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又是一個睡不著的夜。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眼前全是學校領導那張冷冰冰的臉,耳邊回蕩著“停職調查”四個字。
二十年寒窗,十年教書,就這麼毀在一個學生手裏了?
手機震了一下,李教授發來微信:【老餘,別想不開,會有轉機的】
我冷笑一聲。轉機?學校論壇全是罵我的帖子,學生見了我跟見了變態一樣躲,連共事多年的同事都不理我了。
也就李教授還站我這邊。
我摸了摸自己幹癟的臉,連女朋友都沒處過的糟老頭子,哪來的心思騷擾學生?趙明傑那小子寫的舉報材料,把我整成了禽獸不如的渣滓。
回了句“沒事”,扔掉手機,繼續盯著天花板發呆。
一想到那些被人篡改的聊天記錄和斷章取義的照片,喉嚨裏就像堵了塊石頭。
我當初怎麼就這麼瞎眼,對趙明傑那麼好?
不就因為他像我當年嗎?
高中那會兒,我爸病倒,我媽打兩份工,我省吃儉用考上大學,全靠自己爭取的獎學金才撐過來。這苦,隻有自己知道。
趙明傑考研複試的時候我看這孩子穿的皺皺巴巴的,一副乖巧謹慎模樣,心裏想著等收入門下可以多多關照。
我當時以為能幫趙明傑少走彎路,沒想到這孩子早挖好坑等我跳。
一想到那張舉報信,我就恨不得衝到那小子麵前問他:到底為什麼?
睡不著,想太多也沒用。我起床翻出這些年的教案。看著密密麻麻的備注,想到自己對每個學生的負責,突然鼻子一酸。
二十年寒窗苦讀,全完了。
2
事情得從一個月前說起。
那天開學,我走進教室,發現角落有個瘦高男生在埋頭寫東西,周圍同學吵吵鬧鬧他也不理。
“同學,作業我看看?”我走過去。
他抬頭,眼神又警惕又倔強,黑眼圈很重。
“老師,我是研一的趙明傑。”
我翻開他的筆記本,全是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推導,有些還超綱了。那一瞬間,我好像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拚命學習,不服輸。
“很用功,不過這部分推導錯了。”我指出幾處錯誤,他眼睛一亮,拿出筆記本就開始記。
下課後,他追到我辦公室,問了一堆問題。我被他熱情打動,一口氣講了兩小時。
“餘教授,太謝謝您了!”他雙手接過我的參考資料,感激得不行,“別的老師都不肯花時間給我講這麼多。”
“學習上的事,別客氣。”我笑著說,“看得出你有潛力,好好幹。”
沒想到,這次普通的師生對話,竟是噩夢的開始。
從那天起,我對趙明傑特別照顧。
他家條件差,衣服舊得發白。聽說他靠助學金和打工過日子,常在圖書館待到閉館。想起自己當年的苦日子,我心裏格外同情他。
“趙同學,想不想加入我的科研項目?”課後我問他,“有補助,對你能力提升也有好處。”
他愣了一下,眼睛瞬間亮了:“真的可以嗎?”
“當然,我看中的是你的能力。”
就這樣,我讓他進了項目組,幫他申請特殊補助,連我珍藏的幾本專業書都借給他了。
同事們笑話我:“老餘啊,這是撿到寶了?”
我不在乎,隻覺得在幫一個有天賦的孩子。當年我要是有人提攜,也不會走那麼多彎路。
“老餘,你菩薩心腸。”李教授有次說,“不過這趙明傑,我總覺得不對勁。”
“哪不對勁了?勤奮好學,不就是我們想要的學生嗎?”我反問。
李教授欲言又止:“你小心點吧。”
我沒當回事,以為他就是趙明傑沒選他課而有點酸。
剛開始,趙明傑表現得特別感激。經常泡在實驗室,連周末都不休息。有時淩晨三點給我發研究思路,滿滿的學術熱情。
“餘教授,這個方向可行嗎?”
