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嫿抬頭,對上一雙冷冽的眼。
那眼如同淬了霜的刀鋒,一寸寸剮過血肉。漆黑瞳仁裏凝著一絲冷光,像蟄伏的毒蛇輕輕吐信,隨時來上致命一擊。
季嫿怔在原地,滿心震驚與匪夷所思。模糊的記憶瞬間湧入腦海,原本已經模糊被遺忘的臉與麵前的五官重疊,重新鮮明。
夜景淵倏地動了動嘴角,似輕嘲,宛若洞悉她此刻心中所想。
眸底藏著鋒利的算計。
季嫿打了個寒顫,寫有條毒蛇沿著脊背往上爬,貼著脖頸,在耳邊發出嘶嘶聲響。
她全身血液都涼了下來。
怎麼會是他?
想到那日輕狂,大放厥詞的話,季嫿出了一身冷汗,幾乎立馬埋下頭,不敢看夜景淵。
季錦眠冷眼旁觀,將二人的暗潮洶湧盡數納入眼底。
冤有頭債有主,她也算是從此此身分明了。
正想著,夜景淵忽的朝她看過來,嘴角微揚。
季錦眠當即心中冒出不祥預感來,這家夥,在打什麼壞主意?果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隻見他忽然靠近,低聲耳語:“王妃,今天你代表著王府顏麵,等會可要好好表現啊。”
他瞳仁裏浮著一層極淡的笑,像是硯台裏未化開的墨,溫潤之下藏著頑劣的促狹。
既想做他的王妃,自然得付出些代價。
最起碼,得與他夫婦一心,同仇敵愾。
季錦眠心裏白眼翻上了天。這曹氏後人,怎麼一個賽一個輕浮?
一次就算了,他怎麼還叫出癮了?
季錦眠拉下臉,神情中多了幾分凝重,“王爺自重,沒名沒分的莫要耽了臣女清譽,若是影響小女嫁娶,那便是王爺的罪過了。”
夜景淵挑了挑眉,聽她這意思,倒不是非嫁他不可?賜婚甚至都要下來了,她還想有二心?
夜景淵剛欲開口,又聽季錦眠說:“難怪人家說侄兒隨叔叔,三皇子他......原來是王爺以身作則的緣故。”
夜景淵聽出一絲挖苦,拿他跟夜遠澤相提並論?
阿貴哪裏聽得了這種話?
他們家王爺潔身自好,從不拈花惹草,哪像夜遠澤似的,朝秦暮楚,左右逢源。
他當即表示:“季小姐說笑了,王爺雖當他一聲皇叔,但到底與他非同出一脈,王爺的侄兒多了去了,難道人人不好,便都成了王爺的不少?”
季錦眠愣了下,怎麼就不同出一脈?
“ 怎麼不是?皇親一脈,不都生養於曹氏一族嗎?”
她下意識脫口而出,夜景淵朝她看過來,否認道,“並非如此,曹氏一族雖然壯大,曆朝曆代皇帝母族都並非曹家。”
季錦眠內心掀起波瀾,千百年來,曹家居然連一個皇帝也沒有嗎?怎會如此?莫不是跟當初曹氏算計她有關?
轉瞬間,季錦眠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千百年前,曹家不是有位曹皇後,她難道不曾誕育......”
“有過,但嫡子早夭,後收養了其他皇子,扶了正統。”
夜景淵三言兩語,解答了她的疑惑,這些都是下人給季錦眠找的史書中不曾記載的。
她內心波瀾迭起,沒想到那麼多曹氏女子進宮,竟連一個當皇帝的都沒有,簡直就像是......報應。
季錦眠心中有一絲快意閃過,忽然想到按照這個說法,那麼夜景淵就跟現在的聖上一樣,身上沒有曹氏血脈。
想到這裏,季錦眠心裏舒暢不少,她對於嫁誰沒意見,但曹氏後代不行。
她覺得惡心。
想的認真,冷不丁對上夜景淵探究視線,季錦眠心頭一緊。
他寸寸打量,漫不經意的眼神,卻有種能把人看穿的魔力,季錦眠心裏微微不安。
隻聽他說:“你對曹家的事很感興趣?莫不是跟他家的人結了仇?”
曹家宮中女眷居多,各攬顏色,曹家男兒在朝中也身兼要職,可謂是風光無限。不過樹大招風,暗中也得罪了不少人。
季錦眠一個剛從鄉下入京的女兒家,怎麼會跟曹家扯上關係?
夜景淵注定無法從季錦眠口中得到答案。
她微微一笑,淡然處之,“好奇,隨便問問。”
夜景淵眯了眯眼,直覺告訴他,季錦眠嘴裏沒實話。
季錦眠也知自己招起了他的疑心,轉而起了別的話頭,“王爺,請人幫忙是要給好處的。”
“我若按王爺說的做,王爺打算如何謝我?”
夜景淵挑了挑眉,她倒同自己談起條件了。
有膽,倒也貪得很。
不過淵王府最不缺的,便是金銀珠寶,夜景淵更不是小氣的人。
“想要什麼,讓阿貴領你到庫房去取。”
阿貴咋舌,又送啊?倒不是送不起,而是他家王爺自打見了季錦眠,東西流水似的往外送,就連老太妃的愛琴都給了出去。
這人都還沒進門,八字還沒一撇呢!隻望這季家大姑娘,莫要辜負他家王爺一片心意才好。
季錦眠同樣微訝於他的爽快,不過須臾,她搖了搖頭,露出一抹淺笑。
“臣女不要那些身外物。”
聞言,夜景淵多看了她一眼,“那你要什麼?”
“王爺生得豐神俊朗,格外好看,就賞臣女多看您幾眼。”
夜景淵:?
季錦眠這是在反過來調戲他?,
很快,他笑了,折扇在胸前輕搖,“好啊,本王允了。”
其他人隔得遠,並不能確切聽到他們說了什麼,隻瞧著夜景淵突然心情大好的樣子。
不少人對季錦眠心裏多了一層敬配,看來這淵王妃是板上釘釘的事。
台下的眾貴女門已經接連入座,齊聚一堂。
樂師舞姬們紛紛上前獻藝,不多時,便被夜景淵的人匆匆叫停。
“夠了,這彈的都是什麼?這幾年翻來覆去就這些花樣,實在膩人,王爺便是讓你們這樣招待客人的嗎?”
樂師們紛紛請罪,而後很快有人在下麵提議:“早聞季二小姐通曉音律,對季家先賢的千古名曲《鳳棲梧》也能複刻一二。”
“這曲子失傳已久,我等都未曾耳聞,不如二小姐替我們演奏一曲如何?”
在場不少人紛紛看向季嫿,恭維著讓她彈奏,阿貴直接讓人搬來了古琴。
季錦眠卻看向了夜景淵,這就是他讓自己好好表現的原因?
果不其然,很快就聽另一人說:“那日宮宴上,季大小姐說也會彈奏《鳳棲梧》,就是不知道你們姐妹誰更技高一籌,不如讓我們開開眼界,諸位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