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我讓侍女們都退下,取出梳妝匣最底層的那本手劄。
自母親離世後,父親便教我把對母親的思念之情寫在手劄上。
如今,我打開手劄,全都是我對楚墨的愛意和愛而不得的苦澀。
今日,我為楚墨買了城南的桂花糕,卻被他送給了柳兒…
我熬了三夜,為楚墨繡了他最愛的竹子荷包,卻被他隨意丟在了練武場上,他卻帶了柳兒送給他的荷包…
......
一頁一頁,字字句句,全是我的癡心妄想。
我合上手劄,指尖發冷。
原來,我所有的愛意,在他眼裏,不過是個笑話。
我站起身,環顧這間屋子。
這裏的一切,都曾與他有關。
——窗邊的木偶,是我一刀一刀刻出來的,如今卻蒙了塵。
——抽屜裏的荷包,針腳歪歪扭扭,是我第一次學女紅的成果。
——妝台上的劍穗,絲線已經褪色,卻從未被他觸碰過。
我一件一件地拾起,然後,全部扔進了炭盆裏。
房門忽然被推開。
楚墨站在門口,目光沉沉地盯著炭盆裏尚未燃盡的殘片。
“......你在燒什麼?”
他的聲音低沉,像是壓抑著什麼情緒。
我扯了扯嘴角。
“無用之物,留著也是占地方。”
他盯著我,眸色晦暗不明。
半晌,他深吸一口氣,冷聲道:”宴會快開始了,走吧。”
我沒應聲,隻是沉默地站起身,從他身旁擦肩而過。
他忽然伸手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讓我生疼。
“薑雲昭!”
我側眸看他,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楚侍衛,還有事?”
他喉結滾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狠狠甩開我的手,咬牙道:“......別讓我等。”
我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門。
府門外,馬車已經備好。
我掀開車簾,卻看見柳兒正坐在裏麵,一臉不安地絞著手指。
她抬眸看見我,立刻露出怯生生的表情,小聲道:”小姐......是楚侍衛讓我先上車的......”
我冷冷看著她,沒說話。
她像是被我的眼神嚇到,眼眶微紅,聲音更低了:”若是小姐不願與我同乘,我、我這就下去......”
我沒理她,徑直上了馬車,坐在離她最遠的位置。
馬車停在王府門前。
我剛下車,便看見楚墨站在台階上,目光沉沉地望過來。
柳兒跟在我身後,眼眶微紅,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楚墨眉頭一皺,大步走過來,冷聲質問:“你又欺負她了?”
我懶得解釋,徑直往府內走。
他卻一把拽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幾乎捏碎我的骨頭。
“薑雲昭!我在問你話!”
我抬眸看他,忽然覺得可笑。
旁邊傳來幾聲刻意壓低的輕笑。
“瞧,薑家小姐又帶著那個笨手笨腳的婢女來了。”
“聽說這婢女是楚侍衛的心上人呢,薑小姐竟也忍得下這口氣?”
“可不是嘛,堂堂將軍之女,竟被一個婢女壓了一頭......”
那些目光或同情、或譏諷地落在我身上,仿佛在等著看我難堪的模樣。
若是從前——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楚墨的薑雲昭,此刻怕是早已羞憤欲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可如今,我隻是淡淡掃了她們一眼,甩開楚墨的手,徑直走向自己的席位。
宴席正酣時,王府的主人——王老太君命人呈上一隻錦盒。
錦盒打開,一隻白玉雕花的鐲子。
我手中的茶盞猛地一晃,心一緊。
那是我母親的鐲子。
王老夫君把錦盒送到我手邊。
“不錯,正是薑夫人的愛物。如今我物歸原物。”
我正要接過,餘光卻瞥見楚墨身側的柳兒——她直勾勾地盯著那鐲子,眼裏閃著掩不住的渴望。
楚墨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忽然伸手,搶先一步拿走了錦盒。
“這鐲子,給柳兒吧。”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滿座嘩然。
我盯著他,一字一句道:“那是我母親的遺物。”
柳兒慌亂地擺手:“不、不行的!奴婢不配......”
楚墨卻置若罔聞,徑直將鐲子塞進柳兒手裏。
“我說,給她。”
柳兒手足無措地看向楚墨,他卻冷笑一聲,忽然奪過鐲子,揚手——
“啪!”
玉鐲劃過一道弧線,墜入廳外的湖中,濺起一小片水花。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等反應過來時,我已經跳進了湖裏。
可我忘了,我不會水。
冰冷的湖水瞬間淹沒頭頂,我拚命掙紮,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抹白玉的影子漸漸沉入黑暗的湖底。
耳邊隱約傳來岸上的驚呼。
“有人落水了!”
“是薑小姐和她的婢女!”
混亂中,我看見楚墨毫不猶豫地跳了下來——
可他遊向的,是柳兒。
柳兒在水裏撲騰著,驚慌失措地喊著“救命”,可她的動作卻熟練得很,分明是會水的。
而我,卻漸漸沉了下去。
湖水灌入鼻腔,窒息感席卷而來。
恍惚間,我仿佛看見母親站在水底,溫柔地對我伸出手。
“昭昭,來,到娘這兒來......”
我緩緩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