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覺陣陣眩暈。
自從徐巍帶著宋雪嬌登堂入室,兒子就對她十分親近。
“陽陽......”我艱難地吐字,“妹妹真的快死了......”
可回應我的,隻有跟徐巍如出一轍的冷笑:
“是嗎?那是她活該,誰讓她眼瞎呢,全家人都喜歡雪嬌阿姨,就她護著你。”
說完,他不再給我開口的機會,幹淨利落地掛斷電話。
徒留我舉著手機,哽咽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快點吧,孩子已經不能呼吸了。”醫生在旁邊催促。
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要命地磕頭,很快額頭就見了血:
“醫生,求求您,救救我女兒吧!”
醫生麵露不忍:“我幫你從別的醫院調血,前提是孩子能挺住。”
我心下一鬆,顧不上額頭上的傷,連聲道謝。
一個小時後,血袋終於送到,女兒也隻剩了最後一口氣。
眼見鮮血就要流進女兒身體,突然有人從我背後伸出手,一把扯下了血袋:
“這是我家的醫院,你是我家的員工,沒有我的允許,誰讓你給她輸血的?”
是宋雪嬌的聲音!
我錯愕地回頭,隻見她正站在門口,手裏把玩著珍貴的血袋。
我這才想起,徐巍拉黑我聯係方式之前,說要送傷心過度的宋雪嬌去醫院。
“哎呀,撞得這麼厲害呀,”她笑眯眯地看著搶救床上倒氣的女兒,“程又枝,你想要血袋嗎?”
我雙眼通紅地盯著她,幾乎咬牙切齒:“宋雪嬌,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放過我們母女!”
宋雪嬌甜甜一笑:“很簡單,隻要你用拳頭捶自己肚子一千下,錘到流產,錘到子宮脫出,跟我一樣,再也生不了孩子,我就把血袋還你。”
我低頭看向自己的隆起的小腹,縱使萬般不舍,還是攥緊拳頭,狠狠落下。
一下、兩下、三下。
錘了數不清多少下,我腹部劇痛,下身鮮血直流,有什麼東西墜著脫出體外。
“把血袋還給我......”我強撐著身體,緊緊盯著宋雪嬌。
她嘻嘻笑著,將血袋遞還回來。
卻在即將觸碰到我手指的刹那,突然又急刹車收回,高高舉起,同時貼近我的耳朵:
“我有什麼理由救你女兒呢?”
“我自導自演這麼久,就是為了收拾你這個不聽話的女兒啊!”
我咬緊牙關:“就算月月死了,我還有陽陽!”
宋雪嬌發出嗤笑聲:
“別傻了,徐陽跟他爸一樣好騙,早就是我的狗腿子了!”
她討好挑撥兒子的一幕幕在眼前閃過,我氣血上湧,失去理智,衝上去跟她扭打在一起,雖然被她連扇了幾個耳光,卻終於搶到了血袋。
可就在我想將血袋遞給一旁嚇呆了的醫生時,突然聽到宋雪嬌的啜泣撒嬌:
“嗚嗚,姐姐,別打了,我答應你,幫你撒謊說月月重傷,還不行嗎?”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下一秒,徐巍已經站在了我麵前。
“程又枝,你竟然逼著雪嬌替你圓謊,你這個毒婦!”
他怒不可遏,一腳一腳,踢在我的肚子上。
每踢一下,我下身的血就流得更快一些。
“不,不是......”我的神誌已經不太清楚,本能地用力舉起手中的血袋,“月月她......就躺在急救室裏......急需用血......”
徐巍的動作停住,皺著眉頭接過血袋。
醫生見狀,也終於鼓足勇氣插嘴:“徐總,您認識這個女人嗎?她的女兒的確正等著輸血......您看是不是......”
徐巍唔了一聲,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我。
有醫生做證,他應該會相信我了吧。
可下一秒,他毫不猶豫地用力捏爆了血袋,怒吼:
“程又枝,你真是越來越有本事了,竟然收買徐氏醫院的醫生!”
“不——”
我撕心裂肺地慘叫,拚命用手去捧地上黏膩的鮮血。
那是女兒的救命血啊!
我瘋了一樣,抓起手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拚命聯係本市的每一家醫院,企圖再借調一袋血。
可就在這時,宋雪嬌突然哎喲一聲,軟軟地倒了下去。
“雪嬌你怎麼了?”徐巍頓時急了,一把抱住她,心疼溢於言表。
“我......貧血發作了......我也是特殊血型......巍哥哥,我頭好暈......”
“別怕,我立刻讓人搜集全市的特殊血型庫存!都給你備用!”
