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六歲的女兒最大的願望就是程予冬能帶她去一次遊樂場。

今天是程予冬第十次失約。

我和女兒來到遊樂場才發現，他正帶著青梅和她的孩子玩得不亦樂乎。

後來，女兒跟青梅的孩子打了賭。

對麵勝券在握：“程芊芊，如果開學前你還不能讓程爸爸回到你身邊，就是你輸了，以後別再纏著他！”

女兒氣極：“賭就賭，那是我爸爸，他愛的是我跟媽媽。我一定會贏，不讓你們搶走爸爸！”

可後來，程予冬還是讓她輸的徹底。

1

“媽媽，今天是周末，爸爸公司還是很忙嗎？”

從早上七點鐘開始，芊芊就洗漱穿戴好站在門口等程予冬回來。

他答應過她會帶她去遊樂場玩海盜船，前麵九次都沒有兌現諾言，今天將是第十次。

看著女兒失望難過的模樣，我也如鯁在喉。

現在是周末，他公司怎麼會忙？不回來隻能是在陪著更重要的人吧。

我蹲下來親了親女兒的臉：“要不你給爸爸發消息問問工作完了嗎？”

程予冬對我不理不睬，總不能對女兒也這樣。

她半晌搖頭：“爸爸工作我不打擾他。媽媽，要不我們自己去玩吧，下次跟爸爸去時就能給他推薦好玩的項目。”

我鼻頭酸澀，將芊芊抱在懷裏無聲流淚。

她懂事得讓人心疼。

下午五點多，遊樂場人滿為患。

哪怕芊芊表麵上很開心，可是看到別家一家三口從麵前走過時，臉上的失落感還是撞進了我的眼底。

忽然，她轉身跳起來用小手要捂住我的眼睛：“媽媽別看，我們回家玩吧！”

可是我已經先一步看到了旋轉木馬處的程予冬，以及喜笑顏開的江媛媛和她的女兒陳佳佳。

一向不喜歡幼稚裝飾的程予冬，跟他們戴著親子版的兔子發箍，穿著親子裝，在旋轉木馬上逗笑拍照。

他們看上去更像是幸福的一家人。

江媛媛遠遠看見我們母女倆，轉頭一口親在程予冬的臉上，而他並沒有生氣，而是笑著又給她拍了張照片。

芊芊鬆開我緊握的手心，小大人似的安慰：“媽媽，爸爸應該是先答應跟她們一起玩，下次就會跟我們一起了對不對？”

我還是沒忍住問出聲：“芊芊，你願意跟媽媽走嗎？”

離開那個沒有愛和溫暖的家，離開心不在我們這裏的程予冬。

她聲音悶悶的：“可是媽媽，爸爸答應過我會親自送我上小學，他還會給我買禮物，他隻是這幾天不喜歡我對不對？”

“我再表現好一點，爸爸是不是就會回家了？”

無法再多說下去，我緊緊擁抱著她，滾燙的淚水滴在我的肩膀。

片刻後，江媛媛領著孩子朝我們走來。

陳佳佳叉著腰，語氣傲慢：“芊芊，你不是說程爸爸會帶你來遊樂場嗎？怎麼一個人來了？我都說了程爸爸隻聽我和媽媽的話，他還答應過下次也帶我來！”

芊芊立馬回應：“爸爸隻是我的爸爸，他愛媽媽和我，今天隻是意外！”

江媛媛譏諷地笑著：“徐芝，你就是這麼給孩子洗腦的啊？予冬哥哥他說有人給他推薦這裏的遊樂場，他馬不停蹄就帶我跟佳佳來玩了。”

我瞥了一眼她，語氣算不上好：“拐走別人的老公和父親，這麼驕傲嗎？你是這麼教育自己孩子的嗎？”

對麵的陳佳佳立刻輕笑：“程芊芊，我們打賭吧，如果開學前你還不能讓程爸爸回到你身邊，就是你輸了，以後別再纏著他！”

