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依然是深夜。
郡邸獄深處,陰暗潮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黴味與絕望的氣息。
然而,在這壓抑的環境中,一隅之地卻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映照著一張簡陋的木桌和兩個相對而坐的身影。
正是許辰與廢太子劉據。
桌上,擺著一副奇特的棋盤,棋盤上刻著楚河漢界,棋子分黑紅兩色,造型各異。
此刻的棋盤之上,廝殺正酣。
因為覺得無聊,許辰便讓劉據,以他的名義讓獄卒按照許辰的要求做了一副象棋,以供兩人休閑娛樂。
經過一下午的學習,劉據已經掌握了這象棋的玩法,而且已經頗有成效。
不過,劉據雖學得快,但畢竟是新手,在許辰這位“現代”思維加持的老手麵前,終究還是棋差一著。
“啪!”
許辰一枚“炮”隔山打牛,直接轟掉了劉據最後的屏障“士”。
“將軍!”
許辰臉色激動,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你看,你又輸了。”
“先生,我看錯了,我不走這兒!”
劉據看到許辰將軍,當即把自己的棋子拉回了原處。
“你小子怎麼還悔棋呢?不行,給我拿回來!落子無悔你不懂嗎?”
許辰說著,將劉據手裏的棋子搶了過來,直接擺回了遠處,滿臉不滿。
“你不是一直受儒家教育麼?你下圍棋的時候,也悔棋麼?”
“枉你還是太子呢,還想耍賴,沒門!”
“記住啊,你又輸給我兩瓶美酒,出去之後可別想著抵賴。”
劉據看著被將死的“帥”,長長歎了口氣,臉上卻並無多少沮喪,反而帶著一股鑽研後的釋然。
“先生棋藝高絕,劉據佩服。”
隨後,趁著兩人擺棋的功夫,劉據又請教了起來。
“先生,這‘象’,為何要走‘田’角?”
“還有這‘馬’,為何又規定要走‘斜日’?其中可有章法?”
許辰聞言,笑了笑,拿起一枚紅色的“馬”,在棋盤上跳躍演示:
“殿下,你看,這馬走‘日’,不正像是戰場上騎兵迂回突襲,靈活機動嗎?至於象走‘田’,則象征著防禦穩固,護衛中樞,步步為營。”
“這象棋,看似方寸之間的搏殺,實則包羅萬象,排兵布陣,攻防轉換,皆在其中。”
“毫不誇張的說,常下此棋,可培養殿下統籌全局、臨機決斷之能。”
許辰侃侃而談,將象棋的規則、兵種象征、戰略意義娓娓道來。
“竟......竟有如此奇效?”
劉據滿臉驚駭,不由聽得入了迷,眼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對這新奇的棋局越發投入。
“來,先生,再來!”
“我今天非得贏你不可!”
聽到有這種奇效,劉據當即就來了興趣,拉著許辰就繼續下一盤了。
而此時。
在不遠處的陰影裏,一雙銳利的眼睛正透過柵欄的縫隙,緊緊盯著棋盤和許辰。
正是漢武帝劉徹!
他身邊的霍光,則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
“此棋......頗為精妙。”
劉徹低聲對霍光道,語氣中帶著一絲驚奇。
“聽那許辰所言,似乎能演練戰陣,鍛煉謀略......”
“霍光,將此棋的規則、玩法,都給朕記下來!回頭......讓少府也給朕做一副!”
劉徹心中暗忖,這許辰,腦子裏到底還藏著多少新奇玩意兒?這象棋,倒不失為一種磨練心智的好東西。
“臣遵旨。”
霍光恭敬應下,目光更加專注地鎖定在棋盤上,將許辰的講解一一記在心裏。
良久之後,大牢裏的劉據和許辰還在下棋。
但隨著許辰又贏下一句,他不願再繼續了。
“唉......”
許辰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將棋子一股腦拂亂。
“沒意思,沒意思!總是贏,一點挑戰都沒有!”
他伸了個懶腰,斜倚在冰冷的牆壁上,目光瞟向牢房頂上那一方小小的、透不進多少光的天窗,懶洋洋地抱怨道:
“這鬼地方,陰森森的,一點兒其他的樂子都沒有......要是......要是有個美人兒在旁邊,紅袖添香,哪怕隻是看著,也賞心悅目啊!”
他咂咂嘴,一副“人生寂寞如雪”的欠揍模樣。
劉據聞言,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一絲愧疚和鄭重。
他坐直身體,誠懇地對許辰說道:
“先生之才,驚天動地,卻屈尊於此,陪我這待罪之人......據,心中有愧!”
“先生放心!待據......若有一日能重獲自由,定為先生引薦!”
“長安城中,無論是知書達理的才女,還是公卿貴胄之家的千金,甚至是宗室的郡主......隻要先生看得上眼,據,必為先生周全!”
劉據的語氣十分認真,絲毫沒有敷衍的意思。
然而,一旁的許辰像是聽到了什麼麻煩事,誇張地皺起了眉頭,連連擺手。
“才女?高.官之女?郡主?”
“哎呀呀,殿下,太麻煩了!什麼才女千金郡主的,規矩多,心思重,應付起來累死人!”
他眼睛一亮,嘿嘿笑道:
“我就一個要求——漂亮!隻要臉蛋漂亮,身材窈窕,看著順眼就行!管她是什麼出身,識不識字呢!”
“你們這些人啊,總是想著什麼門當戶對,我才不管這些呢,隻要漂亮,身材好,我就滿足了......”
許辰說著,嘴角也不由得揚起了幾分笑意,仿佛眼前真有幾個美女一般。
陰影中,劉徹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
沒有野心......至少,沒有那種覬覦權柄、攪動朝堂的野心。
但這許辰,卻並非無欲無求。
美色......
哼,有欲.望,就好!
隻要有欲.望,便有弱點,便有可以駕馭的韁繩!
一個隻貪圖美色享樂的聰明人,總比一個野心勃勃、圖謀不軌的智者,要容易控製得多!
劉徹心中對許辰的疑慮,悄然減輕了幾分。
就在這時,劉據臉上的鄭重之色更濃。
他沉默片刻,似乎下定了極大的決心,再次看向許辰,聲音帶著一絲不解。
“先生......”
“據想來想去,心中有一惑,還是想請先生為我解答。”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地盯著許辰。
“先生以為......若我......若我放下一切,再去父皇麵前,懇切陳詞,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剖析利害......”
“如此一來,能否勸得父皇回心轉意,改變一些......一些國策?讓他看到,耗費民力,窮兵黷武,並非長久之計?”
“而非......而非定要走上......先生所說的那條......與父皇兵戎相見之路?”
劉據的眼中,充滿了對父子親情的眷戀,對兵戈相向的恐懼,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必察覺到的,對改變命運的渴望。
話音落下,牢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聽到劉據的話,許辰臉上不由露出了幾分不滿。
而此時,陰影裏,劉徹眼神也冷冽了起來!
他也想知道,許辰會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