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濤父子被帶走後,圍觀的人群並沒有立刻散去,反而議論聲更大了,嗡嗡作響,像一群炸了窩的蜜蜂。
徐牧野家小小的房間裏,空氣似乎還殘留著剛才的緊張與憤怒。
陳桂英看著兒子,臉上後怕與慶幸交織,嘴唇哆嗦著,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牧野......這......這真是......”
她想說太險了,又覺得後背發涼。
徐河源癱坐在床沿上,大口喘著氣,臉色依舊鐵青,胸口劇烈起伏著,顯然還沒從剛才的暴怒中完全緩過勁來。
他看著兒子,眼神複雜,有欣慰,有後怕,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陌生感。
今天的兒子,冷靜得可怕,一步步將計就計,把於家父子逼入了絕境。
這真的是那個剛畢業一年多,還有些書生氣的兒子嗎?
沈青禾默默地走到徐牧野身邊,看著他沉靜的側臉,那雙清澈的眼眸裏,擔憂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信賴與安心。
剛才那一幕,實在太驚心動魄了。
她看著於小劍被戳穿後的醜態,心裏隻覺得一陣惡寒。
幸好......幸好牧野哥早有準備。
徐牧野輕輕拍了拍母親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然後他轉向父親。
“爸,您先歇會兒,喝口水。”
他倒了杯溫水遞過去。
徐河源接過杯子,卻沒有喝,隻是怔怔地看著兒子。
“牧野,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徐牧野點點頭,沒有隱瞞。
“從在中福招待所,我發現錢可能被動過手腳開始,就有所懷疑了。”
“隻是沒想到,於小劍會蠢到直接把錢塞到我床上。”
他語氣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陳桂英倒吸一口涼氣。
“那......那你還敢讓他進來?還故意......”
“媽,不這樣,怎麼能讓他露出馬腳?”
徐牧野打斷了母親的話。
“隻有人贓並獲,才能徹底釘死他,讓他沒有翻身的機會。”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而且,事情還沒完。”
“還沒完?”
徐河源和陳桂英同時驚呼出聲。
沈青禾也驚訝地看向他。
徐牧野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於濤父子倆,偷雞摸狗的事情,可不止這一件。”
“既然要動手,就要把他們徹底打死,永絕後患!”
他目光掃過母親和沈青禾。
“媽,青禾,你們跟我來。”
陳桂英雖然不解,但還是跟著兒子站起身。
沈青禾也毫不猶豫地跟上。
徐牧野帶著兩人,趁著夜色未深,直接走向了工廠食堂的方向。
路上,他簡單解釋了自己的想法。
“於濤管著後勤采購,食堂是他撈油水最直接的地方。”
“我們去找食堂的胡師傅問問。”
陳桂英立刻反應過來。
“對!胡大牛!這老小子肯定知道點什麼!”
她在家裏也負責買菜做飯,對菜價門兒清。
廠裏一百多號人吃飯,那采購量可不小,裏麵的貓膩肯定也少不了。
三人很快來到食堂後廚。
胡大牛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家,看見徐牧野帶著他媽和沈青禾過來,愣了一下。
胡大牛四十多歲,身材微胖,穿著油膩膩的白色廚師服,臉上總是帶著一種精明的、討好似的笑容。
“牧野?嫂子?青禾?這麼晚了,有事?”
徐牧野開門見山。
“胡師傅,於濤父子被公安帶走了,你知道嗎?”
胡大牛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眼神閃爍了一下,透出幾分慌亂。
“聽......聽說了......鬧得動靜那麼大......”
“那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被抓嗎?”
徐牧野緊盯著他,不放過他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
胡大牛眼神躲閃,不敢與他對視,支支吾吾地說:“聽......聽說是......偷錢......栽贓......”
“栽贓我。”
徐牧野淡淡地接了一句,語氣平靜,卻帶著無形的壓力。
胡大牛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臉上的肉都有些顫抖。
“胡師傅,我們也不跟你繞彎子。”
徐牧野聲音沉穩。
“於濤父子進去了,這次是栽了個大跟頭,一時半會兒,怕是出不來了。”
“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怎麼選。”
這話如同重錘,敲在胡大牛心上。
他當然知道於濤在食堂采購上動手腳,那些菜價報得離譜,買回來的東西也經常缺斤短兩,或者以次充好。
他隻是個廚子,拿份工資,不想惹麻煩,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現在,於濤倒了!
他要是還死扛著,萬一被牽扯進去......
胡大牛心裏天人交戰,臉色變幻不定。
“我......我......”
他嘴唇哆嗦著,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牧野,嬸子,不瞞你們說......我......我是覺得這賬目有點不對勁......”
“食堂買的東西,花的錢......好像......好像是比市麵上的貴不少......”
“具體怎麼回事,我......我也不清楚啊!采購都是於副廠長和他兒子經手的,我就是個做飯的......”
他哭喪著臉,一副委屈又無辜的樣子。
“放屁!”
陳桂英早就憋著一肚子火,此刻聽到他還在推脫,頓時炸了。
“胡大牛!你少給我裝糊塗!”
“你天天買菜做飯,能不知道這裏麵的貓膩?”
“廠裏一百多號人吃飯,買的菜比我們家自己買的還貴上一大截!有些菜價甚至貴了快一半!”
“這錢去了哪裏?你敢說你一點都不知道?!”
陳桂英快步走到存放賬本的小櫃子前,嘩啦啦翻找起來。
她平時也幫著丈夫管些廠裏的雜事,對這些東西存放的位置很清楚。
很快,她就翻出了最近幾個月的食堂采購賬本,狠狠拍在油膩的灶台上。
“你自己看看!這上麵記的!豬肉兩塊五一斤?現在市場上頂天了一塊八!”
“大白菜五毛?外麵才兩毛!”
“還有這魚!報的是新鮮的,拉回來好幾次都是蔫的!這差價都進了誰的口袋?!”
陳桂英越說越氣,指著賬本上的數字,手都在發抖。
沈青禾也輕輕皺起了眉頭,補充道:“胡師傅,其實廠裏早就有風言風語了,說於家父子倆在後勤上撈錢,隻是大家沒有證據,敢怒不敢言。沒想到他們膽子這麼大,連食堂這點錢都不放過。”
胡大牛被陳桂英罵得抬不起頭,又聽到沈青禾的話,臉色更是灰敗。
他知道,再也瞞不住了。
“嫂子......我......我是知道點......可我不敢說啊......”
他聲音帶著哭腔。
“於副廠長......他......他警告過我,讓我管好自己的嘴......”
徐牧野冷眼看著他。
“現在於濤自身難保,你還怕什麼?”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配合調查,對你隻有好處。”
胡大牛猶豫再三,終於竹筒倒豆子般,把他知道的一些於濤父子利用采購虛報價格、中飽私囊的事情,斷斷續續地說了出來。
雖然很多細節他並不清楚,但足以印證陳桂英的對賬結果。
“好!很好!”
徐牧野眼神銳利。
“光這些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