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奴生來以藥滋養,其血為藥引,肉為輔食,可治百病。
我把這個秘密告訴檀明生時,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有天會被他關起來取血割肉,隻為救柳綿綿腹中胎兒。
更讓我沒想到的是,他從我身上取的肉,會是我們的親生骨肉。
我哭到泣血,求檀明生放過我,放過我腹中胎兒時,他隻是說。
“宋明月你聽不懂人話嗎?!我說了我們以後會有很多孩子,可戚戚這個孩子死了她便再也懷不上了!”
“你不要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
檀明生,你不知道,我們再也不會有孩子了——藥奴失子,族人是絕不會放過我的。
你將我的孩子烹為肉湯的那刻,我們便已注定不可能了。
“檀明生,求求你了,放過我吧!我若是被你抽血割肉,我會死的!我會死的!”
“宋明月,不過就是一點血而已,我都沒有割下你的肉,你在害怕什麼?!”
檀明生一把踢開我,命人用刀繼續劃開我的手。
鮮血橫流,我痛不欲生,我愛的人卻對我的痛視而不見。
可更讓我害怕的是,他說他不要割我的肉。
那是誰?!
血與肉相輔相成,不割我的肉割誰的肉?
我乍然反應過來,猛地看向腹中胎兒。
忍住渾身戰栗,我猛地推開一旁壓著我的下人,匍匐著上前扯住檀明生的手,害怕的淚水止不住流。
“檀明生你告訴我,你不會對我們的孩子動手的對吧?我求求你了!你說話啊!你說你不會對我們的孩子下手!”
我一邊說著,一邊止不住地磕頭,隻求檀明生能大發慈悲,放過我的孩子。
可他沒有回答我,他對我和我的孩子沒有所謂的慈悲。
絕望讓我膽寒,讓我慌不擇路。
我用力奪過一旁人手中的刀,狠狠刺向自己的手臂。
“你想要肉是嗎?我給你啊,我給你就是了!我給你——”
“啪——”
見我這樣,檀明生瞳孔皺縮,衝上前來劈手奪過我手中的刀,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宋明月!你沒完了是嗎?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太好了?!”
“說什麼孩子,它不過是一團血肉而已,怎麼算得上孩子?再說了,我還是愛你的啊,我們以後會有很多個孩子,你有必要這麼矯情嗎?!”
我的腦袋嗡嗡地響。
不是的!
你什麼都不知道!
“不是的!不是的!你不知道藥奴一族有鐵律,生下來的孩子要交到族中,同祖輩一樣受族中長老庇佑,傳承藥奴一族族脈,有違者會受到懲罰的——”
“夠了!宋明月,你一定要說這種拙劣的謊話是嗎?!”
“我真的對你很失望。”
說完,檀明生轉身離開,徒留我一人絕望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
檀明生,為什麼你和柳綿綿的孩子是孩子,我與你的孩子就是一團血肉?!
檀明生,你不知道,我沒有騙你,我們再也不會有孩子了……
一切結束後,我被檀明生關在屋中,不知天昏地暗。
檀明生帶著柳綿綿來看我時,我正雙眼空洞,搖著撥浪鼓,逗搖籃裏的孩子睡覺。
“睡吧意歡,好好睡一覺,睡醒了,娘親帶你出去看月亮。”
“宋明月?你在幹什麼?!”
一聲怒喝傳來,打斷我的話。
回身,是滿麵怒容的檀明生。
他猛地衝上前來,將那搖籃踢開,又劈手奪過我手中的撥浪鼓。
“你非要這樣是嗎?!非要在這裏惡心我?!”
檀明生用手掐著我的臉,逼我直視他。
“不過是一個孩子,死了便死了,至於嗎?!”
什麼死了便死了?
誰死了?
我聽不懂……
我隻是咯咯地笑起來,輕柔地撫摸著檀明生的臉。
“夫君,我給我們的孩子起了一個名字,叫意歡,一切盡意,百事從歡。”
“怎麼樣,你覺得這個名字好聽嗎?哦,對了,你說他是男子還是女子?若是女子的話是不是像我會更好?若是男子……”
我絮絮叨叨地說著我對腹中孩子的展望,絲毫沒注意一旁的檀明生臉色愈發陰沉。
他一把將推到床上,咬牙切齒地開口。
“宋明月,你簡直無可救藥!”
“就因為我把那個孩子的肉割了,你以後都要這樣瘋瘋癲癲?!”
一旁的柳綿綿見狀,趕忙湊上來將檀明生扯開。
“明生哥哥,你不要這樣對明月姐姐,都是因為我,都怪我,是我不小心——”
“和你沒有關係!是她非要這樣作踐自己,你好心過來安慰她,她不識好歹。是她自己活該!”
“她越是這般,我偏是不讓她如願!”
說著,他像是氣極了,竟叫人端了一碗殘渣剩湯來,掐著我的臉就想要將湯灌進我的嘴裏。
“這碗湯,是用你所謂的意歡做的湯,怎麼樣?!你不是舍不得嗎?那就喝下去啊!它又變成你的骨肉,你滿意了?!”
