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份尊貴,七位童養夫卻抗旨求娶我的洗腳婢。
大司命之子蕭望卿不屑:“我們不娶她,她便隻能配賤奴,屆時自會如狗般搖尾乞憐。”
其餘人紛紛附和:“徵羽過於高傲,再美也不如婉兒懂事。”
“等她學會聽話,大婚日更方便咱們把她做成傀儡。”
可他們不知,我偷學製傀術七年,離把他們做成傀儡隻差同樣一步。
——攻心。
愛懼束人心,傀儡縛人形。
蕭望卿跪求我回頭之時,我隻冷笑著收緊手心的千傀絲。
1
我及笄那年,聖上賜婚。
七位夫君全是玉堂金馬、冠絕京華的兒郎,羨煞眾人。
可在我獨自跪在冰冷的石子地上接旨時,蕭望卿卻帶著其餘六人,爭相為丫鬟婉兒折春天的第一支花。
過了好一會,他們終於打鬧到了堂前。
婉兒衣衫不整,見了我如見虎狼,撲哧一聲就跪在地上。
曾滿心滿眼都是我的蕭望卿一揮衣袖,將她護在身後:“勞煩公公轉告聖上,帝姬千金之軀,臣等不敢高攀,願娶婉兒為妻。”
皇帝不問政事,大司命早已把控半壁江山。
而與我青梅竹馬的蕭望卿正是大司命之子。
我早知世間情愛終有此刻,卻還是有些悵然若失。
其餘六人紛紛跪地同請,嫌棄我的目光如有實質。
婉兒像受驚的小獸般,屢屢抬頭偷覷我,卻藏不住眼角飛出的得意之色。
公公掐著嗓子躬身勸道:“您萬萬稍斂驕矜,莫負天家殊遇,女子之幸啊!”
如今天下男女嚴重失衡,人丁蕭條。
因此大司命下令,為綿延後嗣,除後宮外每名女子都必須婚配七夫。
女子被賜予最尊貴的地位,是舉世嗬護的珍寶,無需為天下事煩擾,隻需宜室宜家。
而我,自小卻喜歡縱馬奔騰,鬧著要去學堂,是京中不識好歹的萬人嫌。
童養夫們擁簇著婉兒便走,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留給我。
而婉兒的童養夫們——一眾小廝原本戰戰兢兢跪在身後,此時竟都投來垂涎的目光。
想起方才偷聽到蕭望卿等人的話,我眼神一暗。
娘親生前說過,大炎男子生來便會學習製傀術,而女子卻隻能終生被蒙在鼓裏。
而我暗中隨娘親留下的師姐修習製傀術七載,技法精湛,唯餘最後一步遲遲未動——攻心。
既如此。
我沉下眼。
便如他們所願。
娘親走過的黃泉路,我要讓他們跪著爬完。
2
蕭望卿拒婚後,宮中連下十二道聖旨催我擇婿。
若無人願意娶我,便隻能由姻緣官做主抽簽。
再見蕭望卿,他正細細擦拭一方木盒。
我一眼認出,裏麵正是千傀絲!
蕭望卿手心一頓,漫不經心地收好,眉眼盡是疏冷。
我突兀開口:“是送我的麼?!”
我眨眨眼,再開口小心翼翼:“你以前經常送我小玩物的,可後來......”
他和其他人一樣,都曾圍著我轉。
我也曾少女慕艾,可後來娘親慘死,我便再無少女嬌羞。
他們自覺無趣,漸漸對婉兒都比對我要熱絡。
許是見我目光失落,蕭望卿一挑眉,露出些笑意:“玄鬣狼毫罷了,你又不喜詩文,也不缺文墨。”
“讓給婉兒吧,她活得很艱難,不像你生來錦衣玉食。”
說罷他眯起眼:“婉兒位卑,若無我等照拂,將來嫁給那些小廝必定說不出的委屈,你若有容人之量,也不會鬧成這樣。”
“你如此善妒,除了我們,誰還會要你?”
