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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30歲。

但丈夫自從一個月前從劉芳那回來後,再也沒碰我。

老馬意外工傷走了,丈夫說他是廠裏的先進個人,主動把照顧劉芳母子倆的責任扛在了自己肩上。

平日裏送糧送油不算,家裏大小活計,隨叫隨到。

甚至中秋節、過年,都怕劉芳娘兒倆冷清,扔下我去陪著。

那天,我端著剛洗好的衣服,撞見劉芳領口敞著,往陳建斌身上挨。

陳建斌一臉習以為常。

我忍無可忍,馬上提了離婚。

他卻眉心擰成了疙瘩,“就因為這點小事,犯得著鬧離婚嗎?”

我想到村裏最近傳的話,嫌棄地看著他,“當然犯得著,我可不想得臟病。”

1

我正坐在炕沿上納鞋底,屋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陳建斌放下手裏的活計,起身去開門。

門一開,劉芳帶著哭腔的聲音便鑽了進來。

“建斌哥求你幫幫我,小軍發高燒,臉都燒紅了,家裏一顆退燒藥都沒有,自行車鏈條也掉了,我實在沒辦法了。”

“你趕緊回去看著孩子!我馬上就到!”

話音未落,陳建斌已經抓起掛在牆上的外套準備出門。

我幾步上前拉住他的胳膊。

“小軍發燒,可以先用溫水擦擦身子降溫,我去鄰居家問問有沒有藥。”

“外麵黑燈瞎火的,路又不好走。”

誰知他急躁地撥開我的手。

斷然說:“人命關天的事!你怎麼這麼拎不清輕重!”

望著陳建斌頭也不回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我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這已是這個月第五回了。

頭一回是換燈泡。

第二回是修收音機。

自從老馬走後,陳建斌就格外關照劉芳母子。

起初,我也勸他多幫襯。

畢竟一個女人拉扯孩子不容易。

可日子久了,我卻瞧著他們愈發沒了分寸。

陳建斌不單隔三差五送東西,還成了她家的長工,大事小情一喊就到。

就連打個雷,劉芳也要尋他過去壯膽。

中秋、過年,陳建斌更是怕她們娘兒倆孤單,丟下我去陪她們守歲。

理由永遠是:“她們孤兒寡母的,可憐。”

而今天,是我三十歲的生日。

灶上的鍋裏,還溫著我給自己做的一碗長壽麵。

陳建斌剛在飯桌上答應,晚上一起慶祝。

轉眼,劉芳就找上門來。

我蹙了蹙眉,這也太湊巧了吧。

鄰居們紛紛在背後議論。

“劉芳也不容易,建斌心善,多照應也是應該的。”

“就是,誰家沒個難處,搭把手就過去了。”

“老馬在天有靈,也會感激建斌的。”

2

顧不得多想,我立刻披上外衣,打著手電筒,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劉芳家走去。

院門虛掩著,我輕輕一推就開了。

屋裏傳來小軍斷斷續續的哭聲。

劉芳一見是我,先是一愣,隨即臉上掠過一絲慌亂。

“嫂子來了?建斌哥正給小軍物理降溫呢,孩子燒得厲害。”

她撩了撩額前的碎發,語氣帶著刻意的客氣。

“真是麻煩建斌哥了,你也知道,他這人就是熱心腸。”

我沒應聲,目光落在她身上,一股火氣直衝頭頂。

的確良的白襯衫,領口的扣子解開了兩顆,隨著她的動作,能瞥見裏麵的內襯。

加上屋裏熱,她額上滲著細汗,幾縷發絲貼在頸間,整個人透著一股子風韻。

似乎察覺到我的打量,劉芳故作局促地拉了拉衣襟。

“啊呀,光顧著孩子,瞧我這邋遢樣兒。”

她低下頭,手不自然地攏著領口。

聽到她的動靜,陳建斌從裏間走了出來。

“怎麼了?孩子又鬧了?”

劉芳順勢挨近陳建斌,低聲說著什麼,臉頰更紅了些。

陳建斌轉頭看見我,“蘇繡?你怎麼過來了?不是讓你先睡嗎?”

“我不來,還不知道你們原來是這麼照顧孩子的。”

“知道的是孩子發燒,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劉芳眼圈立刻紅了,淚珠兒滾了下來。

“嫂子,你這話也太難聽了,我一個寡婦家,還能怎麼樣?”

