,快速地向渝州而去。
等到了渝州我打聽了一路才知道,侯爺的庶弟得知侯爺全家下獄的消息,怕受連累,早早的就舉家搬遷,去了寒州。
寒州在西北,偏遠苦寒,即便我折騰的起,兩個娃娃恐怕也折騰不起了。
無奈之下,我隻好帶著兩個孩子在渝州安了家。
5
老太君和大小姐平日裏給我的賞賜不少,隻是良田和鋪子在京都,我尚未來得及去,便倉皇而逃了。
首飾都是大小姐給的,我不舍得。
剩下的便是一些金銀和衣裳。
我籠絡了一下,拿出去當掉,換了銀錢,加上在京都兌換的幾張銀票,除了能夠買一處院子外,還能夠支個攤做個生意。
我會做各式各樣的糕點,老太君最喜歡我做的糕點。
既然老太君金尊玉貴的都愛吃,那想來應該會很好賣。
這樣一來有個營生,便不至於讓兩個孩子餓著。
我喊來兩個孩子,鄭重其事的對他們說:“以後小公子就叫平安,小小姐就叫如意,我們便以姐弟相稱,我會去城東支個攤賣糕點,我們餓不著,不過就是沒錢請學究教你們讀書識字了,我以前做大小姐陪讀的時候識得一些,日後我便來教你們,我們便在此處等消息,好嗎?”
小小姐,哦不,如意咧開嘴哭了。
這是這麼久以來,如意第一次放聲大哭。
“玉禾姐姐,我想爹爹娘親。”
我心裏疼的厲害,把她摟進懷裏,輕聲安撫:“侯爺吉人自有天相,況且你長姐還是貴妃,會沒事的,如意要健健康康的長大,早晚會見到爹爹娘親的。”
平安一直沒有說話,隻是緊緊攥著拳頭,下巴微微抖動,淚水在眼眶裏遲遲沒有落下。
我伸手將他攬入懷裏,輕輕摸著他的頭。
“哭吧,哭吧,哭完了,我們就要好好生活了。”
從那之後,清晨我便去城東賣糕點,傍晚回來,一邊和麵,用模子做糕點,一邊盯著他們讀書。
日子不算清貧,自然也比不過從前的錦衣玉食。
在這種日複一日的辛苦中,三年一晃就過去了。
渝州說大不大,但卻是商貿往來的重地,來往的人魚龍混雜,什麼也都能打聽到一些。
我聽一個商販說,聖上並沒有因為侯府的事遷怒於賢貴妃,恩寵更勝從前,隻是賢貴妃性子倔,在殿前跪了許久,傷了身子。
而且侯府之事尚未有定論,所以全家在獄中,聖上也沒下旨要斬殺。
侯爺為人忠厚,朝中不少門生都在想辦法平冤,隻是皇後娘娘的母家,丞相那邊急著要給侯爺定罪。
而且在邊疆打仗的大公子並未受到牽連,戰役沒有結束,可能尚不知家中情形。
聽到這裏,我也稍稍鬆了口氣。
6
一日我早起,聽到院子裏傳來異動。
我警惕的開門,透過門縫觀察。
隻見平安滿臉煤灰,蹲在灶台麵前生火。
我想到了昨夜我嘟囔了一句,快要入冬了,早起難免困頓。
沒想到他竟記在了心裏。
我心頭一暖,披上衣服走了出去,從他手中拿過燒火棍,一本正經的看著他。
“你這雙手是用來寫字的,不是用來燒火的。”
平安倔強的盯著我,猛地站了起來,我才驚覺,這小子竟與我一般高了。
想來也是,逃亡的時候他便十歲了,如今三年已過,個頭竄的厲害。
他長得像他大哥,性子卻有點像大小姐,倔強,但是心底很好。
他說:“我已經長大了,能替阿姐分擔一些,你若不讓我做,今日我便不念書了。”
我自知拗不過他,便道:“你先別弄了,弄得亂七八糟的我還要收拾,你說你是幫忙還是添堵?”
我說的他有些羞愧,沒再急頭白臉的與我分辨。
我蹲下身往灶台裏添火,平安也彎著腰,一臉討好的看著我。
“阿姐,我不想讀書了,前些時日我看碼頭有招工的,我想我年紀輕,出去做些活計,你也不必這般辛苦,你看行嗎?”
我站直了身子,將手裏的燒火棍摔在了地上。
“平安,你不要以為你喚我一聲阿姐我就真的是你阿姐,我辛苦些是我願意的,是因為你的嫡親阿姐讓我照顧好你們的,所以你不必對我有什麼愧疚或者感恩,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你明白嗎?”
