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用顧知年手機預約孕檢時，我無意間發現了他的微博小號。

結婚三年，每天他都會發布一條博文：「雲雲，如果我離婚，你會和我在一起嗎？」

而雲雲，是他的自小一起長大的青梅。

最新一條在半月前，他寫道，「雲雲你的離婚官司，我一定會打好。」

我平靜地關閉頁麵，看著正認真做著嬰兒床的顧知年，發消息給醫生

「孕檢不做了，改做人流。」

01

「陳女士，我想問，您真的考慮清楚了嗎？」

我握著手機，指尖泛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麵前的顧知年正蹲在地上比對圖紙，嬰兒床已經做了大半。

他很期盼這個孩子。

剛發現懷孕時，他喜極而泣，小心翼翼地趴在我的肚子上笑，擲地有聲地承諾「念念，我一定會保護好你和孩子。」

顧知年發現了我的異樣，接了杯水，坐到我身邊。

一臉擔憂地問「臉色這麼白，不舒服嗎？」

窗外驟然一道閃電，大雨瞬間傾盆。

我嚇得麵色慘白，顧不得回答就鑽進顧知年懷裏，全身顫抖。

他無奈地笑笑，順勢脫下外套上床，輕輕拍著我的背哄道。

「怎麼還跟小孩子一樣害怕打雷，不怕不怕，老公在呢。」

桌上的電話不合時宜地響起，顧知年「嘖」了一聲，皺著眉不爽地起身。

餘光瞄到，上麵隻備注著，客戶。

他的眉下意識舒展，目光變得柔和，輕手輕腳地去了客廳接聽。

顧知年第一次忘記關臥室門，風帶著一瞬的甜美女聲從門縫裏溜進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心和身體越來越涼。

良久之後，他步履匆匆地走進來，俯身吻在我的額頭上。

「念念，有個客戶的案子需要我回事務所處理一下。你在家乖乖等我，我很快回來。」

我拉住顧知年離去的衣角，臉頰上還掛著未幹的淚，哀求。

「外麵在下大雨，不能明天處理嗎？我害怕，陪著我好嗎？寶寶也想你陪著他。」

他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根一根掰開我的手，有些不耐煩。

「說了有事要忙，我不工作怎麼養活你和寶寶？雷聲都怕，你都做媽媽的人了也該學著堅強了。」

這一刻，我僵住了，仿佛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剛和顧知年結婚時，他把我如珠似寶一樣捧在手心。

一周年時，他出差處理案件，我一個人在家被雷雨聲嚇得淚流滿麵，躲在被子裏呼喚他的名字。

下一秒，他就推了工作，風塵仆仆地推開家門。

我又驚又喜，他吻著我的淚珠，鄭重承諾「以後每個雷雨天，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可現在他走得急促，又忘記了關門，我凍得連打了幾個噴嚏。

