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丈夫沈修文和離後,他抬著小妾登我府邸。
才見麵,便讓我因犯七出中的妒忌向小妾道歉。
我笑得無奈開口:“你我已經和離了呀!”
沈修文怔在原地,麵如死灰。
再見他時,我已站在當朝帝君身旁母儀天下。
沈修文卻瘋魔了,要我再嫁他。
“趙羽,你就這麼迫不及待與我分開嗎?”
沈修文雙手抓著我的肩,目光滿是怨恨。
我不言語,掙開他收拾被他的愛妾宋鶯鶯打碎的陪嫁花瓶。
青梅竹馬二十年,沈修文求娶我那日全城皆知。
他抬了十箱黃金做聘禮,知我喜歡忠貞之鳥大雁,他尋了一對毛色最好的。
城中百姓口口相傳,嫁當朝丞相沈修文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娶開國將軍獨女趙羽是祖上積了大德。
我們這對神仙眷侶羨煞不少人。
可成婚才兩個月,沈修文要納妾,那晚他坐在我床邊,語重心長。
“趙羽,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更何況我是朝中最年輕的丞相,家中沒有妾室讓人疑我身子有問題。”
我忍住了要流出的淚,起身坐直問他。
“成婚當日發誓一生一世一雙人,算什麼?”
沈修文聽了臉色一陣白一陣紅,最後拂袖而去。
第二日,宋鶯鶯進門,她穿著一身玫紅,笑顏如花給我敬茶,叫我夫人。
我沒有接過那杯茶,隻是將一封和離書放在茶案上離去,身後是沈修文的怒罵。
深夜,宋鶯鶯將沈修文簽字畫押的和離書送來,她說,“趙羽,你太不懂風情。”
我給了宋鶯鶯一耳光,沈修文衝進來護著她。
青梅竹馬的少年郎自此在我心中成了腐木。
“你要走,可就再沒機會進我這丞相府!”
沈修文咬牙切齒的威脅將我思緒拉回,我抬眸看他。
“多謝丞相大人。”
2
花瓶的碎片被我握在手裏,沈修文依舊站在原地,他低頭凝視我,眼底是我看不明的情緒。
“趙羽,你向來聽話,怎麼突然變得這樣乖張善妒。”
“幼時你有一顆甜糖都會分人半顆,如今卻是步步不讓的模樣。”
我怔住了,蹲在地上起不來,沈修文的話像是一座大山壓著我。
想了很久很久,我什麼時候變了呢?
大約是成婚後一個月,沈修文身上多了一股甜膩的花香,我的胭脂沒有這樣濃烈的味道。
我打趣沈修文去了煙柳地,他急忙說漏了一個字,“鶯......鶯鶯燕燕之地,我絕不會去!”
見他急了,我趕忙安撫他是玩笑話,沈修文臉上緩和過來。
宋鶯鶯,鶯鶯燕燕,真是可笑至極。
與我許諾一心一意的丈夫我做不到分人一半。
手不自覺握緊,碎瓷片紮進了我的掌心,鑽心刺骨的疼。
黏膩的紅色滴落在地上,我才回過神。
“沈修文,你我相識二十年,你知我脾性,我不會和他人共侍一夫。”
“成婚時你發的誓,你可還記得?”
我顫著聲說完,餘光見沈修文的身子怔了怔,他後退了一步。
洞房花燭猶在眼前,可人已經變了,聽著沈修文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我的心一寸一寸變涼。
他拂了拂衣袖,清了嗓子才開口:“你要走就走!”
“不知好歹!”
這四個字說完沈修文已經出了我屋門。
我喚來侍女開始收拾東西,嫁妝清點完我未見到沈修文一麵。
隻聽一個小侍女說,沈修文陪宋鶯鶯出門去了。
3
離了丞相府,我在城外買了座府邸,背靠青山前有小河,山光水色一覽無餘。
閑暇時最愛坐在院中喝茶,逗逗我養的小貓。
我與沈修文和離的事傳遍了京城,曾經令人豔羨的一對眷侶,落了個和離的下場。
進城采買的小廝偶爾會帶回來一些風涼話,我聽個樂就算了。
隻是沒想到,沈修文抬著病怏怏的宋鶯鶯叩響我的府門。
我讓他進了正廳,沈修文神色凝重,將一個插滿銀針的布娃娃扔在我麵前。
“趙羽,沒想到你如此善妒,你犯了七出,隻要你向鶯鶯道歉,我念在夫妻一場,饒你一次。”
地上的布娃娃捆著一張紅紙,紙上寫著宋鶯鶯的生辰八字。
我笑得無奈,“沈修文,你納妾時並未將她的庚帖給我,我從哪知道她的生辰八字。”
“況且,你我已經和離了呀!”
