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孟家有多寵那個走失了十年剛剛找回來的女兒。
隻要她皺皺眉,孟家的二老就恨不得把整個京市捧起來送給她。
可就是這樣疼愛我的父母,卻為了那個肖似我的養女,放棄了我三次。
第一次,在我說出走失真相時,爸媽沒有趕走那個鳩占鵲巢的冒牌貨。
我離家出走那天,爸媽幾乎動用了全城的人脈來找我。
他們說:“珠珠,是爸爸媽媽錯了,沒有考慮你的感受,爸爸媽媽保證,不會有下一次了。”
看著爸媽花白的頭發,我最終還是心軟了。
第二次,養女搶走了小時候就和我定下娃娃親的竹馬。
爸媽尷尬的和我解釋。
“珠珠,當年你丟了之後,多虧了有她陪我們,我們才得以走出那段陰霾。”
“後來裴家來問聯姻的事,我們沒辦法,隻能把她推出去。”
媽媽把我攬在懷裏安慰:“珠珠,你放心,我保證,等我們沒了以後,家裏的財產都是你的,一分都不會給她。”
我又相信了她們。
第三次,養女硬要我戴了二十多年的玉鐲當陪嫁。
那枚玉鐲,是從小最疼愛我的外婆留給我的唯一念想。
可爸媽硬是從我手中把玉鐲搶了過去。
“如果我不給呢?”
我揚起頭質問他們。
爸媽卻隻是皺了皺眉。
“珠珠,別胡鬧了,她馬上就要結婚了,等她嫁出去,一切都會回到原來那樣。”
我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們,想笑,可是又怕眼淚會不自覺的落下。
“回到原來那樣?”
那是要回到多久之前呢?
是回到他們還把我捧成孟家唯一的掌上明珠的時候?
還是回到他們夜裏抱著不肯好好睡覺的我整晚整晚在露台上數星星的那時候?
可爸媽真的還記得這些嗎?
但我還是沒有將這些話問出口。
最終,我隻是疲憊地點了點頭。
“好。”
隻是他們不知道,我馬上就要移民了。
飛機落地後,我們將再無瓜葛。
1
“爸爸媽媽,吉時馬上就要到了,我們不要再耽擱了。”
爸爸媽媽甚至還沒有聽清我的回答,下意識就跟著孟婉青往外走。
我抬眼望去,孟婉青一身秀禾,笑容裏滿是得意。
而聽到這話,爸媽立刻就沒心情管我,急忙換上一副喜氣洋洋的表情去門口迎賓。
離開房間時,孟婉青狠狠地撞了我一下,我沒有防備,當即就被撞倒在地。
手擦在地板上,冒出了殷紅的血珠。
“爸!媽!”
我爸卻連頭都沒回,我媽一臉複雜地看了我一眼。
“今天是婉青出嫁的好日子,你就別作了。”
我跌坐在原地,想笑,可笑得卻比哭還難看。
看著被裝飾的富麗堂皇的老宅,我的心臟一陣抽痛。
為了給孟婉青體麵,他們特意送她來老宅出嫁。
這就是他們說的不在乎。
在孟家,隻有長子長孫才有在老宅嫁娶的資格。
現在,他們把這珍貴的機會給了孟婉青。
而他們既然給了她這樣的體麵,又怎麼可能真的在她出嫁後徹底與她一刀兩斷,去和我做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呢?
我胡亂地抹了一把胳膊上的血跡,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可到了樓下,司機卻不願意送我。
“二小姐,不是我不願意幫您,但是今天是小姐出嫁的日子,所有車都調去迎賓了,實在是沒有多餘的車。”
司機一臉為難,我自然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家裏養的這些人慣會看主家的臉色。
我在這個家裏不受重視,自然連司機都不願意理我。
我不願意強人所難,隻能一瘸一拐地朝山下走。
老宅建在半山腰,住起來偏僻幽靜,不會被人打擾,可卻根本打不到車。
直到傍晚,我才走到了我的目的地。
移民局。
拿到移民需要的材料,我再次回到了老宅。
此時的老宅正在舉辦晚宴,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我沒管那些,直接就推門走了進去。
我站在大門口,正看到爸爸媽媽在領著孟婉青給客人敬酒。
見我進門,所有人臉上的笑容全都一滯,孟婉青更是一臉無措的看向了爸媽。
這場麵,活像我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惡人。
一時間,整個大廳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盯著我。
見狀,孟婉青的老公,也就是我曾經的青梅竹馬裴望不得不站出來緩和氛圍。
“感謝大家百忙之中來見證我和青青和婚禮,在這個特殊的時刻,我也想給青青一份特殊的禮物。”
說著,他讓侍者拿上來一份文件。
“這是林原大師的邀請函,從今天起,青青就是林原大師的關門弟子了。”
聽到這,就連我也忍不住紅了眼。
林原大師,那可是國內頂尖的棋手,已經很多年不收徒了,裴望是怎麼拿到這個資格的?
