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萋萋,這錦繡羅衫不適合你,乖,聽大哥的,穿大哥為你買的翡翠煙羅綺雲裙。”
“萋萋,這繡帕上的娟文是寫給誰的?你這般出格,二哥是打斷你的腿還是廢掉你的手呢?”
兩張陰鷙幽暗的麵孔一前一後湧現在她麵前,眼底猩紅詭笑的盯著薑萋萋,聲音交錯仿佛惡鬼,帶著陰戾詭異的笑容飄蕩在她跟前,一句接一句。
“大哥和二哥,你選誰?”
“大哥和二哥,你選誰?!!”
濃稠的黑暗中,薑萋萋輕啟紅唇:“瘋子,我誰也不選。”
“我們是親兄妹!”
“砰!”
宛如一道巨雷炸響在耳邊,薑萋萋猛地自拔步床上彈坐起來,呼吸急促,後背濡 濕,她揉了揉眉心。
又來了,縱然兩個瘋子哥哥公幹去了,可他們留給自己的噩夢永遠沒有消散之時。
“小姐。”門外丫鬟輕喚,“國公爺和夫人喚您去前廳一趟。”
薑萋萋道:“就來。”
層層珠簾打開,丫鬟婆子們排成排,服侍薑萋萋洗漱更衣,等到前廳,已是兩刻鐘以後的事兒了。
廳內有個姑娘正跪在地上哭,深秋之際,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粗布衣裙,裙擺泥巴痕跡明顯,看著那可憐樣兒,比國公府的丫鬟還不如。
“慕煙不孝,今日才發現生身爹娘就在京城之中,此生別無所求,隻想回到生身爹娘身邊,膝前盡孝。”
而那姑娘旁邊,正正擺著一塊海棠鏤空雕花玉佩,以及......一碗滴血認親水。
“萋萋,你不是我們的親生女兒,慕煙才是。”
國公爺薑成宴神色從容平靜。
薑萋萋眼皮重重一跳,旁邊沈慕煙就已經朝她含淚啜泣。
“姐姐,我不怪你搶了我整整十五年的身份,我隻是太想念爹娘了,求姐姐便成全了慕煙吧!”
哭的那可憐樣兒,隻差當場給她磕一個了。
若是尋常人家,爹娘早感動得撲過去眼眶通紅地喊心肝兒了。
可薑成宴夫婦微微擰眉,連目光都沒移動一下,顯得格外冷漠。
沈慕煙跌在地上,一張俏臉兒隻差僵住,看著那通身華貴宛如公主的薑萋萋,嫉妒得牙癢癢。
怎麼回事,薑成宴夫婦難道是更疼那假千金,所以為那假千金撐腰?
“我可沒有個做醜角的妹妹,沈姑娘搭台唱戲,別拉上我。”薑萋萋瞥她一眼,麵上的疏離冷漠得可怕。
在國公府待了多年,倒是許久沒見到演技這般低劣的姑娘了,整個京城世家,如今恐怕也就這沈慕煙獨一份兒吧。
沈慕煙聽她直白的話一瞬瞪大了眼,咬唇,蒲柳般的身姿也跟著搖晃起來,活像是她欺負了她。
“姐姐放心,慕煙回來絕不會與你爭搶什麼,你永遠都是國公府的大小姐,慕煙隻求姐姐能對慕煙敞開心扉......”
眼見這姑娘眼含熱淚越發可憐,萋萋略有不耐煩地“嘖”了聲:“把你的勁兒收收吧。”
沈慕煙便含淚看向薑成宴。
可她還沒領教過薑成宴的無情,薑成宴連多餘的目光都沒分給她,隻衝薑萋萋道:“念在多年父女情分,國公府可以認你做養女,以後還和現在一樣。”
畢竟是國公府悉心教導了十五年的女兒,無論是禮儀人品,還是才學見識,都比眼前這女子,好太多了。
薑萋萋略略勾起唇角,京中貴女的儀態完美無懈可擊:“不必了,既然國公府真千金已然歸家,我就不必留在此地礙眼了。”
“從今往後,沈慕煙名薑慕煙,我名喚沈萋萋。”
沈慕煙頓時大大鬆了口氣。
薑成宴眼底隻是有一絲波瀾劃過,但很快就掩蓋了下去。
也沒再多做挽留,給她安排了一輛馬車,便叫人客客氣氣將她送出了國公府。
薑......沈萋萋毫不留念地轉身離去。
不僅不留念,她暢快得隻差仰天大笑。
薑慕煙,她真該好好感謝感謝她,讓她得以離開國公府,離開那兩個瘋子哥哥的掌控。
從今往後,國公府的種種危機與她無關,世家聯姻與她無關,那些見不得光的人倫醃臢也與她無關!
馬車軲嚕嚕往前行駛,足足大半個時辰,才停了下來。
四周荒寂,紅木大門前的兩個石獅子早已落滿灰塵,旁邊紅牆上磚頭掉了好幾塊,隱隱生了些蛛絲。
永安侯府自五年前吃了敗仗,永安侯打不了仗以後,便被剝了權利,收了世襲爵位,如今蝸居在此,隻有三兩忠仆,日子一日比一日艱難。
沈萋萋從前還為侯府唏噓過,畢竟永安侯打了一世勝仗,那次敗仗屬實來得太意外了些,本來她倒有心查一查,卻因事耽擱了,不過那時的她沒想到,自己才是侯府的親生骨肉。
現在看來,此事必須得盡快查清了。
沈萋萋暗暗思量,扣響了門。
過了一會,一個小廝匆匆出來,聽聞沈萋萋來意,震驚得同手同腳,領著沈萋萋去見侯府中人了。
侯夫人沈秋氏也快步趕來,身上舊衣已是六七年前的款式了,隻戴了一支素釵,見了她,她指尖都抖了一下。
沈萋萋卻微笑起來:“娘親?”
那樣一身華貴的軟煙羅最新款的衣裳,配上這出塵的氣度,仿佛她天生就不該屬於此地。
沈秋氏眉目間劃過一瞬的傷心,很快強顏歡笑,讓沈萋萋打量侯府環境。
“如今侯府清貧,若你不願留在此地,我也能諒解。”
畢竟養育十五年的女兒尚且如此,得知自己的身世迫不及待便離開侯府,更遑論一直養在國公府的沈萋萋了。
想來,落差隻會更大......
沈萋萋打眼一看,侯府依舊是從前的侯府,隻是落魄以後,家仆甚少,無力打掃完偌大一個侯府,很多地方都生了灰,雜草叢生,連國公府的一個偏院也不如。
可沈萋萋眉頭都沒皺一下,隻道:“娘親這麼說,難道是想趕萋萋出門不成?”
沈秋氏一瞬錯愕,又驚又喜憋紅了臉道:“怎麼會,你快進來,外麵天冷,到屋裏暖和暖和去。”
說著,她趕緊把沈萋萋領到屋裏去了。
屋裏還有個女子,鵝蛋臉兒,遠山眉,雖穿著清貧,花一般的容顏卻依然是絕代風華。
見了沈萋萋,她立刻站了起來,略顯局促地笑了笑。
“妹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