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外間鳥兒啼鳴。
顧錦姝坐在床上,低頭看著自己雙手,十指纖細,肌膚瑩潤,與自己死前枯瘦的雙手截然不同。
前一刻自己被灌入毒藥,慘死在宮裏,心中將爹娘恨透了,恨意與不甘讓她發出詛咒,若有來世,必然要讓她們付出代價。
原本以為是自己死前不甘的祈禱,可再睜開眼,竟然看到眼前奇怪的一幕。
眼前這間閨房不是她的,是顧錦明入宮前居住的。
她在家裏,連間房都沒有。
腹部內傳來絞痛,疼得她發顫,清晰的疼意提醒她,自己活著。
這是怎麼回事呢?
她捂著翻滾作疼的腹部,大口呼吸。
“二姑娘,您醒了,睡得怎麼樣?”
熟悉又關切的聲音,如同詛咒一般嚇得顧錦姝渾身一顫,她顫顫抬頭,麵前的春遇頂著一張稚淨的臉頰,正露出擔憂的神色。
前世,她就是被這張臉給欺騙了。
“您剛回來,下人若欺負您,您可告訴奴婢,奴婢替您出氣。”春遇聲音和軟,聽上去,像是大姐姐一樣關心顧錦姝。
顧錦姝聽著她的話,等等......
剛回來?
也就是說自己此刻還沒有頂替顧錦明入宮成為貴妃娘娘。
這個念頭在腦海裏紮根,瘋狂生長,令顧錦姝渾身顫抖,心險些都要跳出來。
如果是真的,那顧錦明現在應該還在顧家?
想起自己前世用一顆真心去焐熱顧家,顧錦姝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顧錦明如果我將你按死了,會怎麼樣?
顧錦明是定國侯府顧家的掌上明珠,而她晚出生半刻,便有道士來說,雙生不祥,必須送一人離開顧府。
她就成了被拋棄的那人。
她住在道觀裏,青燈古佛,本以為就這麼過一生了,去年張明若誤入山中,與他結識。
張家公子,宮中太醫,潘安貌,芝蘭玉樹,且此人對她嗬護備至。
她長這麼大,第一回有人對她這麼好,原以為天上掉了餡餅。
她是道觀裏長大的鄉野女子,張明若家世好,溫柔不說,對她嗬護備至。
誰能想到,這是顧錦明與張明若的計策,利用她內心的孤獨來達成他們的目的。
她的骨肉至親,都要她的命!
顧錦姝抬頭,麵容發白,朝著春遇擠出笑容:“你對我的好,我記住了。”
你喂我喝的毒藥,我也記住了,我會慢慢還你的。
“二姑娘,您若累了,再歇會兒,明日便要回宮。”春遇歎氣,走上前一步,認真打量顧錦姝。
雙生姐妹長得一模一樣,不過二人氣質不同,大姑娘嬌生慣養,眉眼高貴。
二姑娘身形消瘦,氣質脫俗,似神女降落凡間。
“貴妃娘娘性子好,在宮裏沒有得罪人,也不知道是誰這麼狠心害了她。二姑娘,您入宮後一定要為貴妃娘娘報仇。”
顧錦姝沒有接話,靜靜地看著春遇唱獨角戲,眼神越發冷了。
春遇說了兩句,覺得二姑娘的眼神可怕,像是從地獄來的閻羅,下一息就要了她的命。
“我知道了,我想出去走走。”顧錦姝穩住她,故作微笑,裝出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樣,“你跟著我,我不會苛待你。阿姐視你如姐妹,我也會當你做姐妹。”
春遇立即眼眶發紅,跪下來同顧錦姝道謝。
若在以前,顧錦姝哪裏舍得她跪,不過這一世,跪著都是簡單的。她可以入宮,但不能帶春遇入宮。
她記得上一世入宮前一日,張明若來了,苦心勸說她為顧全家族要入宮,並且承諾他一生不娶。
正是因為張明若不娶妻不納妾,自己才會覺得對不起他的深厚情意。
顧錦姝越過春遇,朝外走去,春遇疑惑,但還是跟上去。
剛走出角門,張明若便來了。
男人一襲白袍,雋秀無雙,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顧錦姝掃了眼春遇,冷冷一笑,一個外男竟然可以在顧侯府上行走自如。前一世自己長於道觀,不懂世家規矩,後來才知,男女大防,私下都不可見麵的。
顧家已然將張明若當做顧錦明的男人來看了。
顧錦姝停頓下來,張明若三步並兩人走近,笑容溫潤極了,“小姝,可還習慣?”
“還好。春遇,去奉茶。明若哥哥,這邊請。”顧錦姝腳步一轉,臉上帶了些稚氣的笑容。
兩人一道入內,春遇去奉茶。
張明若見到她麵上明媚的笑容也放下心來,語重心長道:“方才侯爺尋我說了真相,小姝,我是真心想娶你的,可如今顧家大難,我不能自私地隻為自己。”
又是這番話。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欺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足以,但她重活一世,隻覺得惡心。
“明若哥哥的好意,我知道,哥哥,進來坐坐。”顧錦姝眉眼彎彎,自己先一步進去。
張明若跟著進去,他剛進去,顧錦姝伸手關上臥房的門。
陡然間,屋內光線暗淡下來,往裏麵走,張明若習以為常,並不覺得自己的行為不妥當。
顧錦姝笑嗬嗬地走上前,張明若伸手抱住她,甚至將手搭在她的腰上,隔著春衫,似乎感覺到了少女身上的溫度,鼻尖也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小姝,我是真的喜歡你,可侯爺卻說我不能娶你。”
阿姝,你去吧,我喜歡你,但顧家滿門也要活,萬般不舍也要放手。你放心,我會一輩子不娶,陪著你。”
好一個情深義重,恩愛不移的男人!
顧錦姝早就沒了舊日的悸動,隻覺得惡心。
她故意掙紮,推開他,麵色帶羞:“我求個平安符給你,你等我,先坐下。”
少女雅致,一舉一動,帶著清新脫俗的美麗。張明若看她羞澀,轉身去窗下坐下來。
顧錦姝看著他,莫名惡心,趁著他沒看過來,故意換了香爐裏的香料。
換過香料,她故意開口:“哎呀,我的東西不在這裏,你等等我,我去找。”
顧錦姝匆匆往外走,春遇奉茶進來,兩人擦肩而過。
“春遇,你先伺候張公子,我去去就來。”
顧錦姝走了,春遇走進屋,趁著人不在,低聲與張明若說話:“公子,喝茶,二姑娘對我深信不疑,明日會入宮的。”
“我知道了,我會穩住她。”張明若以手抵唇,說話聲音很小,“她愚蠢,稍稍對她好,她就會對你死心塌地。”
“公子說得極是,老爺說了,隻要她入宮就可以,是生是死和侯府沒有關係。若是坐穩貴妃之位,等我家主子回來,立即將她拉下來。”
顧錦姝站在外麵,聽著兩人的對話,眸色冰冷。
屋內的熏香已經點燃了。
熏香是她的安神香,分量極重,她回府後睡不著,常常用安神香才可入睡。隻要兩人密談的時間久,吸入的熏香分量越重。
等了片刻,裏麵沒有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