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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婺風華古婺風華
蝶衣

第7章

1941年初春,夕陽緩緩沒 入西方的地平線,灰綠色的群山、廢棄的農田、破損的廟宇和泥濘的小路都漸漸被黑暗籠罩。

這時,從小路的盡頭蹣跚走來兩個女人。這兩個女人一個四十歲左右,一個十七八歲歲的摸樣,她們背著包裹,相互攙扶著,一臉疲憊。年輕的女孩子雖然滿身泥濘,但絲毫掩蓋不住她俏麗的容顏。

年長的女人停下腳步,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聲音沙啞地說道:“靜宜,這杭州城什麼時候才能到啊!娘實在是走不動了。”

叫陳靜宜的年輕女子也停下了腳步,她看了看母親許眷夕幹裂的嘴唇,勉強笑了笑說道:“娘,我先扶您在旁邊休息一下,我再去打聽一下。按照時間來算的話,應該快到了。”

許眷夕點了點頭,在陳靜宜的攙扶下走到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陳靜宜放下包裹:“娘,您就在這裏坐著,不要亂走,我去去就來。”陳靜宜說完站起身來往前走去。

因為天色漸晚的緣故,路上的行人很少,陳靜宜往前走了好一會,才遇到幾個行色匆匆的路人。陳靜宜連忙拉住其中一個年長的路人問道:“大叔,請問杭州城離這裏還有多遠?”

年長的大叔看了看陳靜宜,回頭指了指:“前麵那座古城就是杭州城了。”說完繼續匆匆忙忙趕路去了。

陳靜宜高興地喊了一句:“謝謝大叔。”又回頭看了一下被夕陽的餘暉籠罩的古城,便一臉興奮地往回跑去。“娘,我們到了,您看,前麵那就是杭州城。”

許眷夕聽到這話,連忙激動地站了起來,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說出了一句話:“太好了,老天眷顧,我們終於到杭州了。”

陳靜宜與母親許眷夕已經連續趕了一個多月的路,糧食和水昨天就已經耗盡了,她們母女倆已經兩天沒有吃過東西了。

許眷夕看向不遠處綿延的城牆,臉上帶著倦意說道:“前些年你父親做生意的時候曾帶我來過杭州。哎,誰能想到這才幾年的時間,咱們的家便被日本人給炸了,你爹為了保護咱們娘倆也被炸死了,如今隻剩下咱們孤兒寡母的。”

一提到父親,陳靜宜臉上的喜色驟然消散,但她又不想讓母親擔心,便強打起精神安慰道:“娘,大夫說了您的病就是因為思慮過多才導致肝氣鬱結。您別想那麼多,雖然爹不在了,但不是還有我嗎?咱們的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好的。”

許眷夕緩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的病沒事,你不用擔心。雖然當年你父親救過樓大當家的命,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了,現下光景又不好,誰知道......咳咳咳!”

許眷夕的話還沒說完突然開始劇烈咳嗽了起來,陳靜宜急得雙眼通紅,趕忙拍著母親的背部幫她順氣。

“娘,算女兒求您了,您就別想那麼多了,既然父親臨終前讓我們來投奔樓家,那咱們就先找到樓家再說。”陳靜宜說著眼淚便不受控製地滑落下來。

許眷夕咳嗽了半天才緩過一口氣來,她想到被日本人炸死的丈夫心中就一陣悲愴。她捏著袖子偷偷擦去手心咳出的血痰,然後用袖子幹淨的一麵幫陳靜宜擦去臉上的汙垢說道:“娘沒事,是你爹沒這個福氣,女兒才剛長大他就撒手走了,我可得多活幾年,還得享女兒的福呢!”

說著,許眷夕的眼角也泛起了淚花。陳靜宜見母親緩過來一些,才偷偷呼出了一口氣,同時她也在心裏暗自下定了決心,這一次不管樓家收留不收留她們,她都要帶著母親好好的活下去。陳靜宜一臉堅定地將許眷夕攙扶了起來,兩個人相互依偎著朝杭州城所在的方向走去。

杭州城如今已經淪陷,在城門口隨處可見背著槍巡邏的日本兵和偽軍,陳靜宜母女倆戰戰兢兢隨著驚慌的人群進入城門口,又經過盤查後,這才進入了杭州城。

等陳靜宜母女進入杭州城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母女二人走在青石板路上,完全沒有心思欣賞這座千年古城美景。她們是卡著 “宵禁” 的時間進入的杭州城,如果晚上被日本人和偽軍的巡邏部隊發現她們還在街上亂逛,後果將不堪設想。

由於連日趕路,再加上進城後精神高度緊張,許眷夕的身體已經透支到了極限,她靠著一麵牆劇烈地咳嗽著,看上去虛弱極了。

“娘,咱們先不找樓家了,前麵有個破廟,咱們今晚就到裏麵休息一下!”看著母親虛弱的樣子,陳靜宜一陣揪心,她連忙攙扶著母親向破廟走去。

陳靜宜攙扶著許眷夕走了破廟,隻見破廟的地上鋪滿了雜亂的幹草,這些幹草上還殘留著一些染血的布條,不過這些血跡已經幹涸發黑,看樣子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廟宇的佛壇上一尊無頭的佛像靜靜地矗立在那裏,許眷夕見到後雙手合十,一臉虔誠地跪了下來,口中念念有詞,陳靜宜見到後也學著母親的樣子跪了下來。拜完佛之後,陳靜宜將幹草聚集在一起墊在下麵,又扶著許眷夕躺在了幹草上。