幸好裴望很快就給了我解答。
“林原大師聽說你年紀輕輕就拿了“冬蘭杯”的冠軍,當即就見獵心喜,說要收你為徒,所以說是我送你禮物,不過還是靠你努力拿到的,我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
裴望還在說什麼,我卻已經聽不清了。
隻是滿臉震驚的盯著我的父母。
“冬蘭杯”的冠軍分明是我,什麼時候成她孟婉青的了?
被我盯著看,爸爸媽媽全都低下了頭。
我氣不過,當即就要站出來澄清。
可在這時,爸媽卻第一時間拉住了我。
“反正你那麼多冠軍獎杯,分青青一個又能怎樣?”
可這個不一樣,“春蘭杯”是我拿的最有含金量的一個冠軍,隻要有了這座獎杯,我就有資格去參加聯賽,去拿更多更有意義的獎杯回來!
可想到這,我卻也突然冷靜下來。
是啊,我都要走了,再去糾結這座獎杯也沒有意義了。
我勸慰自己,就當償還父母的生養之恩了。父母都已經讓給她了,又何差一個獎杯呢?
2
最終,我記不清我是怎麼走回房間的了,隻記得這場為孟婉青舉辦的晚宴,我沒有參加後半場。
直到第二天早上,爸媽一臉愧疚地站在我的床邊。
見我睜開眼,媽媽把手放在我的頭上。
“我們知道你心裏委屈,別難過了,既然青青已經嫁人了,以後我們就隻有你一個孩子,你放心,我們以後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我卻隻是一臉平靜地推開了媽媽的手。
這種話,這些年我不知道聽了多少遍。
一次次被欺騙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我已經不願意去相信了。
見我反應平平,爸媽臉上的笑容一滯。
似乎是想起了自己之前的幾次食言,他們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
最終,還是媽媽打破了平靜,她小心翼翼地開口:。
“珠珠,你不是一直想我們一家人一起去馬代度假嗎?收拾收拾東西,我們今天就出發,好不好?”
我原本想說不必了,可看到媽媽眼中的那一絲祈求,我歎了口氣,最終還是心軟了。
可剛走下樓梯,我就看到孟婉青穿得一身整齊,正坐在桌邊吃早餐。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孟婉青就先說話了。
“爸爸媽媽,你們是要和珠珠一起去馬代度假嗎?真好呀,我還沒和爸爸媽媽一起去過馬代呢,我可以一起去嗎?”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爸媽就已經皺起了眉。
“我們已經答應了珠珠,這次隻和她一起去,青青,你等下次吧。”
孟婉青抿著嘴。
“可是爸爸媽媽,我想這次就跟你們一起去。”
我撇了撇嘴,已經知道了結果。
果不其然,見到孟婉青這副撒嬌的樣子,爸媽立刻就沒了原則。
“好吧,那你這次一定不要再惹珠珠生氣了!”
坐在車上,我看到孟婉青正挽著媽媽的胳膊,蹦蹦跳跳地往外走。
“青青!你慢點,別摔了!”
媽媽的眼裏滿是慈愛和關心。
但上次我這麼活潑的時候,媽媽說的是:
“珠珠,看來你真是缺少教養,......”
可那些卻像刀一樣狠狠地刺進了我的胸口。
我輕輕地帶上了車門。
既然孟婉青也跟著,那想必爸媽是不會上我這輛車了。
畢竟隻要一起出門,就是這樣。
他們一家三口一輛車,我自己一輛車。
來到海邊,我默默地換好衣服準備下水。
那對曾經手把手教我遊泳的男女,卻在圍著另一個人噓寒問暖。
“青青,水下太涼了,你要不過會兒再下水吧!”
“沒事。”
說到這,孟婉青突然看了我一眼。
“再說了,不是還有珠珠嘛,珠珠會保護我的,對不對?”
還沒等我說話,孟婉青已經像一條魚一般滑進了水裏。
見狀,爸媽也隻能無奈地叮囑我。
“珠珠,青青水性不好,你可一定要看緊她啊。”
我沒有回答,隻是向更遠的地方遊了一段。
可還沒遊出兩米,眼前突然冒出來一個腦袋。
孟婉青不知道什麼時候遊到了我身後,我的腦海裏閃過一絲不妙。
“孟晚珠。”
聽到聲音,我回過頭看她,她臉上全都是計謀得逞的笑容。
“你說,我們兩個要是同時溺水,爸爸媽媽會先救誰呢?”