女兒氣極：“賭就賭，那是我爸爸，他愛的是我跟媽媽。我一定會贏，不讓你們搶走爸爸！”

話畢，江媛媛領著孩子趾高氣昂離開，在程予冬看到我們之前，我跟芊芊回了家。

2

回程車上，我憂心忡忡看著女兒：“芊芊，你真要跟佳佳打賭嗎？”

我們都知道，贏過她們的幾率很小很小。

江媛媛跟程予冬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小學中學大學都是同桌，別人眼中的金童玉女。

後來，江媛媛竟然跟一個藝術生閃婚，程予冬為此渾渾噩噩過一段日子。

再後來職場上，他能力出眾，舉止謙卑，還為我這個毛毛躁躁的實習生解決了不少大麻煩。

等他自主創業時，給我拋來橄欖枝，我們的事業蒸蒸日上。

慕強的我不可抑製地愛上了他，不敢言說自己的暗戀。

可卻是他追了我兩年，我們才步入婚姻的殿堂。

結婚這幾年，我以為他真的愛我。

可江媛媛離異帶著孩子回來後，他的注意力就不在我跟芊芊身上了。

原本溫馨的家成了一俱沒有生氣的空殼。

芊芊眼尾微紅：“媽媽，我看到你抽屜裏藏的離婚協議書了，老師說過，離婚後就再也見不到爸爸了。我還想再試試，如果爸爸還是不喜歡我們，我們就離開他，去過隻有我們兩個人的生活。”

她靠在我的胸前，我別過頭看著窗外。

這段感情我已經筋疲力竭，離婚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可是芊芊是真的愛她的爸爸，始終心存一絲幻想。

那我就跟她一樣，最後再試試，程予冬，你害怕會失去我們嗎？

程予冬回來時，腦袋上的發箍都沒有摘，而我跟芊芊也都默契地沒有質問他。

看到桌上的便簽時，他終於想起來今天是答應陪芊芊去遊樂場的日子。

他輕皺眉，語氣透著緊張：“芊芊，爸爸忙忘了，下次一定好不好？”

“徐芝對不起，本來今天要提前回來的，部門又出了些問題絆住了腳步。”

我笑了笑：“沒關係，我們沒有生你的氣。”

芊芊拉著他的大掌傻笑：“沒事的爸爸，我們下次再去，今天我肚子疼都去不了的。”

程予冬聞言立刻詢問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芊芊三兩句搪塞過去，沒說在遊樂場看到他的事。

程予冬變魔法一樣拿出來一塊精致的兒童手表戴在芊芊手上：“知道芊芊喜歡手表，爸爸給你買到了，當是賠罪禮物好不好？”

不僅如此，連我也有一份，他親手給我戴上，神色珍重。

隻有我跟芊芊知道，江媛媛和佳佳手上也有同樣的兩塊表，甚至她們比我們先擁有。

在程予冬這裏，愛是分先後順序的，而我跟芊芊都排在末尾位置。

我沒說話，芊芊眨眨眼，一臉高興地看向他：“謝謝爸爸，我很喜歡！”

“媽媽你看，爸爸給我帶的禮物真好看，我以後隻用這塊手表！”

她越是開心地炫耀，我的心臟越是抽痛得厲害。

單純如她，以為做到懂事乖巧，爸爸就會多分給她一點愛。

就如同我以為堅持等待，程予冬就會回頭看我。

程予冬一手抱著芊芊，一手牽著我，思慮再三開口：“徐芝，今年佳佳她們沒地方去，就在我們家過年吧。”

聞言，我跟芊芊的眼神都黯淡下來。

原來方才送禮物的討好，隻是為了讓我們同意江媛媛她們過來一起吃年夜飯。

見我沉默，程予冬臉色變差：“徐芝，你總不能這點度量都沒有，她們隻是一起過個年而已。”

他這不是商量，不過是通知我而已。

見芊芊沒有反對的意思，我點頭：“可以。”

