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4

我還沒說什麼，邊上排隊的一個女孩子忍不住了。

“女孩怎麼了？女人怎麼了？！我們怎麼就不配有房子了？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小腳不裹了改裹腦子是不是！”

“我剛還聽到你問你兒子要最大的那套住，照你這麼說你住什麼房子啊，你就該住橋洞睡大街！怎麼，你不是女人嗎？死雙標狗！”

那個女孩子拍拍我的肩膀。

“姐妹，這次村裏拆的都是祖宅，什麼是祖宅？祖宅是一家人的房子，每個家庭成員都有份，你一定要努力爭，本就是自己該得到的東西，不丟人！”

我點點頭，這妹子能處！

正盤算著怎麼加個微信，我媽卻跳腳了。

她一把搶過邊上物業工作人員指揮秩序用的喇叭，開始大喊：

“現在的人簡直都倒反天罡了！男人是一個家的天，是頂梁柱！老祖宗定的規矩都忘了嗎！”

我媽指著那些帶著女兒來搖房子的人家，破口大罵：

“你們家裏是沒男人了麼？兒子都生不出來，有人給你家管理財產嗎？等你們女兒嫁出去，再多房子和錢都是便宜別人家！活該絕後！”

“有時間帶你們女兒出來抽房子，不如趕緊帶去相親，還能賺點彩禮錢！等這些丫頭片子卷著你們的棺材錢跟著野男人跑了，有你們哭的！”

我媽又轉向剛剛替我說話的女孩：

“我來告訴你我為什麼能有房子住，因為我給他們薑家生了兒子，我給他們家傳宗接代了！他們薑家上上下下都得對我感恩戴德！”

“小小年紀就想著分家裏祖產，我們女人的臉都被你們這群小孩丟光了！女人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的肚子，找個男人生下兒子，讓自己在家裏站住腳跟才是正道！”

村裏很多女孩子們都靠自己的努力去到了城裏，見過了大千世界，那還能聽得了這種糟粕？叉著腰就開始跟我媽對罵。

“就你愛當生育機器，還顯擺起來了，跟你一個村我都嫌丟人！”

“呸！什麼玩意都能教育別人家的孩子了！他兒子薑成誰不認識啊，村裏大名鼎鼎的啃老大戶！”

“你女兒天天孝順你，也比不上你那花你養老金、扣你棺材本的兒子，你兒子最寶貝！”

我媽不以為然，得意地不行：

“你們這群沒兒子的就酸吧，我懂，嘴硬罷了！”

“再說了，我隻是讓他們姐弟倆明算賬有問題嗎？老天爺都知道要拆給我兒子，這我能有什麼辦法！姐姐強弟弟的東西就占理兒了？”

鄰裏鄉親們就差把口水吐在我媽臉上了。

物業的工作人員過來強硬地搶過喇叭，“無關人等請離開！不要擾亂現場秩序！”

弟妹趕緊過去挽著我媽，“怎麼無關了，我們抽房子，還抽四套呢！你一個月賺幾毛錢啊，你買的起你這個小區的房子嗎？”

弟弟也從我麵前走過，掏掏耳朵，斜著眼瞥我：“一群女人嘰嘰喳喳吵死了！”

“我知道，你們現在最流行什麼獨立女性，你不是獨立嗎？獨立你還來蹭老子的房子，既當婊子又立牌坊！”

說罷三個人往我前麵一插，我媽伸手推了我一把：“沒聽工作人員說嗎？無關人等快滾！”

我踉蹌幾步站穩，垂著眼皮低聲下氣地站到後麵排隊，嘴角卻忍不住揚起。

很快就排到——他們，薑成迫不及待地把戶口本遞給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來來回回對了幾次信息，湊到麵前的麥克風，聲音回蕩在整個物業大廳。

“薑成是吧，拆遷名單上沒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