沈修文怔在原地,麵上的血色褪去,隻剩一片蒼白,宛如死灰。
宋鶯鶯不依不饒從涼轎上掙紮下來,“你咒我去死,如今還大言不慚扯謊,我的庚帖定是你手底下的人偷看了!”
這番話落,沈修文恢複了神色,他挺直背清了嗓子。
“鶯鶯說的不錯!”
看著眼前風姿正盛的男人,我心一片悲涼。
二十年的相知相守,在他心底我成了不擇手段咒人的妒婦。
“沈修文,我不會道歉。”
下一瞬,宋鶯鶯竟發了瘋似的上來撕扯我,挽好的發髻被她扯得淩亂,頭皮劇痛。
下人們上來拉架,沈修文則不停護著宋鶯鶯,將拉架的下人一個個推開。
4
“趙羽,你咒我!你還不承認!若非你咒我!我怎會沒了已經兩個月的孩子!”
宋鶯鶯嘶吼著,她哭了出來,我忽然沒了掙紮的力氣,任由她撕扯。
直到沈修文發現不對,他掰開了宋鶯鶯的手。
“沈修文,兩個月前,你不是說在宮裏當值?”
我含著淚質問,沈修文將宋鶯鶯擁在懷裏,他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心虛。
望著這一幕我心如刀絞。
難怪當日沈修文如此著急要納妾,也難怪宋鶯鶯會說我不懂風情。
想來,若不是這孩子沈修文還會瞞著我跟宋鶯鶯在外廝混。
“趙羽,今日的事作罷,今後你我橋歸橋,路歸路!”
沈修文說完這話,不顧宋鶯鶯的掙紮將她抱走。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我想到那日沈修文說在宮裏當值,新婚燕爾,我洗手做羹湯,送到宮門口。
卻被沈修文的隨從攔了下來,他說沈修文讓我不要叨擾。
我聽話順從又將羹湯提回府中。
什麼當值,什麼叨擾,全都是假的。
我在廚房切薑片被菜刀割傷時,沈修文正在床榻上跟宋鶯鶯輾轉纏綿,真是可笑。
我愣愣摔在太師椅上,心痛得仿若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揉碎了一般。
直到深夜,涼風吹幹了我臉上的淚,我才反應過來,草草洗漱歇下。
心裏像是被掏空了,腦子裏全是宋鶯鶯的那些話。
第二日一早,侍女通傳說沈修文又來了。
我洗了把臉,頂著憔悴的麵容與他對麵而坐。
沈修文灌了一口茶,他重重擱下茶杯咳嗽兩聲。
“我來不是跟你爭吵,我要拿回我給你的傳家玉鐲。”
我怔了怔,手摩擦著手腕那溫潤的玉鐲。
5
十二歲那年,沈修文偷了他娘的玉鐲套在我的手腕上,語氣稚嫩卻堅定。
“趙羽,我把傳家玉鐲給你,今後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我笑得燦爛,事後被沈家老夫人知道,她沒有怪罪沈修文,笑著說等著喝我們的喜酒。
這一等就是八年,我如願讓她喝上了喜酒,但也很快與沈修文和離。
玉鐲戴了八年,洗漱寫字我都未曾摘下,年少時它晃晃蕩蕩在我腕上,現在緊了不少。
我用力握著玉鐲,扭動著手,良久終於將玉鐲取下,輕輕擱在沈修文麵前。
他目光落在我紅腫的手上,似乎有些不忍,很快這不忍又消逝了。
拿起玉鐲端詳了許久,沈修文確認完好無損後將玉鐲收進袖子裏。
“我將宋鶯鶯抬為正妻,今後你見了她還要稱一聲丞相夫人。”
“趙羽,如若你乖順,不那麼善妒,我本不會與你和離。”
“現在你後悔也來不及了,丞相夫人另有他人。”
我看著他,隻覺得心痛又恨自己看錯了人。
沈修文起身拂袖離去,他路過一顆相思梅樹前,回頭譏笑看我。
“你定是後悔了,種了這相思梅樹,不就是相思我。”
他笑得大聲離去,殊不知這相思梅樹是他人贈我的。
知我和離置辦府邸那天,他送來了這顆樹,讓人仔細種好。
又差人日日來澆灌,好好打理,夏日不是相思梅開的季節,不知他從哪裏弄來了相思梅枝條。
插在瓷瓶裏,擺在我房內,花開後梅香四溢。
我未回應他的贈禮,我始終對沈修文還有一絲情意。
不甘心青梅竹馬怎會走到這般地步。
6
昨日沈修文來過後,城中又起了流言。
說我知曉宋鶯鶯被抬為正妻心有不甘。
又說我對沈修文死纏爛打,侍女雲珠從街上采買回來,氣得直罵。
“那些嘴碎的說小姐你還鐘情那負心人,說你和離了還勾搭他!”
