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難以遏製的怒火,如同火山爆發般瞬間衝上了他的頭頂,燒毀了他最後一絲理智和多年來維持的長輩風度。
“畜生!你這個喪盡天良的畜生!”
徐河源氣得渾身發抖,臉色漲得紫紅,脖子上的青筋都像蚯蚓一樣爆了起來,他指著癱在地上的於小劍的鼻子,破口大罵,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而顫抖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我真是瞎了眼!我徐河源真是瞎了眼!”
“當初怎麼會同意讓你這種心術不正的敗類跟著牧野一起出差!”
“還把你當成自家子侄輩一樣看待!”
“真是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啊!”
他胸口劇烈起伏,幾乎喘不過氣。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喂不熟的小畜生!”
“我們徐家哪點對不起你?啊?!”
“你捫心自問!”
“你爸在廠裏當副廠長,我們平時對你照顧還少嗎?”
“你媽生病住院,你嬸子不是還專門燉了雞湯,讓我給你送去?”
“你竟然做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情!”
“偷錢!栽贓!陷害!”
“你還是不是人?!”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他氣得眼前陣陣發黑,身體搖晃了一下,幾乎要站立不穩暈過去。
“爸!您消消氣!”
徐牧野趕緊上前一步,穩穩地扶住了搖搖欲墜的父親。
徐河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怒火依舊在胸中翻騰,他指著地上如同死狗一般的於小劍,轉頭對著門口那兩個公安旁邊、同樣穿著製服的廠保衛科幹事吼道:“把他給我抓起來!立刻開除!”
“我們紅旗汽修廠,絕對不能留這種道德敗壞、心腸歹毒的敗類!”
“還有!”
他猛地想起什麼,聲音更加嚴厲。
“馬上去通知於濤!讓他來看看他養出來的好兒子!看看他幹的好事!”
就在這時,房間外麵突然傳來一陣越來越響亮的嘈雜聲,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和嗡嗡的議論聲。
原來,剛才房間裏於小劍的嘶吼、徐河源的怒罵,動靜實在太大,早就驚動了住在周圍宿舍樓裏的鄰居和還沒回家的廠裏職工。
好奇的人們紛紛從各自的屋子裏跑出來,朝著徐牧野家這邊張望、聚集。
很快,本就不寬敞的樓道被堵得水泄不通,樓下的小院裏也擠滿了黑壓壓的人頭,大家都伸長了脖子,踮著腳尖,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當人群中有人七嘴八舌地將事情的原委——於小劍偷了廠裏的一萬五千塊采購款,還想栽贓陷害給徐牧野,結果被徐牧野當場抓了個正著——傳播開來後,人群頓時像滾油裏潑進了一瓢冷水,徹底炸開了鍋!
“我的天!一萬五千塊啊!這於小劍膽子也太大了!”
“我就說嘛!早上看警察都來了,肯定不是小事!”
“知人知麵不知心啊!平時看他挺機靈的,沒想到是這種貨色!”
一個嗓門洪亮的老師傅唾罵道。
“呸!什麼機靈!我看就是賊眉鼠眼,一肚子壞水!上次我就看見他偷偷摸摸在車間後麵轉悠,不知道想幹啥!”
另一個穿著藍色工裝的中年男人附和道。
“偷錢就算了,還想害人家牧野!這心也太黑了!牧野可是咱們廠的技術骨幹,大學生呢!”
“可不是嘛!徐廠長一家子多好的人啊,對這姓於的小子也不薄,這簡直是喂了白眼狼了!”
“畜生!真是畜生不如!”
“上次他還偷拍人家沈青禾的照片,被發現了還不承認,死不要臉!我看他就是嫉妒牧野和青禾關係好!”
有人想起了舊事,更是義憤填膺。
各種唾罵聲、鄙夷聲、議論聲如同潮水般湧來,彙聚成巨大的聲浪,一聲聲,一句句,都像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於小劍的臉上、心上。
他癱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被無數道鄙夷、憤怒、厭惡的目光包圍著,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無數個耳光。
羞恥、恐懼、絕望......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或者幹脆當場死過去。
就在這片混亂和聲討之中,人群外圍突然傳來一個氣急敗壞、夾雜著焦慮的聲音。
“讓一讓!都讓一讓!”
“借過!麻煩借過!”
一個穿著的確良襯衫、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正奮力地撥開層層疊疊的人群,腳步踉蹌地擠了進來。
正是於小劍的父親於濤。
他剛才正在辦公室盤算著下一步怎麼徹底把徐河源搞下去,就聽到外麵有人喊出事了,還提到了他兒子的名字,心裏咯噔一下,急忙跑了過來。
當他好不容易擠進屋裏,看到癱在地上、麵如死灰的兒子,看到用報紙包裹的錢捆一角,以及旁邊站著的、神情嚴肅的馬千裏和另外兩名警察時,他的心,如同被人狠狠攥住,猛地沉了下去,直墜冰冷的深淵。
他知道,完了。
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小劍!”
他失聲叫道,幾步衝到兒子身邊,還抱著最後一絲僥幸,試圖挽回局麵。
“這......這是怎麼回事?”
他強裝鎮定,目光掃過屋裏的眾人,最後落在馬千裏身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馬警官,這......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小劍他......”
馬千裏往前走了一步,麵無表情,眼神銳利地看著他,打斷了他的話。
“於濤同誌。”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你的兒子於小劍,涉嫌盜竊廠裏巨額公款,並且意圖栽贓陷害同事徐牧野,人贓並獲,證據確鑿。”
“現在,根據規定,我們需要帶他回公安局接受調查。”
馬千裏頓了頓,目光轉向於濤。
“同時,也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協助調查。”
協助調查?
這四個字像冰錐一樣刺進於濤的耳朵裏。
他整個人都愣住了,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他看著馬千裏那公事公辦、不容置疑的眼神,聽著周圍群眾壓抑不住的鄙夷私語,再看看兒子那張寫滿絕望和恐懼的臉龐......
他徹底明白了。
這一次,他和他兒子,是真的栽了。
栽在了這個看似年輕,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卻心思縝密、手段狠辣得可怕的徐牧野手裏!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他渾身冰涼,仿佛瞬間墜入了無底的深淵。
“你......你們敢動我?”
於濤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試圖拿出副廠長的威嚴,色厲內荏地喝道。
“我可是紅旗汽修廠的副廠長!你們......”
“於副廠長。”
馬千裏語氣依然平靜,甚至帶著幾分程式化的“客氣”。
“我們是依法辦案。如果你不願意配合,我們也不會強製。你可以留在這裏,我們隻帶於小劍同誌回去。”
這看似給了選擇,實則將了於濤一軍。
兒子被抓了現行,他這個當爹的如果不跟著去“協助調查”,豈不是更顯得心虛?坐實了他是幕後主使?
何況於小劍那廢材,到了公安局被馬千裏一嚇,還不知說出什麼事來。
必須得看著他。
於濤的氣焰像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泄了下去。
人贓俱獲啊......他還能說什麼?
就在這短暫的沉默,幾乎凝固的空氣中,徐牧野的聲音突然清晰地響起,不大,卻足以讓在場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馬警官,剛才於小劍慌亂之下,已經說了。”
他頓了頓,目光平靜地掃過於濤瞬間僵硬的臉。
“他說,這一切,都是於副廠長您在背後指使他幹的!目的就是為了陷害我,把我爸也拉下馬,你好順理成章地當上廠長!”
這話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房間裏,在人群中,轟然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