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五年無所出,婆母給侯爺相公尋了一人妻女奴。
他慌亂追到我娘家,在門口磕九百九十個響頭。
“蠻蠻,母親隻是想要一個孫子,我已將人留在別院,她不會威脅你主母之位。”
我自責於身不能孕,答應三個月後歸家。
可三月後花朝節,女奴卻替我主持大典。
我淪為京城笑柄,沈清淮卻環抱女奴替她脫罪。
“雲兒已經懷孕三個月,她家人想把她賣進青樓,母親心善才收留了她......”
“我也想有個子嗣,將來這孩子過繼在你名下。”
蘇雲兒更是拿著剪刀斷指為契:“夫人,我隻想活下去,求求你給我和孩子一條生路吧。”
我望著伉儷情深的二人隻覺諷刺。
“休書還是讓她滾,你選一個。”
沈清淮斷然拒絕:“我不會寫休書的,但也不會讓雲兒一個人去外麵受苦。”
蘇雲兒生了雙胞胎,沈清淮有意抬她為平妻。
我寫下休書,假死脫身。
將浪蕩子顧昀升堵在臥房:“三書六聘,十裏紅妝還作不作數?”
對方收起輕慢的姿態,深深作揖。
“必定送於夫人百裏紅妝。”
1
我從娘家回來,剛到侯府門口,便見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
與我離去時的冷清,判若兩府。
隱隱約約,我聽見稚嫩的啼哭,還有沈清淮的聲音。
那聲音溫柔得能掐出水來。
“哦哦哦,我的乖寶不哭,爹爹抱......”
他正低頭與蘇雲兒湊在一處,不知說了什麼,蘇雲兒嬌羞地捶了捶他的肩,笑靨如花。
好一幅夫唱婦隨,兒女繞膝的溫馨畫麵。
一個小廝眼尖,瞧見了我,高聲通報:“夫人回來了!”
沈清淮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隨即換上一副熟稔的溫和朝我招呼:“蠻蠻,你回來了。”
嗬,若不是我親眼所見,險些又要被他這副皮囊騙了去。
蘇雲兒抱著繈褓,笑得格外熱情:“姐姐可算回來了,侯爺日日盼著呢,孩子們也想見見嫡母。”
沈清淮打著圓場:“回來就好,正好一起給孩子們取名。”
他目光落在我手中錦盒:“蠻蠻有心了,這是給孩子們的滿月禮?”
我心中冷笑。
這是父親心疼我,特意尋來的生辰賀禮。
今日,不隻是那兩個孽種的滿月,也是我的生辰。
沈清淮卻已喜滋滋接過,“你有這份心,我很高興。這侯府主母之位永遠是你的,這兩個孩子,將來也是記在你名下的嫡子嫡女。”
他丟下一句“我去書房翻翻典籍,給咱們孩兒取個好名字”,便留下我和蘇雲兒,徑自走了。
咱們孩兒......真是諷刺。
蘇雲兒如今被養得珠圓玉潤,一身錦衣華服,哪裏還有半分當初女奴的卑微模樣。
見我一臉冷淡,她泫然欲泣,舉起那截曾在我麵前斷掉的尾指:
“姐姐,當日花朝節之事,是雲兒的錯。可姐姐若早些回來,侯爺也不至於那般為難。”
“侯爺每晚在我房中,都念著姐姐的好,說姐姐才是他唯一的妻......”
“收起你這副惺惺作態!”我冷聲打斷,“當初說得好好的,在別院生下孩子,拿了銀錢便滾蛋。如今倒是在侯府賴上了?”
蘇雲兒神色一頓,看了我一眼隨後抱著孩子,忽然朝我走近幾步。
她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猛地向我懷裏一推!
“姐姐,抱抱孩子吧!”
我早有防備,側身一讓。
“撲通!”一聲,她竟抱著孩子直直跌入了身後的荷花池!
“雲兒!孩子!”沈清淮不知從何處衝了出來,想也不想便跳下水去,手忙腳亂地將母子三人撈了上來。
蘇雲兒渾身濕透,瑟瑟發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侯爺,孩子......孩子快不行了。”
“我......我隻是想讓姐姐看看孩子。不知姐姐為何要推我。”
2
沈清淮抱著瑟瑟發抖的蘇雲兒,懷裏是氣息奄奄的嬰孩,猩紅的眸子死死瞪著我:
“顧蠻!你好狠的心!那也是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我嗤笑,“侯爺莫不是忘了,我可生不出孩子。”
“你!”他氣得發抖,“雲兒柔善,不與你計較,你卻變本加厲!這主屋,你這種蛇蠍心腸的女人不配住!給我滾去清秋苑!那裏,才是你的去處!”