眼淚就這麼掉下來，想起微博上的內容，我蜷成一團，放聲大哭起來。

肚子裏的寶寶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悲傷，輕輕地動了一下，似乎是在安撫我。

我撫摸著肚子，聲音破碎「寶寶，爸爸他不要我們了。」

眼淚似乎流幹了，我枯坐在床邊，雙眼發澀，抬頭望向牆上的時鐘，已經淩晨一點。

顧知年還沒有回來。

懷孕之後，我便開始失眠，往日都是顧知年在身旁哄我睡我才能睡著。

而今天，他拋下我，走了。

打開和醫生的聊天界麵，我苦笑一聲，在鍵盤上緩緩打下。

「我考慮清楚了。」

02

顧知年一夜未歸。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醒來時，隻收到了一條他淩晨兩點的短信。

「案子太忙，今天不回家了，我睡事務所。」

心臟不受控製地揪疼。

我收拾一番，準備去醫院流產前，先去了顧知年的事務所。

推開辦公室的門，顧知年正伏在案上沉沉睡著，文件四散，周圍空無一人。

我愣了愣，走上前，拿起一旁的毛毯蓋在他身上。

正當我準備離去時，最裏麵的窗簾被拉開，引入眼簾的是宋雲雲睡眼惺忪衣著淩亂的樣子。

她伸著懶腰，嘴裏嘟囔著「顧知年，我餓了。」

四目相對，她神色一滯。

聲音和昨天電話裏的女聲一模一樣。

算起來，距離和她上次見麵，已經過去四年了。

六歲那年，宋雲雲父母雙亡，被顧知年家收養，兩人青梅竹馬，感情很深。

大學畢業，顧知年答應了我的表白。

宋雲雲卻不喜歡我，和顧知年大吵一架，嚴重到斷絕關係，轉身嫁給了顧知年的朋友季子辰去了英國。

她走的那天，顧知年喝得酩酊大醉，哭了一夜，一直呢喃著我錯了。

而如今，她回來了。

顧知年興奮地在微博小號上寫「雲雲，我終於見到你了…」

僵持不下時，顧知年醒了。

他拉過宋雲雲，尷尬地摸摸鼻子向我解釋。

「念念，雲雲她前不久回國了，我這次打的案子就是她的。」

我強撐著體麵微笑打招呼，宋雲雲卻不給我麵子，嬌嗔著錘了下顧知年的胸口。

「我餓了，給我做飯吃。」

顧知年寵溺地答應，目光落在她光著的腳上時，變得不悅，一把抱著她放到了床上。

「光著腳不要在地上走，涼，你在床上等我。」

我鼻頭發澀，指甲陷進手心裏才堪堪忍住了眼淚。

我想起，以前我陪顧知年處理案子，總會無聊地躺在沙發上睡著。

他怕沙發小，我睡著不舒服，特地重新裝修，劃了一塊地方放床。

在宜家挑床時，他摸著我的頭發，笑著調戲得我紅了臉。

「這床是我們念念的專屬。」

看著在床上嬉笑打鬧的二人，好像我才是那個多餘的局外人。

我用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老公，你陪我去醫院吧。」

宋雲雲立馬不爽地別過了臉，顧知年強硬地拽著她的腳踝給她穿上了襪子，一個眼神都沒給我。

「念念，我給你叫輛車，你自己去做孕檢吧。雲雲她餓了，我不能把她丟在這。」

心臟像破了個大洞，冷風呼呼地穿過。

這一刻，仿佛世界被套進了真空罩裏，

我聽不到一切聲音，看著他背對著我的影子，機械地點了點頭。

03

做完人流後，我對著天花板發呆流淚。

四個月大的寶寶，已經初具成型，有了眼睛鼻子，手掌那麼大小。

我和顧知年翻了無數遍詩經詞典，想破了腦袋才隻給寶寶想出一個小名。

安安。

希望寶寶一生平安無虞。

可現在，他來不到這個世界上了。

對不起，寶寶。

媽媽愛你。

媽媽想給你一個完整的家。

我閉上眼，兩行熱淚流下來，掉進耳朵裏。

原本隆起的肚子變平，護士囑咐著我術後注意事項，看我身旁空無一人的樣子無聲地歎息。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從無盡的悲傷情緒中掙紮出來。