聽了這話,陳建斌馬上站了出來。

“你胡咧咧什麼?我就是來搭把手,蘇繡,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可她們娘兒倆過得苦,你就不能多體諒體諒?”

陳建斌邊說邊攥著我的手腕,眉頭皺得死緊。

我用力甩脫陳建斌的手。

緊接著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拍在炕沿上,聲音刻意提高了些。

“劉芳妹子,往後小軍再生病,或者家裏有啥活計,你找街道衛生所,或者廠裏的互助組,他們都能幫上忙,我男人隻是個車間工人,不是萬能的。”

“要是怕黑,怕耗子什麼的,你也別半夜三更找我男人了,你來找我,我膽子大,啥都不怕。”

劉芳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毒。

但很快,她又換上了那副梨花帶雨的模樣。

含淚咬著唇,目光轉向陳建斌。

隨即帶著哭音把他往外推,“算了,建斌哥你快回去吧,往後也不用你操心了,免得嫂子不高興。”

然後把臉轉向我,“對不住,嫂子,都是我的錯,是我不知好歹,拖累了你們!我命苦!活該老馬死得早,活該所有人都嫌棄我,我活該沒人管!蘇繡,這樣你稱心了吧?”

她淚眼婆娑,滿腹委屈,幾句話就把我架在了火上烤。

我倒成了那個容不下的惡人。

“砰”的一聲,劉芳關上了屋門,把我們隔絕在外。

回到家,陳建斌一直拉著臉。

他忍不住數落我,“你是不是有毛病?!我和老馬多少年的交情,他現在不在了,我幫襯她們娘兒倆有錯嗎?!”

“我看你就是閑的。”

3

陳建斌抱著枕頭去了隔壁小屋。

沒有一句話解釋,沒有半點安撫,對我更沒有絲毫歉意。

他們的道理總是那麼足。

一切都是我的斤斤計較。

我咬著牙,想說的話堵在喉嚨口。

倘若跟劉芳撕破臉,能換回我從前的安生日子,那我認了。

然而,劉芳顯然不肯善罷甘休。

第二天剛蒙蒙亮,院門就被人捶得震天響。

我去開門的功夫,劉芳的嫂子王桂香就帶著幾個鄰裏大媽衝了進來。

人影未站穩,王桂香抬手就來揪我的頭發。

“你個黑心腸的婆娘!是你把我小姑子逼上了絕路!!”

“我小姑子要是有個好歹,我今天就跟你拚了!!”

她身後跟著的幾個大媽也七嘴八舌地幫腔。

個個臉上都寫滿了憤慨。

“蘇繡啊,真沒看出來,你心眼咋這麼小!遠親不如近鄰,建斌幫襯一把有啥不對?”

“就是,你就不能大方點?非要把人逼死,劉芳要是真沒了,那也是一條人命,你晚上睡得著覺?”

我被她揪得頭皮發麻,身子被推搡得撞在門框上,隻聽清一句。

劉芳跳井了?!

我捂著被撞疼的額頭,滿臉錯愕,“什麼跳井?!”

領頭鬧事的王桂香啐了我一口。

她厭惡地瞪著我,“你還裝蒜?都是你幹的好事,你揣著明白裝啥糊塗?”

說完她從懷裏掏出一張折得皺巴巴的信紙抖開給我看。

上麵是劉芳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昨晚如何被我羞辱,自覺無顏活在世上。

王桂香指著我,哭天搶地。

“都是你害的,你昨晚到底跟她說了啥難聽話?!老馬才走多久,她一個寡婦家家的,身子骨本就弱,就不能多讓著點?”

又是這套以弱欺人的把戲。

我看著這群人顛倒黑白的嘴臉,隻覺得一陣氣血翻湧。

“讓?你們還要我怎麼讓?!逢年過節陳建斌扔下我去陪,我說過半個不字?”

我不甘示弱地指著那個哭嚎的王桂香。

“可她呢?!三天兩頭找借口把我男人叫走,昨晚更是敞著胸口地跟我男人共處一室!我不過是提點她幾句,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這話一出,幾個大媽的臉色頓時有些掛不住。

“王桂香,我是沒你那麼會做人,那你小姑子困難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這個當嫂子的多接濟接濟?如今倒有臉來我家撒潑?”

“你!”王桂香被我堵得臉一陣紅一陣白。

她嫂子愣了片刻,嗓門拔得更高。

“你胡說!我小姑子不是那樣的人!”