程予冬喜出望外，立刻放下芊芊，給江媛媛她們打電話報喜去了。

芊芊眼裏閃過失望，依然朝著我笑了笑。

3

過年我們按照慣例，來到程予冬父母這裏一起吃年夜飯。

江媛媛畢竟是他們看著長大的，飯桌上親切起來外人也插不進去嘴。

我跟芊芊在角落裏默默吃飯，都沒怎麼說話。

江媛媛主動起身去端鍋上的湯，程予冬轉頭對我說：“怎麼能讓客人去，你去看看吧。”

我不想在長輩麵前爭論，便站起來去了，芊芊跟我一起過去。

狹窄的廚房裏，江媛媛端著滾燙的鍋搖搖晃晃，我正打算接過來，她竟然笑著鬆開手，一整個鍋都打翻了。

熱湯濺到江媛媛和佳佳身上，兩個人立刻嚎叫起來，程予冬匆匆趕來，一把抱起來佳佳：“佳佳，有沒有燙傷？”

“媛媛你呢？都是我的錯，應該我過來幫你的。”

他根本沒有看到，我跟芊芊承受了熱湯一大半的傷害，江媛媛她們隻是被濺到了幾滴而已。

陳佳佳哭得不能自己，倒打一耙：“芊芊和阿姨不喜歡我們來程爸爸家裏過年，所以故意倒湯在我們身上，我好痛嗚嗚嗚。”

我揚高聲音：“這是顛倒黑白！明明是江媛媛故意把湯撒出來，我跟芊芊什麼都沒有做！”

江媛媛一臉委屈：“予冬哥哥，我不想讓你們因為我不開心，我這就帶著佳佳回去，飯就不吃了。”

程予冬攔住她們，轉頭陰沉地看向我和芊芊：“你的意思是媛媛會狠心到把熱湯倒在自己孩子身上嗎？徐芝，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你給芊芊樹立出一個惡毒媽媽的榜樣！”

我渾身僵住，他永遠都是這樣，江媛媛說什麼他都聽信，我跟芊芊的每一個字在他那裏都不值得傾聽。

芊芊手臂燙紅了一大片，她怯生生看向這個她抱有幻想的男人：“爸爸，我跟媽媽身上被燙到的地方更多，我們怎麼會做這樣的壞事？我跟媽媽沒有撒謊，你怎麼不信？”

程予冬僵住了，臉色有些不自然。

江媛媛眼珠子一轉，佳佳立刻嚎啕大哭：“程爸爸，我的手好痛，佳佳好疼！”

程予冬二話不說背著佳佳就衝了出去，帶上江媛媛一起上醫院去了。

臨走前江媛媛朝我抬下巴，好似在說，我們跟她相比，輸得徹底。

程予冬永遠會在二選一的時候選擇她們。

公公婆婆一頭霧水，我帶著芊芊去藥店買藥擦傷口。

出了門她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媽媽，我覺得爸爸永遠不會回頭看我們了。”

“是不是我像佳佳一樣撒潑打滾，爸爸就會更喜歡我一點呢？是不是我也做一個經常提要求的小孩兒，爸爸才會多看我一眼呢？他明明是我的爸爸......”

眼淚奪眶而出，我蹲下身抱著芊芊無聲哭泣著。

對不起芊芊，因為爸爸不愛我，所以把這份忽視也加注在你的身上。

我曾在無數個無眠的夜裏反思，到底怎樣才能讓程予冬回心轉意，才能讓我們回到最初相愛的模樣。

等待了一次又一次，失望了一回又一回，終於消磨完我對他所有的期盼。

我吸了吸鼻子，拍著芊芊的背：“寶貝，過完年，我們就離開好不好？以後有舅舅舅媽，表姐表哥他們愛我們，就夠了。”

“好，媽媽，是我們不要爸爸，不是他不要我們了。”