說完,平安的臉瞬間紅了,他固執地眼神死死的盯著一旁遲遲沒有燒起的火。
我沒再理他,蹲下繼續燒火。
“沒有什麼是應該不應該的!你又不欠我的!”
少年清亮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鼓搗了半天,終於將火燒了起來。
末了,我起身,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朝房間裏走去。
“你說得對,沒什麼是應該的,明天我收拾東西就跑,不聽我的話,看誰管你倆。”
說著,我扯著嗓子朝著屋子喊道:“如意!起床了,我讓吳嬸給你做的新襖子就在炕上,你記得穿上。”
少年意氣,平安雖然懂事,但總歸是有些倔的。
從那日後,他再未喚過我一聲阿姐,總是陳玉禾陳玉禾的叫我。
有一日我給如意梳著頭發,平安一身風雪從外頭進來,問我:“陳玉禾,我今日撿了一隻狗,通體烏黑,可威風了,我們能留下它嗎?”
如意好奇的扭過頭問他:“小哥,你為何不叫阿姐了?”
說完,平安一時語塞,紅著臉出去了。
我見狀不由得笑了,低頭對如意說:“別理他,你小哥有病。”
7
關於那隻狗,我本來是不願意養的,但架不住平安如意苦苦哀求,最終還是留下了。
平安給它取名“平威大將軍”。
我聽到這個名字,兩眼一黑,提著掃把追著他打。
“臭小子!你敢拿你大哥的名號給狗取名!”
後來我的糕點生意越來越好,有位賣酒的商人很喜歡吃我做的糕點,所以想要在我這裏做個長久的生意。
他自己開了一家酒樓,隻要有人去賣酒,就贈送一包糕點。
這樣一來,我也不用日日都出去擺攤,而且給的價格也不低。
生意談成,我拿著富裕的錢,又狠心當掉了大小姐送給我的一對耳環,湊夠了幾十兩銀子,索性在酒老板那裏入了股。
日子嘛,隻要用心經營,還是會越過越好的。
又過了五年,平安長成了俏郎君的模樣,如意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像極了大小姐。
這五年裏,隔壁的吳嬸子見我一個人帶著弟弟妹妹甚是辛苦,前前後後給我介紹了不少好人家。
但我自己的生意越做越好,手上也越來越寬裕,倒也不急著嫁人。
況且......況且......
可架不住吳嬸的熱情,總是一直推脫也怕傷了鄰裏的情分,所以也相看了幾個。
有一個秀才人還不錯,但人家沒有看上我,隻覺得我身上一股商賈之氣,配不上他書香門第。
我悻悻的點點頭,想要給他斟一盞茶,喝完趕緊離開。
誰知這時候平安如意躥了出來,將我準備好送給秀才的糕點拆開來,碾碎了,灑在了那秀才的頭上。
平安義憤填膺的說:“你這酸秀才當真不要臉!我家阿姐連侯府公子都配得上,如何就配不上你了?”
那秀才吃了憋,指著平安支支吾吾的半天,最終罵了一句:“黃口小兒!”
我連連給人賠禮道歉,還扯著平安和如意往我身後退。
可平安不知道中了什麼邪,梗著脖子衝著那秀才一直喊。
“我阿姐怎麼配不上你了?如何配不上了?”
情急之下,我真的發了火,衝著平安大吼了一聲:“住口!”
8
我也不知我為何動怒,這些年,我從未對他們發過一次火。
我總想著,他們是主,我是仆,即便淪落至此,也不可失了分寸。
可今日我卻真的吼了平安。
事後,平安牽著平威大將軍出門,久久未歸。
如意紅著眼,問我:“阿姐,你當真很喜歡那秀才嗎?那秀才比我二哥還要好嗎?”
我背過身去算賬,冷冷道:“別胡說,二公子好,可我隻是個丫鬟。”
我心中苦澀,眼眶紅了又紅。
你二哥好,你二哥人在哪兒呢?
我們三個被人欺負的時候他人呢?
寒冬臘月你久病不愈,我背著你夜裏去敲門問醫的時候,他人呢?
平安闖禍把人打了,人家爹娘上門問責的時候,他人呢?
我心中喋喋不休的腹誹,就好像,這些年受的委屈再也兜不住,一想要股腦的全都傾瀉而出。
但這千言萬語,卻也隻敢在心裏念叨。
是啊,是委屈,但能怪誰呢?