蘇雲兒在他懷裏哭泣:“侯爺,別怪姐姐,都是雲兒的錯,雲兒不該奢求姐姐接受我和孩子......”
我心口一絞,疼得幾乎喘不過氣,麵上卻依舊平靜:“好。”
清秋苑,侯府最偏僻破敗的院子。
蛛網遍布,窗欞破損,一張孤零零的木板床,散發著黴味。
我坐在床上,看著月光從破洞的窗紙透進來,竟覺得,清淨些也不錯。
荷花池......嗬,這荷花池,倒真是見證了不少事。
曾經,我也是在這荷花池失足,是沈清淮,如天神般將我救起。
醒來第一眼,便是他焦灼關切的眉眼。那一刻,我便淪陷了。
我們成婚五年,他事事以我為先,寵我入骨。京城誰不讚我們一句神仙眷侶?
可我肚子,偏偏不爭氣。
婆母對我日漸不滿,終於,在我與沈清淮又一次為了納妾之事爭吵後,她出手了。
一碗加了料的湯,一個據聞極易生養的人妻女奴蘇雲兒,便送上了沈清淮的床。
沈清淮醒來,衣衫不整地追到我娘家,跪在大門外,額頭磕得血肉模糊。
“蠻蠻,我被下藥了!母親隻是想要個孫兒,我把人安置在別院,絕不會動搖你的位置!我隻有你!”
我信了。
我怎麼能不信那個曾將我捧在手心的夫君?
三個月後,京中貴女三年一度的花朝節祈福,本該由我這侯府主母主持。
可站在祭台之上,代替我接受眾人朝拜的,卻是大著肚子的蘇雲兒。
我堂堂丞相嫡女,侯府主母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蘇雲兒哭哭啼啼,說她家人得知她有孕,要將她賣入青樓。
沈清淮憐惜地將她擁入懷中,眼中閃爍著對子嗣的渴望與即將為人父的喜悅。
“蠻蠻,雲兒也是無辜的,你就不能體諒我一番嗎?”
“休書,或者讓她滾,你選一個!”我聲嘶力竭。
他哪個都不肯。
蘇雲兒更是當著我的麵,“哢嚓”一聲剪斷尾指,血淋淋地發誓:
“夫人,雲兒發誓,生下孩子就走,絕不礙您的眼!”
我一怒之下回了娘家,想著等她生了孩子,拿了銀錢滾蛋,我便回來。
誰知,再回來便是今日這番父慈子孝,其樂融融的畫麵。
夜深,他終究是來了清秋苑。
看著這破敗的屋子,他眼中閃過一絲不忍:“蠻蠻,委屈你了。”
“沈清淮,我們合離吧。”我平靜開口,心如死灰。
他猛地抓住我的肩,神色激動,眼圈泛紅:“不!我不合離!蠻蠻,我隻愛你一個!我發誓!”
他竟哭了,淚水混著哀求:“蘇雲兒算什麼?不過是個玩意兒,一個生孩子的工具!你才是我的妻!”
“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我推開他,聲音沒有一絲溫度,“你給不起。”
他還要解釋,一個小廝慌慌張張跑來:“侯爺,不好了,公子和小姐高熱不退!蘇姨娘哭得快暈過去了!”
沈清淮臉上血色盡褪,焦急萬分,他為難地看著我:“蠻蠻,孩子還小,我......我必須去看看。”
我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
他一咬牙,轉身毫不猶豫地奔了出去。
我望著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隻覺滿心苦澀。
3
沈清淮匆匆離去,我望著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輕聲呢喃:“走了,就別再回來了。”
我蜷縮在冰冷的木板床上,淚水無聲地浸濕了枕席。
我想起白日裏隱約聽到的,沈清淮竟想抬蘇雲兒為平妻!
我一次次退讓,可若退無可退了呢?