說完,不等我回答,孟婉青突然一拉我的胳膊,我重心不穩,一下就沉了下去。
我盡量想穩住身形,卻不成想孟婉青居然鑽到水裏,一把拉住我的腳腕。
“爸!媽!救我!”
徹底淹沒的前一秒,我奮力的呼喚爸爸媽媽。
與此同時,孟婉青也假裝溺水,大聲的呼救。
“爸爸媽媽!”
“青青!”
“青青!”
爸爸媽媽滿臉著急的下水,可卻沒一個人喊我的名字。
徹底失去意識前,我恍惚中看到爸爸媽媽正抱著孟婉青頭也不回地往回遊。
恍惚間,我突然想起爸媽當年對我說過的話。
“珠珠,你是爸爸媽媽最珍貴的掌上明珠,你就是爸爸媽媽的命。”
可我在他們心裏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答案不言而喻。
3
睜眼的一瞬間,我開始撕心裂肺地咳嗽。
媽媽看到了,連忙起身給我拍後背。
我咳著咳著,卻突然咳出了眼淚。
爸媽看到了,心疼的抱著我直安慰。
“沒事吧珠珠,是哪裏不舒服嗎?”
我沉默地搖了搖頭。
眼前似乎還是爸媽帶著孟婉青離開時毫不留情的背影。
心是痛的,就感受不到身體在痛了。
就在這時,媽媽突然小心翼翼地開口。
“珠珠,你既然已經醒了,那你能不能去做一個配型?大夫說青青急性白血病,最好盡快進行骨髓移植,我和爸爸都沒有配上型,你能不能去試試?”
一時間,我仿佛感覺自己沒有被救回來,而是已經死在了深海裏,眼前的一切隻是一場夢而已。
可手心的刺痛時刻提醒著我,我還活著,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所以呢?如果我配上型,還要讓我給她捐骨髓嗎?”
我的肺似乎嗆了水,說話更是像破風箱一樣嘶啞。
爸媽皺著眉。
“珠珠,青青也是我們的孩子,你就當是為了我們,就不能幫幫她嗎?”
不知道是有風還是怎的,可我卻已經冷得打了個哆嗦。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的父母,試圖從他們臉上找出一絲心疼。
可一點都沒有,他們的眼裏隻有催促,甚至還有一絲不易覺察的不耐煩。
就在這時,醫生推門走進來,狀似不經意的開口。
“怎麼樣,你們找好配型了嗎?孟小姐的情況可是等不了太久了。”
聽到這話,爸媽立刻站起身,近乎是強迫的將我帶到了配型室。
針管紮進我手臂的那一瞬間,我幾乎痛到窒息,甚至不自覺的打了個寒戰。
我的臉白的像紙,可爸媽卻沒有一個人看到,隻是看著流進針管的血不住的點頭。
這樣,也好。
就當是割肉還親了。
我失落地閉上眼,正看到爸媽激動地跟著要去配型的護士離開了。
隱約間,我還能聽到爸爸媽媽地討論。
“你說我們這樣對珠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爸爸安慰媽媽:
“反正珠珠又不會消失,以後我們一定好好補償她。”
我一個人踉踉蹌蹌地走回病房。
路過某個病房時卻正看到他們口中病入膏肓地孟婉青正一臉得意的坐在病床上打電話。
“沒事的阿望,都是假的,我就是想考驗一下爸媽,到底是更愛我還是更愛孟晚珠。”
“當然啦,那肯定是我贏了。”
聽到這,我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
是啊,在爸媽眼中,我永遠都比不過孟婉青。
哪怕是假的,哪怕她隻是在騙他們,他們也不敢去賭哪怕萬分之一的可能。
可是那我呢?我又算什麼?
明明當年把我弄丟的是他們,後來痛不欲生的是他們,現在對我毫不在乎的也是他們。
幸好,我也已經不需要他們了。
到底是親緣太淺,我又何必強求。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叮鈴一聲,是移民局發來的短信。
“孟小姐,您的移民手續已經辦好。”
我擦幹了眼淚,沒有再回病房,直接下樓打車到機場。
登機前,我給爸媽發了最後一條消息。
“我走了,不會再占著你們女兒的位置不放了。”
下一秒,爸爸焦急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珠珠,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