打開手機，給老板發消息。

這個孩子很嬌貴，幾次差點保不住，顧知年說他會做我永遠的靠山，讓我辭掉設計師的工作安心在家養胎。

現在看來，靠山山倒，靠誰誰跑，不如靠自己。

老板很爽快地答應了。

退出頁麵，我看到宋雲雲的好友申請。

同意後，她瞬間發來張照片。

照片裏，顧知年正小心翼翼地吹著冒熱氣的餛飩，陽光襯托著他的臉，無比溫柔寵溺。

脖頸處有道清晰的口紅印。

吸引我注意的是，背景是我們的家。

宋雲雲挑釁道「我一句想吃餛飩，他就特意親手給我包。你吃過他做的飯嗎？我可是從小吃到大呢，他說過隻會做給我一個人吃。」

我自嘲一笑，我還真沒吃過。

我甚至不知道他會做飯。

我高燒陽了，癱在床上不能動彈，餓得發昏的時候，顧知年無措地站在廚房門口，支支吾吾地說他不會做飯。

我無奈地餓了一天肚子，第二天，我爸媽從千裏之外趕來做飯照顧我。

沒想到，我在冰冷的手術台上做人流的時候，顧知年正在我們的家裏認真地給別的女人包餛飩。

我對著鍵盤刪刪打打，最後沒有回應宋雲雲。

從微信列表裏找到一名正在做律師的高中同學。

「你會打離婚案嗎？」

同學很吃驚，良久才問我「給你打嗎？」

我點點頭。

我和顧知年的婚禮邀請了她來參加。

敬酒時，顧知年護在我身前，沒讓我喝一滴酒，她一臉豔羨，稱讚我找到了好歸宿。

可這走向覆滅的結局，令人唏噓。

她幫我擬定著離婚協議。

我給顧知年發消息。

「我們離婚吧。」

04

發出這條消息的兩小時後，顧知年終於回複我。

「為什麼？」

我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吃著外賣。

送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涼了，我嘗了兩口便放在一邊。

護士說，人流完不能碰涼食。

我看了看擬好的離婚協議，發給了顧知年。

「對財產分割你要是有什麼不滿意的，我們見麵聊。」

顧知年似乎有些崩潰。

「念念你在哪？為什麼突然提離婚？我哪做的不好嗎？我求求你告訴我，我能改。我不要和你離婚。」

我內心毫無波瀾，有些厭煩地關閉了微信，打電話叫了搬家公司。

打車回到家時，搬家公司的車已經在樓下了。

我推開門，家裏沒有了顧知年和宋雲雲的身影。

我看了監控，他們吃完餛飩，宋雲雲就拉著顧知年陪她去逛商場。

東西收拾得很快，在這個家住了三年，我的東西全部加起來隻有兩個行李箱這麼大。

我環視一周，腦海裏浮現出和顧知年一起裝修的畫麵。

大學畢業後，我為了顧知年留在了離家鄉千裏之外的a市。

一開始，我們隻能租房住。

顧知年沒有人脈，接不到案子，生活過得拮據緊迫。

一份錢掰成兩份花，下了班就去菜市場搶打折的菜，寒冬臘月裏交不起房租被房東趕到大街上。

他把帽子戴在我頭上，緊緊抱住我，趴在我耳邊一遍一遍承諾。

「念念，我一定要給你一個家。」

雪地裏，誓言會結晶。

後來，我們存夠了買房的錢，興奮地一夜沒睡。

裝修的圖紙是我一遍一遍畫出來的，這裏的一磚一凳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

而現在，我要離開了。

我緩緩吐出口濁氣，摘下無名指上的戒指，放在了玄關的長桌上。

就在我拖著行李箱準備走時。

顧知年回來了。

05

他僵在原地，看到我手中的行李時，慌亂地攔住我的去路。

「你來真的，念念？你真的要和我離婚？我做錯什麼了？」

腹中的不適讓我痛到快要昏厥，我隻想趕快逃離。

「你讓開！」

顧知年眼眶紅紅，緊緊按住我的手腕，脖頸青筋暴起。

「為什麼？念念你告訴我為什麼？」

爭執中，我發現他無名指上的戒指不見了，隻留下一圈淡淡的痕跡。

我麵無表情地掙脫他的桎梏，抓住他的右手。

「你的戒指呢？」

顧知年心虛地舔了舔唇，眼神亂瞟，吞吞吐吐地回答。

「雲雲她挺喜歡的，就給她了。一個戒指而已，回頭我再買一個不就行了嗎？」

我冷笑一聲，抱臂睨著他。

他很快反應過來，皺著眉，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我。

「你不會是因為雲雲生氣了吧？沒必要這麼小氣吧，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我要是跟她有什麼事，還能輪得著你嗎？」