鹹味的湯汁流到我的眼睛裏,將我的眼刺得生疼。
他在說什麼?
我的孩子,我的意歡,被做成了湯?!
苦痛的回憶突然湧上心頭,我的淚水也跟著潸然湧出。
“不要!不要碰我!”
我猛然反應過來,一把將湯碗砸到地上。
可下一瞬,想到那是意歡,我又哭著爬了過去,將那湯汁往自己懷裏攏。
“意歡,意歡,娘親對不住你,是娘親的錯,都是娘親的錯。”
我一邊顫抖,一邊哭泣,仿若地獄惡鬼。
柳綿綿不知是怎麼想的,竟在這時突然靠近瘋癲的我。
“姐姐,你不要難過,綿綿腹中的,便是你的孩子……”
聽到這話,我抬眼望去,看到她隆起的小腹。
隻一眼,我的心便被生生地刺痛。
“你給我滾開!都是因為你!你不要在這裏假惺惺的!你給我滾!”
我一把將柳綿綿推開,憤憤不平地衝她怒吼。
隻是下一瞬,檀明生便一腳狠狠踹上我的小腹。
“宋明月!綿綿心地良善,好心寬慰你,你就是這麼對她的?!要是她懷裏的孩子死了我看你怎麼辦!”
說完,他抱起柳綿綿匆匆離去。
鑽心的痛自我的小腹傳來。
我啐一口唾沫,陰狠地盯著檀明生的背影大喊。
“死了最好,要是她的孩子生下來了,我定會如同你們對意歡做的那樣,啖其生肉,飲其骨血!”
救了檀明生,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
他對柳綿綿好,是因那年他跌落懸崖,五感盡失,幾欲死亡,一女子舍身救了他,伴他左右。
他一直以為那女子是柳綿綿。
殊不知,當日他跌落藥王穀,是我用自己的血肉救了重傷的他。
為了不暴露藥王穀的秘密,我隻能等他傷快好時將他安置在穀外。
後來,我們再遇,他早已認定那日救他之人是柳綿綿,任我如何解釋,他都隻覺是我心思不正,狡黠善妒。
可我偏偏那般愚不可及,即使檀明生不信我,我也覺得終有一天,他會被我的真情給打動。
我以為,除卻恩情,我們也會有愛情。
現在看來,一切不過是我癡心妄想。
想到這,我瑟縮著抱作一團,心底無限悲涼。
卻不料下一瞬,有人突然推門而入,猛地將我拽起。
入目,是著急忙慌的檀明生。
“宋明月!你知不知道綿綿因為你受了多少苦?!她昨夜裏驚慌過度,睡也睡不著,還染了病。我告訴你!若是綿綿身子出了問題,我唯你是問!”“
說著,他拉起穿著單衣,赤腳的我便往外跑。
我被拉拽到柳綿綿的宮殿時,腳已經被磨出了血,帶著細密的痛意。
見到我們,柳綿綿急忙嬌嗔著開口。
“明生哥哥,我隻是得了風寒,與明月姐姐無關,我都說了。”
原來隻是風寒,我當是多大的事呢。
“你快!快點取些血來,綿綿得了風寒,睡也睡不著,你的血肉不是有奇效嗎?!快取一點來啊!反正你體質特殊,傷口恢複得快,一點血而已,想必是不會有什麼大事。”
說著,檀明生拿過來一把刀,毫不猶豫地插入我的胸口。
被刺痛的地方,有心頭血湧出,帶著難言的痛意,將我的心撕扯得生疼。
隻是這痛,遠沒有失去意歡那麼痛。
想到意歡,我不由得瞥向那害死我孩子的罪魁禍首。
她柳綿綿隻是偶感風寒,我便得赤腳趕到,獻上鮮血。
我何其廉價,她何其金貴?
我好像知道為何那日檀明生沒有取我的肉了,原來是因為我還有奇效。
血越流越多,我再也承受不住癱倒在地。
見我這樣,檀明生有瞬間怔愣。
奈何下一秒,他金貴的綿綿便體貼人意地開了口。
“咳咳……明月姐姐都不舒服了,要不,今天算了吧,我沒有什麼大礙的……”
此話一出,檀明生臉上最後一絲遲疑也不見了。
“沒事的綿綿,不過取她點血,能有什麼不舒服的?”
說著,他又將我扯了起來。
“你至於在這裏演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麼宋明月?!你明明知道當初綿綿舍身救我,才落下了病根,變得這麼體弱多病,你就不能稍微體諒一下嗎?!”
聞言,我不由得在心裏冷笑。
檀明生,你永遠不會知道,為了救你,落下病根的是我。
我滿眼涼薄,看著檀明生大笑起來。
“檀明生,你從前說,不會讓我受分毫疼痛,可你沒有做到。”
“所以,我答應你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我也不會做到的。”
說完,我失去最後一絲力氣,閉上雙眼倒下。
還好,一切都快結束了……
我早已寫了一封信傳回藥王穀。
何種懲罰我都認了,隻要能離開你檀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