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烤老鼠總算恢複了些氣力。
蒼穹陰暗壓抑,竟是一顆星星也找不見。
我擔心明日大雨。
本就燙著的身子,若再淋雨去找吃的,未等母後報完仇便可一命嗚呼,見我那父皇去了。
連忙撐起瘦弱的身子,已是亥時,萬籟俱寂。
想著去廚房碰碰運氣,或許廚子忘了上鎖呢。
路上突然發現幾根白色的羽毛。沒聽說哪個妃子喜歡鴿子了。
腦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抬腿便匆匆向天鵝湖走去。
沒想到國破家亡的我有朝一日還會失態的笑。我小小的身影捂著肚子,眼角笑出淚花『哈哈哈......』。
若不是我特意去找,還真瞧不見一隻委屈的鵝,準確說是天鵝。光禿禿的掩藏在草叢中,不複前些日子的神氣勁兒,頭快低到水裏。
本想近看看清涼的鵝,卻瞧見鵝周圍的鵝毛都用石頭壓著衝一個方向。
我心中一動,順著鵝毛來到幾步外一棵樹。
原來小白真的報恩來了,還算這小子有良心。
樹下隱藏的木質盒子有兩隻燒雞和清粥,最下麵那層還有一封信和倆個瓶子。
看見燒雞,我狼吞虎咽,熱淚盈眶,頓時視他為再生父母。
若有機會再見,我一定要緊緊抱著他的大腿。喊著大爺,賞我點吃的吧。
我猜過他的身份,能入宮中,必非凡人。
他不會是哪個皇子吧,若他是狗皇帝的狗崽子,我定要在他白嫩的小臉打上幾巴掌。
不對不對,皇子想要天鵝毛哪需冒著生命危險。張張嘴就會有奴仆前仆後繼,當過公主的我推翻了這個想法。
想了很久,頭痛竟又有發作的意思。勞累重重壓著我,我抱著膝蓋縮成一團便在缺了兩條腿的床榻上睡去了。
人果然會長大的,堂堂一國金枝玉葉如今也可以在一高一低的地方入夢。
夢裏母後摸摸我的頭,帶我去繁華熱鬧的大街吃糖人,我又變成嬌縱可愛的模樣。
『喂,醒醒,小爺來了。還不快起來迎接。』
本公主正吃著荔枝呢,香甜可口。
什麼聲音,哪個不長眼的敢打擾本公主。
『真的是女孩子嘛,這睡姿嘖嘖。不過你倒是厲害,這麼歪的床都不會掉下來。』
是小白!
我猛地驚醒,一張俊美的小臉放大在我麵前。
『啊!離我這麼近幹嘛?』幾乎鼻子碰鼻子的距離讓我不由慌亂。
我雖小隻有十三歲,仍知男女有別。
來人似乎知道自己冒犯了,素白的身影立刻大步大步向後退。
『登徒子,你怎麼找來的?』
『我......盒子......約......』
我看著他比我略高的身影突然想笑,佯裝微怒『你退到門口那麼遠,是覺得本公......覺得我有千裏耳麼』
我起身走到那人身邊,他有些局促不安的說『盒子不在原處,看來你還算聰敏機智。不過太傅說做人不可失信,你可知那日我等你許久。算了,我大人有大諒,按照約定我今日來了。』
我聽著糊塗問他什麼約定,沒記錯人吧。
『原來是個文盲,信上一個字也看不懂。』
狗眼看人低,本公主早就識字了。我隻想吃燒雞,管你寫了什麼信,根本沒看。
吃著他帶來的點心又聊了幾句,原來他叫葉行羨年十五。太子伴讀,時常入宮。
上次見我後看我穿著境遇,便想起民間傳說禍國妖妃當年帶著個餘孽來到宮中。
那兩個青玉瓶子是金瘡藥。信中問是否在冷宮能找到我,他會來找我以報恩情。
他解釋完這些,從上往下打量我,大概是覺得妖妃的女兒怎麼這麼醜。