我破涕為笑，還好芊芊永遠站在我這邊，她是上天賜予我的禮物。

4

按照習俗，大年初一時一家人都要上山祭祖。

程予冬單手抱著佳佳，還要兼顧牽著江媛媛，我跟芊芊悠然自在地跟在最後麵。

他說江媛媛不熟悉山路，所以他作為主人家理應多照顧她。

作為青梅竹馬的她，應該比我更加熟悉他家祭祖的路線吧。

隻是如今我已經不再去計較這些細枝末節，隻想趕緊弄完，離婚帶著芊芊搬出這個家。

佳佳攀爬在程予冬的臂彎，不停朝芊芊做鬼臉，她無疑是在炫耀自己的勝利，炫耀她得到了程予冬的專寵。

芊芊到底還隻是個孩子，心裏難過憋著不說假裝雲淡風輕，腳下卻好幾次差點踩空。

她抬頭對我笑：“媽媽，我現在好像不會那麼心痛，也沒有那麼需要爸爸了。”

我回以微笑，沒多說，她早晚都會習慣沒有爸爸的存在。

到山頂時，我們正好停下來休息。

我把帶來的飯菜擺出來，沒注意到芊芊何時離開了身邊。

直到江媛媛一聲驚呼：“佳佳和芊芊從這邊掉下去了！”

我嚇得六神無主，連滾帶爬衝到她那邊，隻見斜坡邊上芊芊的圍巾掛在半路，人卻不在了。

江媛媛趴在地上哭，拽著程予冬大喊：“我的佳佳，她也掉下去了！”

程予冬安撫好她，立刻順著斜坡下去找人，我也緊隨其後。

佳佳所在的地方不遠，看樣子隻是暈過去，程予冬如釋重負，抱著人就往上走。

我手足無措繼續尋找，才最後找到芊芊，她臉上手上都被樹枝劃傷，鮮血染紅衣服。

“芊芊，媽媽來了！”

我抱著她吃力地爬上平地，這才發現程予冬他們三個人都不見了。

我立刻給他打電話：“芊芊找到了，你在哪裏，我們需要去醫院！”

“佳佳傷得很重，我先送她去醫院檢查，馬上回來接你們。”

我怒吼：“可是芊芊等不了，她身上都是血，你明明可以掉頭回來接我們！算我求你了，程予冬，我的芊芊昏迷都還在喊爸爸。”

他沉默一秒：“芊芊身體素質比佳佳好，我先送她過去，你們等著我回來。”

電話被無情掛斷，我渾身脫力。

芊芊睜開眼，虛弱地開口：“媽媽，我沒事，不用麻煩大忙人，咱們回外婆家吧，以後不回來了。”

江媛媛用程予冬的手機發過來的信息正好跳出來：【徐芝，你跟你女兒，輸得真難看。】

我關掉手機，胡亂擦幹眼淚，抱著女兒下山。

在診所裏檢查完後，芊芊恢複了大部分體力和元氣，期間程予冬一句短信問候都沒有。

我們也不再需要他心不甘情不願的關心和照顧。

回到家後，簽好離婚協議書放在桌上，拿好行李，我跟芊芊去了機場。

坐上飛新西蘭的航班，芊芊已經不再難過。

“媽媽，那邊風景如畫，還有舅舅他們一家等著我們，我們會越來越開心的。”

“是啊，離開這裏，就不會難過了。”

起飛前，程予冬不停給我打電話，我沒接，他就信息轟炸。

【徐芝，我到了，你們人呢？芊芊在哪裏，我帶她去醫院。】

【離婚協議書是怎麼回事？你帶著女兒要去哪裏？】

【當時佳佳哭得太凶，我怕耽誤治療才先帶她走，不是故意不等你們。別鬧脾氣了快回來吧，我跟你們道歉，對不起，但是離婚，我決不允許。】

不再理會讓人厭煩的消息，我把手機給空姐丟進了垃圾桶，拿出幹淨備用機使用。

飛機起飛，我給女兒蓋上毯子：“睡吧芊芊，一覺醒來，一切都會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