見他抬腳要走,我匆忙拽住他衣袖一角,艱難開口:“我打算舉辦一場狩獵宴擇婿,你會來嗎?”
蕭望卿自覺讀懂了我的害怕,眼角隱隱得意:“行吧。我們畢竟一起長大,就算沒有緣分,我也斷不會讓隨便什麼阿貓阿狗去肖想你。”
他神采飛揚,並未注意我暗中勾起的唇角。
3
接連幾天,蕭望卿幾人帶著婉兒日夜在外踏青遊玩,任由京城流言紛飛,我顏麵無存。
狩獵宴當日,京中有頭臉的兒郎都應邀前來。
坐在最前方的卻是婉兒。
席間一片竊竊私語。
“怎麼回事,一介洗腳婢也能高坐案首?”
“蕭公子可發話了,那是他們捧在手心的人,說話小心點!”
“放著堂堂美豔帝姬不娶竟娶一個洗腳婢?帝姬該羞死了吧?你說我們是不是有機會了?”
我望著婉兒和那七人旁若無人的粘膩目光,和若有若無的得意之色,漠然無語。
我不喜人近身,從不曾讓她伺候過。
倒是她自己,喜歡為奴為婢。
蕭望卿正準備打馬而去時,忽然見我一襲颯爽獵裝,眼神陡然一暗。
“徵羽,獵場是男人們的遊戲,你既是為了擇婿在這呆著便好,這是做什麼?”
我捏緊一個香囊遞給他:“山裏危險,這是我求來的香囊,保佑你平安。”
蕭望卿麵無表情接過,隨手掛在腰間。
一旁的婉兒卻臉色大變。
不一會兒,遠處突然傳來馬匹嘶鳴,人群驚呼。
“蕭公子的馬瘋了!”
我猛地攥緊韁繩,策馬疾馳而去。
蕭望卿的馬已徹底失控,前蹄高揚,瘋狂甩動。
“蕭望卿!”我高喊一聲,縱馬逼近。
他抬頭,驚愕,似乎沒想到我會追來。
下一瞬,馬匹猛然躍起,將他甩向懸崖邊緣——
我毫不猶豫飛身撲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硬生生將他拽回崖邊。
驚馬的前蹄高高抬起,狠狠踩向我的小腿——
劇痛襲來,我悶哼一聲,冷汗瞬間浸透衣衫。
蕭望卿瞳孔驟縮,一把扶住我:“徵羽?!”
我強撐著扯出一抹笑,聲音虛弱:“......你沒事就好。”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像個男人一樣騎馬,可我就是擔心你們......”
“畢竟我父親就是這麼沒的,我隻想有一天萬一你們出事,我也可以保護你們,咳咳......”
我目光掃過他們七人,咳得撕心裂肺。
疼痛於我並不算什麼,反而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因為它讓我知道自己活著,而不是一具無知無覺的傀儡。
看他們慌亂圍上來,七雙手爭先恐後——這便是我的良藥。
蕭望卿眼裏盡是不忍和後悔,抱起我便匆匆喚來禦醫。
老太醫掀起我鮮血淋漓的裙擺,連連歎息:“帝姬的膝蓋是怎麼回事?舊傷未愈新傷再起,這可難好了。”
我故意扭頭不語。
身邊隨侍我多年的心腹丫鬟青霜早得我的吩咐,突然搶答:“帝姬是為了給郡馬求符,跪了九百九十九級台階......”
“閉嘴!”我慌張打斷。
蕭望卿倏地捏緊我送給他的香囊,手足無措起來。
那平安符早被他送給了婉兒,我這才送他新的香囊。
他餘光瞥見我腰間被馬兒踩出裂紋的玉佩,輕輕伸出手,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你好好養病,我會幫你粘好的,保證完好如初......”
娘親說過,愛會讓人更容易被控製。
我指尖微動,一縷透明無影的千傀絲悄然探出。
果然,蕭望卿的神魂已裂開一縫,比往常更容易被侵占。
身旁的童養夫卻忽然開口:“望卿,你的馬兒一直好好的,怎會突然發狂?這個香囊有沒有問題,會不會......”