我捂著小腹，臉色蒼白，顧不得他這番逆天發言，急忙朝著門走去。

顧知年怒道「陳念你別鬧了好嗎？你懷著孕你要跑去哪？看在寶寶的份上，你老老實實待在家裏。就當我錯了，我以後會跟她保持距離行了吧。」

我腳步一頓，拋下一記炸彈，便離開了。

「孩子，我剛打了。」

06

我搬進了新房子裏。

顧知年從我離開開始就一直瘋狂地給我打電話發消息。

我通通沒回。

直到忙完後，我約了個時間讓他出來和我聊一聊離婚協議。

我在咖啡廳，從下午一點等到他四點。

沒等來顧知年，卻等來了警察的電話。

趕到警局時，顧知年臉上掛了彩，嘴角紅腫，血汩汩地流下來，懷裏還抱著嚇得瑟瑟發抖地宋雲雲。

事情大概是，宋雲雲的老公季子辰找到了宋雲雲。

在大街上，季子辰指著宋雲雲的鼻子罵她是婊子爛貨，還揚手要家暴她。

顧知年為了保護宋雲雲，和季子辰扭打在一起，把人打得不輕。

圍觀的人報了警。

若是處理得不好，顧知年興許要被拘留。

我揉著頭，腦袋快炸了。

如果不是因為現在和顧知年是法律夫妻，他會影響我，我真想立馬走掉不管這事。

一旁的顧知年看著我，笑得勢在必得。

好像在說，我果然還愛他。

事情很麻煩，處理好保釋顧知年出來時，已經晚上了。

外麵下著雨，越來越緊。

冷風裹挾著雨水，讓人遍體生寒。

顧知年走到我身旁，雙手插兜，戲謔道。

「孩子你根本沒打對不對？就是為了嚇唬我。我知道你還愛我，雨這麼大這麼冷，我送你回家吧。」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身後，傳來一陣嘈雜聲。

季子辰掙脫了警察的束縛，狠狠拽著宋雲雲的頭發往牆上砸。

宋雲雲嚇得嗷嗷亂叫，「顧知年，快救我！快救我！」

顧知年沒有猶豫，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把宋雲雲護在懷裏。

宋雲雲臉色蒼白，獻血順著大腿根緩緩流下，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他擔心地咬牙切齒，回頭警告季子辰，然後抱起宋雲雲往車上走去。

路過凍得瑟瑟發抖的我時，他沒有停下，隻扔下一句輕飄飄的話。

「你在這裏打車回去吧，我送雲雲去醫院，她的事情比較急。」

我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

忽然想起，剛結婚的第一年，最愛顧知年的外公去世了。

他跪在外公病床前哭得撕心裂肺，我下意識也跟著跪下。

顧知年拉著我的手，聲音充滿哭腔，小聲說。

「你生理期就不要跪了，地板涼。」

那時，我想這個人我嫁對了。

我伸出手，雨水掉在手心，發涼。

這裏的路很偏僻，基本打不到車，看來我隻能淋著回家了。

原來沒有嫁對人。

回到家後，我把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寄給了顧知年。

他隻要簽個字就行了。

我發了幾條信息催他簽字，他都沒理，隻重複著一句話。

「你沒把孩子打了對不對？」

我眼睛一轉，計上心頭。

「沒打，你能不能快點簽字？不簽字就打官司吧，你等著法院傳票。」

顧知年笑了一聲。

「那能不能等我打完雲雲的案子，再讓我和你打？」

然後又略有些哀求道，

「後天就要開庭了，你能不能來看我？」

我頓了頓，

「好。」

我當然不是自己去看他，而是換一種方式去看他。

開庭時，我包裹得嚴嚴實實，準備去給他送一份大禮。

坐在最後一排，我看著不遠處的顧知年，有些恍惚。

他第一次開庭，我坐在第一排，拿著手機全程錄像。

還特意截了他的醜圖，惡搞成了隻有我們兩個人才能發的表情包。

他說我不正經，可眼裏都是溢出來的喜悅。

顧知年的確是個金牌律師，僅兩三句話就把宋雲雲婚內出軌的事情掩蓋個完全。

甚至還拿出來季子辰家暴宋雲雲以致流產的證據。

辯護結束後，我把禮物給了顧知年。

他見到我，有些受寵若驚，驚喜地笑開了花。

下一秒，掀開黑布。

是一個四個月大的胚胎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