“是你自己肚量小,容不下人,還想往我小姑子身上潑臟水,陳建斌真是瞎了眼娶了你這麼個攪家精!”

我記得老馬剛沒那陣子,她們妯娌倆還為撫恤金的事鬧過一場。

後來我撞見劉芳一個人抱著小軍在路邊哭,還讓陳建斌送了些糧票過去。

我當初沒多想,隻當孤兒寡母可憐。

此刻這一家子顛倒是非的行徑才叫我徹底寒了心。

我氣得小腹一陣陣抽痛。

不想再多費唇舌,捂著肚子隻想把她們攆出去。

眾人堵在門口吵嚷,顯然不肯輕易罷休。

突然,一個尖細的童聲從院外傳來。

慌亂間,一個鄰家小孩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劉芳嫂子,不好了!你家小軍不見了!”

這話一出,院裏的人都愣住了。

突然,身後小屋的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麵拉開。

陳建斌一臉焦色地衝了出來。

擠到王桂香她們跟前,“小軍怎麼了?!孩子去哪兒了?”

我看著陳建斌的背影,心頭一片冰涼。

原來他早就醒了,一直躲在門後聽著外麵的動靜。

哪怕看著她們對我推搡辱罵,依舊袖手旁觀。

4

喉嚨發緊,我心裏泛起一陣陣絞痛,小腹的墜痛也愈發清晰。

冷汗浸濕了後背的的確良襯衫,我眼前陣陣發黑,勉強扶住冰冷的牆壁。

模糊的視線裏,隻看到眾人亂糟糟地朝院外跑去。

在陳建斌邁出院門的刹那,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拽住他的衣角。

聲音微弱,“建斌,我肚子疼,送我去衛生所。”

陳建斌猛地回頭,粗暴地甩開我的手。

我的手背重重磕在粗糙的門框上,一陣鑽心的疼。

“蘇繡,你能不能分分輕重!小軍要是真出了事,劉芳她還怎麼活!”

“別在這兒添亂了!”

陳建斌頭也不回地衝出了院子。

我望著他急匆匆的背影,意識一點點模糊。

再次睜開眼,我已經躺在鄉衛生所的病床上,來蘇水的味道直衝鼻尖。

隔壁平日裏少言寡語的張大爺清早出來倒夜香,發現我昏倒在院子裏的泥地上,才把我送了過來。

不幸的是,由於耽擱太久,加上之前的推搡撞擊。

我腹中才一個多月的孩子,沒了。

不大的病房裏,回蕩著醫生惋惜的歎息。

“唉,你這底子本來就弱,又受了驚嚇和撞擊,月份也太淺,孩子保不住......”

我木然地摸著小腹,眼淚毫無預兆地滾落。

我和陳建斌結婚五年,一直盼著有個孩子。

好不容易盼來了,甚至還未來得及告訴任何人他的存在,他就悄無聲息地走了。

而這一切的元凶,他的父親,對此刻發生的一切,還全然不知。

我哭了很久,才顫抖著手,拜托同病房的病友家屬,去廠裏給陳建斌捎個信。

可過了許久,回話的卻是劉芳。

她語帶一絲不易察覺的輕快。

故作驚訝地問:“是蘇繡嫂子嗎?真不巧,建斌哥正在車間處理急事,一時半會兒怕是過不來,讓我先問問你有什麼事。”

我用力咽下喉頭的哽咽。

才啞聲問,“陳建斌呢?讓他來接電話。”

“他這會兒忙著呢。”

我心口一窒。

劉芳故意頓了頓,才慢悠悠地繼續。

“小軍找到了,就是受了點驚嚇,建斌哥剛給他買了麥芽糖,正哄著呢,你要是不急,等他忙完了我讓他給你回過去?你還有別的事嗎?”

這番對話讓我感到一種身份顛倒的錯亂。

她儼然是陳建斌的妻子,而我隻是個需要等候通知的外人。

我和陳建斌之間的事情,似乎也需要通過她來轉達。

我淒然一笑。

她的孩子在醫院外被我的丈夫用糖哄著。

我的孩子卻永遠留在了冰冷的手術台上。

我忽然覺得,過往所有的忍耐和期盼都成了一個笑話。

隨後,我一字一句,清晰說道:“不必了,等他有空了,麻煩你告訴他,回來把離婚手續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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