我不敢置信地望向他,眼裏淚光閃爍。
禦醫沉吟半晌:“這香囊......是'馬見愁'混著'醉魚藤',馬兒聞了就會發狂。”
殿內死寂。
4
蕭望卿攥著那枚香囊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節泛白,一雙鳳眸裏翻湧著滔天怒意。
“徵羽,我當真是小瞧了你。”他聲音低沉,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這般歹毒的心思,這般深沉的心機......”
“蕭望卿!”我厲聲打斷,胸口劇烈起伏。
“若我真要害你,何必以命相救?那瘋馬的一蹄若是踢在你心口,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裏質問我嗎?”
話音未落,婉兒突然跌跌撞撞地衝進來,聲音裏帶著哭腔:“蕭大人!奴婢......奴婢有要事稟報!”
蕭望卿眉頭緊鎖:“說!”
婉兒怯怯地看了我一眼:“昨夜,昨夜奴婢親眼看見帝姬在東角樓私會一個陌生男人!他們舉止親密......”
她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化作一聲啜泣,“奴婢想著,帝姬定是怕事情敗露,才......才設計害您,又怕惹人懷疑,才假裝救您......”
最後她重重磕了個頭:“奴婢不敢妄議主子,可少爺們對奴婢有大恩,奴婢不得不說!”
婉兒如此上道,我很欣慰。
往日她沒少挑撥我和蕭望卿一幹人的關係,果然,我稍加透露我也要上場跑馬,她便按捺不住往我香囊裏加藥。
至於那個男人......
蕭望卿不知我心中所想,怒極反笑,猛地將手中香囊擲在地上:"好啊,怪不得你對我們一直不冷不淡,原來是早有新歡啊。”
“你和你娘親當真是一脈相承的放蕩,聽聞當年長公主便是毒打親夫,暗會奸夫,最終死在床榻......”
“住口!”我氣得渾身發抖,口中早彌漫著血腥味,“不許你侮辱我娘親!”
蕭望卿卻充耳不聞,從袖中取出我那塊被馬踩裂的玉佩——那是娘親留給我的唯一遺物。
下一瞬,他竟當著我的麵,狠狠將玉佩摔得粉碎。
他冷笑著將碎玉扔給婉兒:“賞你了,拿去換些脂粉錢吧。”
我死死盯著地上四分五裂的玉佩,再也控製不住眼裏鬼火一般的殺意。
蕭望卿還不滿足,竟指人去殺我的馬,好為他的愛駒報仇。
就在這時,殿門突然打開。
與大司命各占大炎一半權柄的掌印太監一襲玄色蟒袍,緩步而入。
“本座聽聞帝姬出事,特奉命勘察跑馬被害一事。”
明明是第一次相見,沈明昭卻好似認識我許久一般,眼裏盡是擔憂。
我來不及多想,聲音平靜得可怕。
“臣女徵羽,得眾夫君嫌棄,今日求嫁千歲。”
男人隻有失去才知道珍惜。
利用沈明昭,會讓他們在得知真相後更加後悔親手將我推遠。
就算玩脫真嫁給沈明昭,起碼他身為太監,不會讓我淪入娘親被鎖宅院、永無止境生子的境地。
憑他的身份,或許我也不用另嫁七夫。
我低著頭,不讓蕭望卿等人看破我的真實情緒。
“我父母早亡,性子難免冷清。你們待我的好,我心裏都記著,隻是怕付出真心,到頭來又是一場空,這才總是克製著。”
“可既然你們這麼想我,我也不耽誤你們郎情妾意,是我多餘了。今後我們各自珍重吧。”
蕭望卿猛地抬頭,表情瞬間凝固。
我心裏冷笑。
我的大禮還不止這些。
我要看你們得知全部真相的時候,是如何內疚又悔恨。
哪怕那根本不是愛,哪怕它短暫、虛偽又可笑。
也足以化作利刃,為我的千傀絲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