許眷夕躺下之後咳嗽的更厲害了,可能是一直緊繃的神經突然放鬆了下來,讓她看上去比之前更虛弱,陳靜宜站在一旁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陳靜宜用手摸了摸許眷夕的腦門,發現入手一片滾燙,若是就這麼放任的燒下去,以許眷夕目前的身體狀況,很難能熬到明天早上。

陳靜宜看著許眷夕蒼白的麵孔,她暗自下了決心,站起來說道:“娘,您在這裏等我千萬不要離開,我這就去給您找大夫!”說完,陳靜宜轉身向廟外跑去。

許眷夕心中一驚,連忙著急地喊道:“靜宜,危險回來......”可是陳靜宜轉眼就已經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許眷夕心中焦急萬分,突然感覺一股熱 流湧上了頭頂,兩眼一黑昏倒在稻草堆上。

陳靜宜從破廟裏出來後,一邊跑一邊張望路邊哪裏有醫館。由於日本人實行的宵禁政策,此刻不僅街麵上空無一人,就連民房裏也很少見到燈光。

陳靜宜找了許久,才在隔壁街的街角處看到了一個老舊的醫館,她趕忙跑過去敲響了門板。

“您好!請問有人嗎?我母親重病,求大夫救救我母親!” 陳靜宜連叩數聲卻不見回應,猜想可能是醫館的人睡著了,便又加重力道敲擊。

陳靜宜敲了半天的門,醫館的門板才被一個年輕人卸掉了一塊,他披著外衣睡眼惺忪,手裏端著一盞油燈,上下打量著陳靜宜,表情裏滿是不耐煩。“敲什麼敲,不要命了!要是被鬼子發現,我們全家都得被你害死!”

陳靜宜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不斷地鞠躬哀求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來打擾你們的,隻是因為我母親重病不能再耽誤了,求您發發善心救我母親!”

年輕人見陳靜宜渾身汙垢的模樣,一看就是來逃荒的,這種來騙藥的人他這幾年也沒少見,隨即麵露嫌棄地問道:“就你還看病?你有錢看病嗎?”

陳靜宜怔在原地,她和母親一路顛沛流離來到杭州城,能保住性命已經是萬幸,身上哪裏還有錢?現在身上但凡有一點值錢的東西。但眼下救母親的命要緊,她也顧不得許多了。

“大夫,我們是來投奔杭州樓家的,您行行好先救人,等我們安頓下來......”陳靜宜滿臉祈求地看著年輕人,雙手合十,不斷彎腰行禮。

話未說完便被年輕人打斷:“得得得!少來這套,如今十個逃荒的九個自稱投奔樓家,你若真是樓家眷屬,直接去樓家就好了,又何至落魄於此?”

年輕人作勢要關門,陳靜宜慌忙攔住年輕人說道:“大夫,我求求您了,我給你跪下......”陳靜宜一句話還未說完,便噗通一下跪在了年前人的麵前。

年輕人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似是動了惻隱之心,他想了想說道:“你等著。”

陳靜宜一愣,隨即高興地連連點頭,瑟縮在門外等著。剛開春的夜風直往人骨縫裏鑽,她緊了緊單薄的衣衫,在黑暗中發抖。

片刻後,年輕人拿著一個布包出來遞給她。陳靜宜疑惑地打開,見裏麵竟然是些幹糧。

“實話告訴你,如今杭州沒有和鬼子合作的醫館和醫院都斷了藥材。這點吃食你拿回去,我隻能幫你這麼多了。趕緊離開這裏,若是被鬼子抓住,像你這麼漂亮的年輕姑娘,恐怕會生不如死。”年輕人說完,不等陳靜宜做出反應,便迅速又將門板重新按了回去。

陳靜宜雙手捧著幹糧,立在冷風中,雖然此刻寒意已深 入骨髓,但心底的絕望、無助和迷茫更讓她渾身冰涼。她望著空蕩的街道淚水在眼眶打轉,喃喃自語道:“爹,杭州城果真和你說的一樣大,可這麼大一座城市,哪裏才是我和母親的容身之所?”

陳靜宜在寒風中矗立了好一會,這才用力擦掉了眼淚,她自言自語說道:“不管前途多麼艱險,我都一定要帶著母親活下去。”她大踏步轉身向破廟走去,腳步更加堅定。

陳靜宜走到破廟不遠處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隱約摻雜著零星的槍聲。她嚇了一跳,正準備往破廟裏跑的時候,卻突然被一個黑衣人攔住了去處。

“別出聲,否則我要了你的命。”黑衣人快速來到陳靜宜的麵前,一把捂著她的嘴,同時另一隻手拿著匕首也抵在了陳靜宜的脖子上,陳靜宜嚇得渾身發抖,她一動都不敢動彈。

與此同時,破廟內的許眷夕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她猛然驚醒過來,借著月光,環顧四周卻不見女兒的身影。“靜宜!靜宜!” 她焦急呼喚著,回應她的隻有夜風敲打窗欞的聲音。

“唔唔唔!”這時,廟外空蕩的街上傳來一個女子的嗚嗚聲,許眷夕嚇得瞬間警覺起身,試探性地向外麵低聲喊道:“靜宜,是你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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