我打著哈欠看他半夜發來的郵件:“思路不錯,但別熬夜了,傷身體。”
他發個笑臉:“您不也熬夜了嘛。”
日子就這麼過,我們討論問題,探討方向,偶爾一起吃個飯。這小子確實有天賦,進步飛快。
係裏獎學金評比,我力排眾議,把最高等級給了他,盡管有學生成績比他好。我堅持認為他科研潛力更大。
頒獎那天,趙明傑站台上,哽咽著說:“感謝餘教授栽培,我不會辜負您期望。”
台下掌聲一片,我默默點頭,心裏特別欣慰。就衝這句話,這段時間的付出都值了。
誰能想到,這小子戴的什麼麵具啊。
3
科研項目進行了兩個月,一切順風順水。趙明傑幹活勤快,思路清晰,組裏其他學生都說他有前途。我心裏也暗自高興,覺得自己沒看錯人。
那天晚上,實驗室就剩我和趙明傑。我在電腦上修改一篇即將投稿《自然》的論文,是和李教授合作的成果。
“餘教授,”趙明傑突然停下手中活,走到我旁邊,盯著我的屏幕,“這篇論文能不能把我名字加上去?”
我一愣,沒反應過來:“什麼?”
“就這篇要發《自然》的,”他指著屏幕,“我看內容和我研究方向很像,加我個名唄。”
“不行,”我直接拒絕,“這是李教授團隊多年研究成果,你隻處理了一小部分數據,不符合署名條件。”
趙明傑臉色一下變了:“我還以為您真心幫我呢。”
“我是真心幫你,但學術規矩不能破。”我解釋,“等你有真材實料,自然能發好文章。”
“三作也不行?掛個名也好啊,”他急了,“您知道現在學術圈多卷,沒幾篇好文章,畢業都難!”
“趙明傑,”我聲音嚴肅起來,“學術是嚴肅的,論文署名必須實事求是,這是對科研的尊重,也是對你負責。”
他低頭不說話,但我瞟見他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這表情一閃而過,當時我還以為是錯覺。
接下來幾天,他找各種由頭和我單獨聊天,話題卻越來越偏。
“餘教授,我這學期生活費有點緊張,能不能從項目經費給我報點?”某天整理數據時,他突然問我。
“生活費緊張可以申請助學金,項目經費有嚴格用途,不能隨便動。”我解釋。
“可李教授那邊學生都有額外補貼啊。”他表情不滿。
“那是李教授的事,我不清楚。但在我這,規矩就是規矩。”我堅持原則。
趙明傑撇撇嘴,沒再多說。但從那天起,他對我態度明顯變了。
以前來實驗室早早的,現在經常遲到。有時候一整天不見人影。交給他的任務也總是拖延或者應付了事。
“趙明傑,你最近怎麼回事?”例會上,我當著大家麵問他。
“沒什麼,就是有點累。”他敷衍,眼神卻飄向別處。
會後,我把他單獨叫到辦公室。
“有困難可以直說,但項目工作不能耽誤。”我苦口婆心。
“餘教授,”他突然盯著我的眼睛,聲音低沉,“我最近交了女朋友,花銷大了點。您能幫我解決下經濟問題,我保證把活幹好。”
我皺眉:“什麼意思?”
“項目不是有經費嗎?給我報個差旅費之類的,很簡單吧?”他理所當然地說。
“這是公款,不是我的私房錢,”我嚴肅拒絕,“你有經濟困難,我可以介紹家教或助教的活給你。”
趙明傑表情僵住,眼裏閃過一絲陰冷。
“是嗎?算了,”他嘴角掛著怪笑,“我還以為您和我是特殊關係呢,看來我想錯了。”
“什麼特殊關係?我們就是正常師生關係。”我莫名其妙。
“那您為什麼對我這麼好?為什麼專門把我帶在身邊?為什麼單獨指導我?”他步步緊逼。
“因為我看到你有潛力,想培養你。”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
“就這樣?”他眯起眼睛,露出詭異的笑,“餘教授,您確定不是因為我長得像您喜歡的類型嗎?”
我如坐針氈,一時語塞。這什麼意思?他以為我對他有非分之想?
4
“趙明傑,你在胡說什麼?!”我火了,“出去!”
他聳聳肩,慢悠悠走出辦公室,還回頭補了句:“餘教授別生氣,我開玩笑的。”
我站在原地,心裏直發毛。這學生,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接下來幾天,我刻意和趙明傑保持距離,能不單獨見麵就不見麵。但他反而變本加厲,頻繁約我,找各種借口在人少的地方和我“談心”。
“餘教授,您今年多大了?”一次偶遇,他突然問我。
“四十八。”我隨口回答。
“單身這麼多年,不寂寞嗎?”他笑著問,眼神讓我直起雞皮疙瘩。
“趙明傑,注意分寸,”我冷著臉,“我和你是師生關係,請保持應有的尊重。”
“是,是,”他立馬低頭認錯,“我就是關心您。”
我轉身就走,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強。
這天下班,我剛鎖辦公室門,突然發現趙明傑站在走廊拐角,似乎等了很久。
“餘教授,能和您單獨談談嗎?”他表情嚴肅。
“有事明天辦公室說。”我繞過他就要走。
“是關於我們之間的事,”他壓低聲音,“我不想讓別人知道。”
我心裏咯噔一下:“我們之間沒什麼特殊的事,有話就在這說。”
趙明傑臉色一變:“您是怕了?怕別人知道您對我做過什麼?”
