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吧!”
劉據遲疑了一下,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然後呢?”
許辰見劉據承認下來,當即繼續循序善誘。
“我便可打著清查巫蠱、護衛聖駕的旗號,浩浩蕩蕩殺回長安!”
“到時候我帶人闖入你的東宮之時,你會怎麼做?”
“我甚至無需提前做什麼手腳!隻需在帶人搜查之時,於某個隱蔽的角落,或者幹脆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拿出早已備好的桐木人偶!”
“然後,我便可順理成章地指控殿下你大逆不道,行巫蠱之術,意圖詛咒你爹!”
“你自己說!以你爹嫉惡如仇的性情,以他之前處置你大姨夫的雷霆手段,麵對這‘鐵證如山’的謀逆大罪,他會如何處置你?”
“他還會顧念所謂的父子之情嗎?”
劉據被許辰那番步步緊逼的推演,驚得麵無人色,額頭上甚至滲出了細密的冷汗,踉蹌著後退半步,靠在冰冷的牢牆上,眼神渙散。
“如此說來......我......我豈不是......”
然而,下一秒,他似乎又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帶著一絲僥幸看向許辰:
“可即便如此,父皇再生氣,頂多......頂多廢了我!總不至於要了我的性命吧?”
“大不了,我不做這個太子了還不行嗎?!”
這一刻,他甚至動搖了起來,也許放棄這儲君之位,就能脫離這漩渦,保全自身。
“豬腦袋!”
許辰氣得臉都綠了。
“你可真是個扶不起的阿鬥啊!”
一時間,他連後世的典故都給順口說出來了。
“太子之位,乃國之根本!豈是你說不要就不要的兒戲?!”
“你連這儲君的責任和重擔都想輕易拋棄,日後真讓你繼承大統,你又拿什麼來掌控這龐大帝國?”
“拿什麼去鎮壓那些虎視眈眈的朝臣?拿什麼去平衡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貴族?難道就憑你這一退再退的仁慈嗎?”
許辰直接從搖椅上坐了起來,聲音也越來越大,唾沫橫飛。
隔牆之外,漢武帝劉徹將裏麵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當聽到劉據那句“大不了不做這個太子”時,他氣得渾身發抖,臉色鐵青。
而當聽到許辰那番痛斥,尤其是“懦弱到了骨子裏”、“拿什麼去鎮壓朝臣”、“拿什麼去平衡世家”時,一股鬱結之氣直衝胸臆,卻又詭異地感到一絲......暢快?
沒錯!就是這樣!
劉徹心中怒吼,他一直以來,最最不滿意的,就是劉據這過於仁厚,甚至顯得有些怯懦的性子!
這大漢的江山,需要的是鐵腕!是魄力!絕非一個處處退讓的皇帝!
這許辰......雖然言語狂悖,卻當真說到了他的心坎裏!
牢獄之內,許辰見劉據被自己罵得愣住,稍微平複了一下激蕩的情緒,語氣轉為冰冷,繼續剖析道:
“而且,你以為事情就這麼簡單嗎?”
“一旦江充以巫蠱詛咒之名構陷於你,拿出所謂的‘鐵證’,你爹必定雷霆震怒!”
“到那時,你過往的種種‘仁弱’表現,在你爹眼中,便不再是寬厚,而是心虛!是不滿!是包藏禍心!”
“你再多的辯解,都隻會顯得蒼白無力!”
“到那時,你將再無任何翻身的機會!等待你的,絕不僅僅是廢黜那麼簡單!”
許辰深深地看了一眼劉據,幽幽一歎:
“自古皇家,最是無情。子不類父,則父斥之;子若類父,則父疑之!”
“這,便是你與你爹之間難以逾越的鴻溝,也是那些宵小之輩,可以利用的、最致命的一點!”
“隻要他們抓住機會,在你爹耳邊不斷吹風,將你的‘仁’歪曲成‘懦’,將你的‘退讓’描繪成‘心虛’,以巫蠱為引爆點,足以徹底斬斷你爹心中最後一絲父子溫情!”
“屆時,廢黜殿下,另立新君,便是順理成章!李氏外戚便可借此機會扶持李夫人的兒子劉髆為太子。”
“等過幾年,你爹兩腿一蹬,雙眼一閉,放眼這大漢天下,還有誰能製衡他們?”
嘶——!
牆外的劉徹聽得是頭皮發麻,隻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竄天靈蓋,渾身汗毛根根倒豎!
他從未想過,這其中的關節,竟是如此凶險!如此歹毒!
細想下來,若是沒有今日陰差陽錯聽到這番剖心之言,他日若真有人拿著桐木人偶,控訴太子行巫蠱詛咒之事,自己恐怕......還真的會信!
牢內,劉據呆立當場,臉色由白轉青,又由青轉紅。
許辰那番話,如同一柄柄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將他最後一點僥幸和幻想徹底擊碎!
沉默良久,劉據猛地抬起頭,原本溫和的眼眸中,此刻竟燃燒起熊熊怒火,閃過一抹前所未有的狠厲之色!
他咬著牙,一字一頓地道:
“好!好一個江充!好一個奸佞小人,他若真敢行此喪心病狂之事,冒天下之大不韙來誣陷我......”
劉據深吸一口氣,眼中殺意畢露:
“我......我便先下手為強,宰了他!”
“我寧可背上擅殺大臣之罪,也決不能讓此等小人得逞,斷送我大漢江山!”
聽到這話,許辰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幾分讚許之色,伸手拍了拍劉據的肩膀。
“不錯!你這豬腦袋總算還有幾分血性!”
“這,才是我大漢儲君麵對豺狼虎豹時,該有的樣子!”
然而,誇讚完劉據的血性,下一秒,許辰又毫不留情地潑下一盆冷水。
“不過,有這份血性是好的,但你想過沒有?江充是什麼身份?”
“他是你爹派來徹查巫蠱的寵臣!你若殺了他,那便等同於公然阻撓你爹查案,畏罪殺人!”
“到那時,你還如何辯解?”
“這謀反的罪名,可就不是構陷,而是板上釘釘,徹底坐實了!”
“你爹就算原本不信,麵對愛臣慘死、查案受阻的事實,也會勃然大怒!屆時,還有誰能救你?”
“坐實便坐實!”
劉據此刻似乎是真的豁出去了,脖子一梗,血氣上湧,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事已至此,難道還坐以待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