我怪不得二公子,也怪不得平安如意,我隻是有些心煩。
若是他們不提及二公子,我甚至覺得這個秀才也算蠻好的,可當他們提到二哥,那旁的人,便再也入不了我的眼。
即便我清楚地知道,二公子隻當我是個丫鬟,這一切高攀的妄想,是我平日裏想都不敢想的。
夜深了,平安還沒回來。
我讓如意歇下,自己提著燈出去尋他。
我們住的地方倒是不算偏遠,但是往西兩條街都挺蕭條的,夜裏寒風刺骨,吹得我頭有些疼。
我想許是昨日在酒樓那裏算賬晚了些,回來的時候淋了雨。
昨夜還是平安撐著傘出來接我回家的。
我怎麼能吼他呢?
越想越懊惱,頭疼的厲害,腳下也軟綿綿的。
我找遍了附近的街道也沒有看到平安的身影,大雪紛揚而至,我被這滿天的雪迷了眼。
我越發焦急,走了快些,一個不留神便滑了一下,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隱隱約約,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喚玉禾。
模糊間,我看到天地一色之間,有個溫潤郎君向我走來,一如當年小姐說與我聽的周公瑾。
“二公子......”
等我醒來的時候,隻有如意在我身邊。
我四處打量,焦急的問:“家裏有人來了嗎?”
如意兩眼泛著血絲,像是整夜未眠。
“沒有,阿姐,你好些了嗎?”
“我怎麼了?我是怎麼回來的?”
“你染了風寒,昨夜摔了一跤,是小哥背你去尋醫的,眼下已經沒事了,小哥去熬藥了,阿姐,這幾日你好好休息吧,酒樓那邊有我呢。”
後來我才知道,那夜我錯將平安認成了二公子。
大雪之中,他背了我一路。
而我伏在他背上,喚了一路的二公子。
9
立冬的時候,我在家做雲吞,酒老板送來兩壇好酒,說這些年謝謝我照顧他的生意。
但其實這些年,一直是酒老板在照顧我們,我都清楚。
酒老板說:“咱們就不提這些,都是生意,各取所需,誒對了,玉禾啊,你弟弟也十八了吧?沒有合心意的姑娘嗎?”
我看著老板,有些尷尬。
我知曉他的意思。
平安經常跟著我去送糕點,一來二去,那酒老板的女兒早就看上了平安。
平安確實到了該婚嫁的年歲了,隻是,我並非他的親姐啊。
若是侯爺和侯夫人在的話,想來應該也不會看上一家酒樓的女兒,我又怎好自專。
“這還要看平安自己的意思,我也不好擅自做主啊。”
老板離開後,平安帶著如意剛在河裏鑿冰抓了兩條魚,炫耀似的在我麵前大搖大擺的走過去。
我叫住了他。
平安一副“是啊,你怎麼知道我抓了兩條大魚”的神情看著我。
我無奈,說道:“酒樓老板來過了,是來說親的。”
平安聞言,將兩條魚塞進了如意懷中,抄起一旁的家夥什就氣衝衝的往外走。
我一愣,忙喊住他:“你幹什麼去?”
平安黑著臉,氣勢洶洶:“老不要臉的!都已經娶妻生子了!他女兒都跟我一般大了!還想娶你!我去打斷他的狗腿!”
如意聞言,氣的將魚扔在地上,拿起笤帚來就跟平安往外去。
“回來,人家是給你說親的!”
平安頓住了腳步,臉頰微微泛紅。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如意,再看了看地上的魚。
“誰讓你扔地上的!”
說完,他撿起兩條魚,飛快的跑進屋裏去了。
夜晚,我問平安是否沒有看上那酒家的女兒。
平安看著天上的繁星,想了許久。
“也不是,若我是侯府公子,那酒家女定是配不上我的,但我現在什麼都不是,就沒有配的上配不上這一說。”
他說完,我垂下頭。
是啊,若是侯府公子,便是公主也娶得。
“陳玉禾你別亂想,我隻是單純的不喜歡那酒家的女兒,即便我是尋常人家的孩兒,也要看我心意不是?”
我點了點頭,說了句:“那就隨緣吧。”
10
年末的時候,平安如意陪著我上街去買年貨,我們在官府的布告欄上看到了三幅畫像。
是我,還有幼時的平安和如意。
上麵寫著重金懸賞。
我心下一緊,拉著平安如意快步回了家。
我說:“渝州待不下去了,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