“我對你做過什麼?”我莫名其妙。
“您知道的,”他聲音陰森,“我手裏有證據。”
我頭皮發麻:“你到底想幹什麼?”
“也沒什麼,”他又恢複笑臉,“您能在《自然》那篇論文上加我名字嗎?不然我手裏的東西,可能會傳到校長那去。”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和敲詐!
“趙明傑,”我冷笑一聲,“你可以試試。學校查一查就知道真相了。我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你造謠。”
說完我扭頭就走,心裏又氣又怕。這小子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他手裏有什麼所謂的“證據”?
第二天一早,我剛走進辦公室,李教授就火急火燎衝進來。
“老餘,出大事了!”他臉色難看,“趙明傑實名舉報你性騷擾、學術不端和貪汙科研經費!”
我眼前一黑,差點沒站住。
5
“什麼舉報?胡說八道!”我一把搶過李教授手裏的文件。
舉報材料足足十幾頁,密密麻麻全是對我的指控,落款赫然是趙明傑。我越看越氣,手都開始抖:“這完全是汙蔑!”
材料裏有我和他的聊天記錄,但全都被斷章取義,甚至有些明顯是篡改過的。最惡心的是那張照片——我當時隻是幫他整理衣領上的標簽,被刻意拍成了一個曖昧的姿勢。
“趙明傑這個王八蛋,我要殺了他!”我把文件扔在地上。
李教授一把拉住我:“冷靜點!現在最重要的是自證清白。”
“怎麼證明?這些照片明顯是他安排好的局!”我崩潰了,“誰會信我?”
李教授歎氣:“學校已經決定,暫停你的教學工作,等調查結果。”
“憑什麼?!就因為一個學生的一麵之詞?”
“老餘,這事鬧大了。”李教授指了指窗外,“你自己看。”
我走到窗邊,驚呆了。校園公告欄前圍了一大群學生,幾個女生正在貼告示,醒目的標題寫著《拒絕性騷擾,還校園一片淨土》。
“這才多久啊,他就...”我說不下去了。
“趙明傑昨晚在學生群裏發了那些所謂'證據',現在全校都在傳。”李教授搖頭,“校長讓我來通知你,你的課先讓別人代,你別出現在校園裏,免得刺激學生情緒。”
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感覺天都塌了。二十年教書生涯,就這麼完了?
走出辦公室時,一路上都是異樣的目光。有學生指著我竊竊私語,有同事看見我掉頭就走。我感覺自己像個瘟神,人人避之不及。
“看,就是他!惡心死了!”有學生大聲說。
“表麵正人君子,私底下幹這種事,真惡心!”
“以前還敢罵我們論文作假,自己不也貪汙經費嗎?”
我低著頭,加快腳步。天空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雨。
剛出校門,手機又震動起來。是係主任:
【餘教授,鑒於事態嚴重性,請即日搬離學校宿舍,配合調查。期間請勿與任何學生接觸。】
我心涼了半截。這是擺明了認定我有罪了?
剛要回複,一條新消息彈出來,是個不認識的號碼:
【餘教授,我們已經掌握了您性騷擾、學術造假和貪汙的所有證據。識相的話,趕緊辭職,否則我們會把證據交給媒體,讓您身敗名裂。】
我火冒三丈,當場回複:【你是誰?有本事報上名來!】
對方回得很快:【我們是被您傷害過的人。您不配當教授,滾出教育界!】
我把手機塞回口袋,胸口憋著一股火沒處發。這不是趙明傑幹的是誰?
回到宿舍,打開電腦,校園論壇已經炸了鍋。帖子標題《震驚!知名教授竟是禽獸!》高高掛在首頁,點擊量直接破萬。下麵全是對我的謾罵和人身攻擊。
更可氣的是,有人把我的個人信息全發了上去,包括家庭住址和電話號碼。一瞬間,我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我試圖發帖解釋,賬號卻被管理員封了。打電話給學校紀檢部門,對方冷冰冰地說“正在調查”就掛了電話。
就連平時關係還不錯的同事,這時候也躲得遠遠的,怕沾上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