“明明是他日日登門,要這要那,小姐你何曾正眼瞧過他!”
我歎了口氣,安撫雲珠,不過是閑言碎語罷了。
過了一陣子自然就沒了。
雲珠將新買的果脯放在我手邊,沈修文正是這時一頭大汗進來了。
他聽到了雲珠的咒罵,有些心虛馱著背,我未開口,雲珠先譏諷。
“丞相大人,可別再來我們這小府邸了,我們可不想再聽更難聽的風言風語。”
沈修文聽了臉上有些不自然,他擦了擦額角的汗。
我讓雲珠退下,正廳中隻剩我和他。
“這次又要拿什麼?”我問。
沈修文緩緩落座,他看了我許久才巴巴開口:“金簪。”
我的手差點拿不住茶杯,顫了顫,幾滴茶水落在我的裙上暈開。
沈修文口中的金簪是他一步一叩首上靈山寺,請大師開光後贈予我的定情信物。
這件事當年還被城中百姓奉為美談,如今他要拿走,便是要與我徹底了斷。
強忍著心裏的疼痛,喚來雲珠,她聽到我要拿金簪,先是一愣隨即快步離開。
“丞相大人稍等。”我壓下心中的苦澀說道。
雲珠她走得快,一盞茶的功夫金簪便放在我手裏。
沈修文才要拿,門外來了通傳,宋鶯鶯身後帶了十幾人進來。
她瞥了我一眼後坐在沈修文旁。
“修文,我見你遲遲不歸,來尋你。”
“家中的秋千、桃樹我都扔幹淨了,再也不會礙你眼。”
7
宋鶯鶯口中的秋千、桃樹均是我的物件,她是來炫耀沈修文的偏愛以及對我厭嫌。
我懶得再與二人糾纏,將金簪扔給沈修文,他怔了怔。
“丞相大人,你我兩不相欠了。”我說完,宋鶯鶯驚呼一聲。
“修文!這簪子好漂亮!這是當初你......我缺個鑲紅寶石的金鐲子,這個可以融了給我做寶石鐲子嗎?”
宋鶯鶯說著她抱著沈修文的胳膊,我忽然心頭一緊,緊盯著沈修文。
他摩擦了手裏的金簪幾下,抬眸看著我,眼底深深暈開一層墨色。
我看不懂那眼神,卻止不住對他搖了搖頭。
宋鶯鶯看見了,她嬌嗔著,“修文,你不願意嗎?”
沈修文似被她這一喚定了心,他站起身摟過宋鶯鶯的腰肢。
“走,回家把它融了,給你做寶石鐲子。”
望著兩人越來越遠的背影,我緩緩站起身,眼裏蓄滿的淚還是落下了。
二十年光陰錯付,曾經的神仙眷侶如今形同陌路。
我站在原地淚如雨下,心痛我這二十年的情愛。
眼前模糊不清之際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
“阿羽,好了,不哭了。”
人影走近,我被擁進寬大溫熱的懷裏,他輕撫著我淩亂的發,嘴裏喃喃哄著我。
聽著那些柔軟的話,我點了點頭,抬頭對上他的雙眸,眸裏像是有銀河一般閃耀。
“三日後,我們成親,接後位寶冊前我不想讓太多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