披了件外衫,我鬼使神差地走向主屋。
屋內燈火通明,沈清淮手裏拿著個撥浪鼓,正眉開眼笑地逗弄著繈褓中的嬰孩。
蘇雲兒依偎在他身旁,時不時發出幾聲嬌嗲的軟語。
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畫麵,狠狠紮進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我猛地轉身,去了庫房。
守庫房的小廝見我深夜點算嫁妝,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小心翼翼地問:
“夫人,這......這天都快亮了,您這是要做什麼?可要小的去稟報侯爺,多派些人手幫您?”
我頭也不抬,聲音冷得像冰:“不必。他現在,哪裏顧得上這些。”
翻檢中,一疊泛黃的信箋從木匣子裏滑落。
是成婚前,沈清淮寫給我的。
“蠻蠻,此生有你,夫複何求?待我功成名就,必奏請聖上,許我一生一妻,做天下第一個隻求一人的男子。”
“蠻蠻,我向往與你將來子孫繞膝,共享天倫。”
“若有朝一日你棄我而去,我定然活不成了。”
字字句句泣血,如今看來,真是天大的諷刺!
我抱著這些信,淚水再次洶湧而出,不知不覺間,竟抱著這些曾經的誓言,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被一陣劇烈的窒息感驚醒。
沈清淮猩紅著一雙眼,正死死掐著我的脖子!
他將食盒狠狠砸在我麵前,是我的生辰禮。
“顧蠻!你好狠的心!我道你是真心為孩子賀滿月,誰知你竟在裏麵下了劇毒!”他怒吼,額上青筋暴起。
“一個女奴,就算抬為平妻,又怎會威脅到你的地位?你就這般容不下她們母子?!”
喉嚨被他掐得火辣辣地疼,我幾乎說不出話。
他看著我脖頸上刺目的紅痕,手上的力道驀地一鬆,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但隨即又被狠厲取代。
他伸出手,輕輕撫上那道紅痕,聲音沙啞了幾分:“蠻蠻,別再耍小性子了。”
“今晚是孩子的滿月宴,你身體不適也要撐著,須得親自主持,別讓人看了笑話。”
我看著他瞬間轉換的嘴臉,麻木地點了點頭:“好。”
我一身素雅的白衣,麵無血色地坐在主位上。
而沈清淮與蘇雲兒,則是一身光鮮亮麗,並肩立在門口笑容滿麵地招待著往來賓客,儼然一對恩愛璧人。
婆母冷著一張臉走到我麵前:“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你身為嫡母,便拿出六成嫁妝,給孩子當賀禮吧!也算全了你的體麵。”
沈清淮也適時走到我身邊,攬住我的肩,語氣帶著平日裏不曾有的溫柔:
“蠻蠻,食盒的事我不與你計較。稍後我會當眾宣布,讓孩子認你為嫡母。”
“你無所出,顧家亦人丁單薄,將來這孩子,便是我們沈家和顧家的希望,對我們都好。”
“蘇雲兒不過一個平妻,我會將她安置在偏遠些的院子,平日裏不讓她見孩子,礙你的眼。”
他還在我耳邊苦苦哀求,每一個字密密麻麻地紮在我心上,痛得我幾乎要暈厥過去。
我眼前陣陣發黑。
當年,他與那群世家公子在皇家圍場狩獵比試,不慎跌落山崖下的寒潭。
消息傳來,人人束手無策。
是我,強忍著對刺骨潭水的恐懼,第一個不顧一切地跳下去尋他......
潭水寒徹刺骨,不僅奪走了我腹中未成形的孩子,更斷了我此生再為人母的可能。
沈清淮抱著我,發誓此生唯我一人,不要孩兒。
甚至不惜與侯府決裂,說要去街頭賣字畫養我。
“蠻蠻,這是我們的長子。”他語氣溫柔,將孩子送到我手上。
我望著他,喉嚨裏湧上腥甜,手心突然穿來刺痛。
孩子直直墜落在冰冷的地磚上......
4
“啊!我的兒!”蘇雲兒她瘋了似的撲過來,不是撲向孩子,而是狠狠將我從台階上推了下去!
我猝不及防,額頭磕在冰冷的台階棱角,眼前陣陣發黑。
她卻已抱著那孩子,跪在我麵前,“咚咚咚”磕著響頭:
“夫人,您要殺要剮衝奴婢來!孩子是無辜的啊!”
沈清淮也怒吼著:“你這個毒婦!”