我才不管他想什麼。一本正經的大聲告訴他我叫謝黎,黎明的黎。我救了他,他欠我的。要經常給我送吃的,這樣才是君子所為。
太子伴讀似乎沒白當,他點了點頭。我默默感謝聖賢書,居然讓我坑到吃的了。
此後三年時光他果然遵守約定。
我被他養得日子滋潤,身子日漸長大,麵容又有了我母後八分姿色。
他初來冷宮那看醜女的眼神激起我的鬥誌。
我母後可是天下無雙的美人,我不能給她丟臉。
後來找了一個寂靜無人的晚上偷偷去水中沐浴,洗去塵灰,白皙的皮膚光滑細膩,一雙眼睛漫著水霧,身姿綽約。換上葉行羨送來的白潔金邊羅裙,梳理墨黑的長發。
他再見我時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我把纖纖玉指手搭在他堅實的臂膀上,步步逼他到牆角,嘴唇湊到他下頜,兩個人呼吸交纏。
我聲音軟糯著撒嬌『行羨,我想你了。』
他不知是被我驚到還是不知道怎麼回話。狹長的桃花眼隻安靜地盯著我,眼睛裏有我,還有我看不明的意味。
我想著我果然沒有母後的魅力,這人也沒反應啊。
正想放開,葉行羨反握住我的手,又把我拉近了些。
他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輕響『阿黎有多想我?嗯?』
三年過去了他身姿愈發高大,臉生得俊美,如玉君子便是如此了。其實他送一年飯我就想和他說恩情已還,不必再來。
可我總是孤獨的,我不能在宮人麵前出現,悶得很,母後禁閉卻還有兩年。
他陪陪我也是好的,葉行羨若有天送飯厭煩了自然銷聲匿跡。
我也不擔心他與別人說起我。他知我境遇艱難,且不再像以前滿嘴的小爺來了。他如今飽讀詩書,滿口孔孟,一副謙謙君子的氣質。
我及笄那年,太子受罰,抄書一百遍,苦差還是落在他頭上。
抄了一夜的書,他仍記得我還餓著肚子,忍著困意摸黑到我這裏。
『阿黎,你餓壞了吧。』葉行羨的樣子慵懶像我以前養的波斯貓。
剛遞上飯盒,便如釋重負般癱在我身上。
我罵他色狼,也不見有反應,才發現懷中人已睡著。
想著在他臉上畫隻烏龜,可又想到他是我的飯主,隻好作罷。
隨手從他身上拿來一個荷包把玩,小時候看母後給父皇的荷包看得多了,知道裏麵有我母後的情話和祝福。
扒開一看竟真的有個紙條,上麵寫著『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
我登時一股氣沒由來冒出,把荷包放回原處,也不知道他看沒看到紙條,是誰送的呢,氣極時又踹了葉行羨一腳。
睡地板去吧,本公主才不當枕頭。自此我才知我是心悅行羨的。
一日誤闖進這裏剛入宮的小太監動了色心。小太監目光灼灼迷在我衣衫也遮蓋不了的胸前起伏上,我抓住機會拿板磚拍暈他,又把這狗東西扔在一個荒涼的亭子,讓他以為自己做白日夢了。
行羨聽了眸色深沉,第二天帶來不少防身之物和男式衣物,刀劍暗器入宮都是不準攜帶的,被發現就是誅九族的謀逆死罪。
我心中又澀又甜,他又囑咐我有幾根銀針是淬了劇毒的,千萬莫要傷到自己。
『阿黎,我會救你出去,相信我。』少年眼神堅定,他不知我也堅定的信他。
『你說的,葉行羨你可別反悔啊。』
那一刻我願放下一切仇恨,忘記公主身份,放下所有驕傲和他平凡度過餘生。若能如願,此生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