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四歲生辰的時候,陸知遠破天荒的放下了小山一般的奏折,拿出了兩身布衣,打算帶我出宮玩。
我倆偷偷的坐著一輛低調的馬車,從角門離開了皇宮。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來過京城的街市了,熱鬧喧囂的叫賣聲,讓我怎麼看怎麼覺得新鮮。
我蹦蹦跳跳的左看看右看看,買了糖葫蘆又想買栗子餅,買完栗子餅又要去買油酥餅…
陸知遠任勞任怨的跟在我身後,負責結賬和拎包。
玩到晌午,我已經累了。
然後陸知遠領著我進了一間酒樓的包間,要了幾個小菜暫時歇歇腳。
等菜的時候,我笑嘻嘻的蹭到陸知遠身邊問他:“怎麼今天有空帶我出來玩啊?”
陸知遠翻了個白眼,跟我說:“不是過生辰嘛,你能不能注意點形象?”
“我形象怎麼了嘛?前兩天宣國公夫人進宮還誇我說‘哎呀呀呀呀,皇後娘娘真是越長越美麗了,言行舉止都端莊大方不失優雅呢’!”
我捏著嗓子學宣國公夫人講話的樣子,讓陸知遠笑出了聲。
他輕敲了敲我的頭,不屑的說:“忽悠你的,你也信。宣國公夫人還誇劉尚書家閨女弱柳之姿呢。”
“…”劉尚書家閨女,頗有林黛玉倒拔垂楊柳之勢,每次宮宴上見到我都怕她一個用力把桌子掰碎了…
陸知遠看我蔫蔫的一言不發,想了想又來哄我:“不過你的確長大不少,通過鳳儀殿每日要的膳食數量就能看出來。”
“......”
我發誓,陸知遠要不是皇帝,我可能會把他毒啞。
話裏話外說我能吃,我決定不理他了。
吃飽喝足要回皇宮的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了。
陸知遠沒有帶我乘馬車,而是拉著我的手漫步往皇宮走,說是消消食。
“陸知遠,你看那片雲,像不像個小狗?”我一邊晃著他的手,一邊東瞅西瞧。
“沒見識。”他對我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樣子很是嗤之以鼻。
“幹嘛!我好久沒看見過皇宮外的天空了嘛。”我憋了憋嘴,忿忿不平。
“你這麼不喜歡皇宮?”陸知遠低頭問我。
“嗯…也不算不喜歡吧,反正有你陪我嘛。”我認真的想了想,抬頭瞅他,“就是有點沒意思,不像咱們在我家的時候自由自在,想出府就出府,想去街上買王大娘蒸的酥烙隨時就能去。”
可能是想起了那幾年在蘇府的時光,陸知遠聽完我的話之後心情很好,他勾著嘴角,說:“以後有機會還帶你出來玩。”
我興高采烈的手舞足蹈:“好啊好啊,說話算…”
還沒等我說完,隻聽見一聲尖利的破空聲,一隻箭衝著我倆直直射過來。
陸知遠飛快的把我護在了懷裏。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呼啦啦的冒出來了一圈暗衛。
我看見麵色蒼白如紙的陸知遠,肩頭的衣服被濡濕,我抬手一摸,一手的鮮血。
皇帝帶著皇後溜出宮,還遇到了刺客,顯然不是一件小事。
為免朝野動蕩,陸知遠選擇把消息隱瞞。
暗衛很快的就解決了刺客,是幾個烏合之眾,不足為道。然後把我和陸知遠送回了宮裏。
等我們回到承慶殿的時候,太醫已經在等著了。
陸知遠中中箭之後失血過多,已經暈了過去。
我緊緊抓著陸知遠的手,死死盯著診脈的太醫。
太醫迎著我的目光,感覺壓力很大…
“他怎麼樣?”等太醫把完脈又檢查完傷口,我就急切的問。
“皇後娘娘安心,浮而極有力謂之革,沉而極有力謂之牢,微臣看皇上脈象,平滑有力,浮而不…”
我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你直接說,到底嚴重不嚴重?”
太醫看我麵色不善,不敢再絮叨,頷首道:“回稟皇後娘娘,皇上並無大礙,隻是失血過多陷入昏迷,隻需取了肩頭的箭,靜養數日即可。”
我這才放下了心,坐在一旁看太醫給陸知遠取了箭又包紮好,然後端來一碗湯藥打算給他喂下。
可是陸知遠在昏迷中怎麼也喝不下藥,太醫試了幾種辦法都沒有結果,急的抓耳撓腮。
“行了你下去吧,我來給他喂藥就行。”我實在看不過去,揮揮手把太醫和一眾宮人趕走了。
一時間殿內隻剩下了我和昏迷的陸知遠。
我看著他蒼白的臉,心裏難過的很。
危急關頭是他護住了我擋在前麵才中的箭,不然躺在這裏的人就該是我了。
我端起來湯藥,想了想,用嘴撬開了他的唇,一口一口渡給了他。
這藥真苦,苦的我眼淚汪汪。
陸知遠是在後半夜醒來的。
他醒來的時候,我正趴在他的床邊呼呼大睡,口水流了他一手…
“醒醒。”陸知遠黑著臉把我搖醒。
“啊,你醒了!”我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驚喜的說。
“怎麼睡在這裏,也不怕著涼。”他起身,用那隻沒受傷的左手扶起我。
蹲坐在他床邊太久,一時腳麻,我顫顫巍巍的坐在床上,揉著腿,“還不是你一直不醒,嚇死我了,我就想守在你床邊,你要醒了我第一個知道嘛。”
說著說著我又想起了他被箭射中鮮血淋漓的一幕,我吸著鼻子輕輕摸了摸他的右肩膀,“還疼不疼了?”
陸知遠看著我輕笑出聲,然後揶揄我:“沒心沒肺的小丫頭也知道擔心的滋味了?”
我的眼淚瞬間回流…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甩掉鞋子,往他床裏一滾,裹著被子說“睡覺吧。”
“哈哈哈哈。”他心情很好的也躺在了我的外側,然後朝我這邊側躺了過來。
“我沒事,一點也不疼。”一會,就在我馬上要睡著的時候,他忽然在我耳邊輕輕的說。
“…你當時怎麼不躲開呢,以你的身手躲開一隻箭還不是易如反掌。”我想了想,咕湧著往前,湊近了他。
可能是離得太近,殿內昏暗的燭光下,陸知遠罕見的紅了臉。
“我躲開了你怎麼辦?”他輕咳一聲,不自在的偏了偏頭。
“誒?你臉紅了?”我感覺很是新奇,更往前湊了湊,瞪著眼睛看他。
“蘇小小,你…男女有別你知不知道!”陸知遠氣的咬牙,然後用左手把我推遠了一些。
“男女有別不是說男女的嗎,關咱倆啥事。”我裹著被子繼續往他那湊。
“…在你眼裏我不是男人嘛…”陸知遠抿了抿嘴,危險的眯著眼看我。
我被他的眼神嚇得縮了縮脖子,然後老老實實的不再亂動,趁著他右手受傷行動不便板過他的手,熟練的窩進他的懷裏,然後耍賴的說:“好嘛好嘛,睡覺啦!”
“…真是欠你的。”陸知遠在我頭頂嘀咕著,卻習慣性的環抱住了我。
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