他衝過來,不等我掙紮起身,便命兩個小廝將我按在地上。
他眼底猩紅,一腳狠狠踩在我的手背上。
紮進我掌心的鋼針,此刻被他連根踩入,直透骨肉。
孩子繈褓中不知何時藏了一枚鋼針,剛剛就是它刺痛了我,我才會脫手。
鮮血瞬間湧出,染紅了他的靴底。
沈清淮看見血,瞳孔一縮,腳下力道微鬆。
“哇——”地一聲,蘇雲兒懷裏的孩子突然噴出一口烏黑的血!
“侯爺您看!孩子吐黑血了!”蘇雲兒拉著沈清淮的衣袖。
沈清淮猛地丟開我,轉身抱過孩子,眼底的焦灼與痛惜,是我從未見過的。
“快!去宮裏請禦醫!”他抱著孩子,嘶吼著衝向內院。
無數下人、大夫進進出出,將我撞倒在地,卻無一人看我一眼。
我蜷縮在冰冷的地磚上,手掌血肉模糊,痛徹心扉。
我從懷中摸出一封早已寫好的和離書。
婆母站在我麵前,滿臉厭惡與鄙夷:“我兒為了你守身如玉,多年不納妾,害得沈家遲遲沒有繼承人!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骨血,你竟敢恩將仇報!我們沈家容不下你這尊大佛,趕緊給我滾!”
沈清淮去而複返,聽到了婆母的話,他走到我麵前,眼神冰冷:“你究竟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從未變,是他不信我。
將合離書遞到他麵前,我聲音沙啞:“簽了吧。”
沈清淮看著我,又看看那封和離書,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一定要如此嗎,你為何就不肯服個軟?”
我慘笑:“服軟?繼續留我在這裏,侯爺不怕我再做出什麼事嗎?”
他眼底閃過一絲狠戾,奪過合離書,咬牙切齒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狠狠擲在地上:“滾!”
我撐著地,慢慢爬起來,一步步走向主屋。
丫鬟春桃正哭著,徒勞地阻止幾個小廝往外搬東西。
“住手!這是我們夫人的東西!你們不能動!”
見我回來,她眼睛一亮,卻在看清我滿身狼狽和手上的血跡時,驚得倒抽一口冷氣:“夫人!您的手......”
我的妝奩、衣物、書籍......所有東西,都被堆在院子中央,燃起了熊熊大火。
春桃哭著說:“侯爺擔心這些東西有毒,會傷了孩子......”
“姐姐,你怎麼還沒走呀?”
蘇雲兒她依偎在沈清淮懷裏,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和擔憂。
我死死盯著沈清淮:“我的東西呢?”
“侯爺也是擔心。那些東西若沾染了什麼,傷了孩子可怎麼好?姐姐一向大度,定然不會介意的,對嗎?”
她說著,竟親熱地上前想挽我的手臂。
“放開!”我甩開她的手。
蘇雲兒卻順勢摔倒在地,裙擺滲出血跡。
“雲兒!”沈清淮大驚失色,一把抱起她。
蘇雲兒聲音發顫,畏畏縮縮的瞧我一眼:“侯爺,妾身子還沒恢複......好疼啊。”
沈清淮焦急地抱著她,再也顧不上看我一眼,匆匆離去。
我孤單走出侯府大門。
我漫無目的地朝著顧家的方向走。
行至一處偏僻巷子,幾個地痞流氓模樣的男人攔住了我的去路,他們眼神淫邪,上下打量著我。
“喲,小娘子一個人啊?長得可真俊,不如陪哥幾個玩玩?”
“玩完了,就把她賣到春風樓去,還能換幾個酒錢!”
我心中一緊,轉身想跑,卻被他們團團圍住。
絕望之際,我瞥見巷子那頭,沈清淮正小心翼翼地抱著蘇雲兒,從一輛華貴的馬車上下來,似是要進旁邊的藥鋪。
“沈清淮!”我用盡全身力氣大喊,“沈清淮!救我!”
他聞聲看來,目光與我對上,那雙曾經盛滿溫柔的眼眸,此刻卻隻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隻看了我一眼,便轉過頭,擁著蘇雲兒,頭也不回地走進了藥鋪。
巷口的燈籠,映得他側臉冷硬如霜。
我閉上眼放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