他看都不看血泊裏的我一眼,抱起宋雪嬌,就從我身上跨了過去。
而在他的介入下,我聯係的每一家醫院,都告訴我,特殊血型的庫存已經調給大人物使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和醫生都毫無所獲。
最後,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兒在我眼前咽下最後一口氣。
在閉上眼睛之前,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拉住我的手,聲如蚊蚋地叫了一句媽媽。
短短兩個字,如千斤重錘打在我的胸口,讓我再也支撐不住,暈倒在地。
等我醒來時,已經躺在病床上了。
醫生遺憾地告訴我,我肚子裏的孩子,也徹底流產了。
我木然地聽著,無悲無喜。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
是兒子打來的。
“喂,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不回家,我都快餓死了。”
“你還有點當媽的樣子嗎?真是哪哪也比不上雪嬌阿姨。”
我聲音平靜:“陽陽,妹妹死了。”
兒子先是一愣,隨即,竟然爆發出歡呼:
“耶,太好了,這下子,隻要爸爸跟你離婚,就沒有任何人能阻礙他娶雪嬌阿姨了!你就識相點,趕緊跟爸爸離婚吧!”
我沒有聽他說完,已經掛斷了電話。
片刻的沉默後,我又撥打了那個收藏許久的電話號碼:
“你好,我想訂購假死服務。”
我強打精神火化了女兒,然後預定了海邊的佛堂,為我的孩子們超度。
經文念了一半,門外突然傳來喧嘩聲。
我回頭,又見徐巍正摟著宋雪嬌的肩膀,一邊往佛堂內走,一邊低聲安慰:
“狗狗死了,我幫你超度它,讓它下輩子還認你當主人,行不行?”
正說著,他突然看到了我,語氣中的溫柔頓時一掃而空:
“程又枝?你怎麼在這裏?”
我默默地敲著木魚,充耳不聞。
可這沉默,愈發激怒了徐巍,他猛地探身上前,抓住我的手腕,眼中盡是狠厲:
“原來是你搶先訂了佛堂!你有完沒完,連我們超度狗都要來破壞!”
他說著,目光落在了案上的骨灰罐上,聲音更不耐煩:
“趕緊把這些垃圾收走,把佛堂清理幹淨,我們馬上要給狗狗做超度儀式了。”
我不為所動,轉身繼續給我的孩子們奉上一炷香。
“我在跟你說話!”
徐巍奪過燃燒著的香,用力按在我身上,表情猙獰。
香頭在我身上烙下燙傷的痕跡,可我根本感覺不到疼,自顧自又點燃了新的。
“程又枝?又枝?”
徐巍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下意識打量我,終於意識到什麼,朝我伸出手:
“你肚子怎麼小了這麼多?”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宋雪嬌就嚶嚶嚶地哭起來:
“姐姐真有福氣,能有三個孩子,不像我,為了救巍哥哥,再也不能生育了。”
徐巍臉色微變,即將落在我肩膀上的手觸電般收回,轉而砸了我供奉在佛前的旺仔牛奶:
“有病!你要詛咒自己的女兒死,就詛咒好了,我們到隔壁小佛堂去做儀式!”
當晚,我端坐在佛前,撚著佛珠,一遍又一遍誦經。
可不管我多麼虔誠,都無法阻擋隔壁傳來的情欲之聲。
“巍哥哥,沒想到,還真有情趣尼姑服啊,你看,我穿著好看嗎?”
“好看,要是這裏再透明點,就更好看了。”
“哎呀,討厭啦,姐姐還在隔壁呢......”
撕裂布料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是更加不堪入耳的聲音,合著木魚聲響了整整一夜。
我就是在這些聲音中,反複跟假死公司確認著次日假死的細節,一直到淩晨,才精疲力盡地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一陣嬉鬧聲驚醒。
循著聲音走出佛堂大門,卻見徐巍正帶著徐陽,賣力地攪拌著一大堆水泥。
而宋雪嬌,正抱著女兒的骨灰罐,一邊笑,一邊將裏麵的骨灰撒進水泥裏!
那一瞬間,我目眥欲裂,瘋了一樣衝上去,一把將她推倒在地,搶回骨灰罐,怒吼:
“這是月月的骨灰,誰許你碰的!”
回答我的是兒子,他稚嫩的小臉上滿是嫌惡:
“那又怎麼了?這就是你不肯讓出佛堂的懲罰!”
“能成為小狗墳墓的一部分,是她的榮幸!”
我深吸一口氣,不想跟他們三人糾纏,抱緊僅剩的骨灰,轉頭就要走,卻被徐巍攔住。
“給雪嬌道歉。”他聲音嚴厲,“不然你哪裏也不能去。”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慘笑出聲,直接掏出小刀,狠狠劃開自己的臉頰:
“這樣道歉,你滿意嗎,能放我走了嗎?”
“又枝,你!”
徐巍顯然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兩步,我則趁機推開他,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事已至此,我跟這父子二人,恩斷義絕,沒什麼好說的了。
可我萬萬沒想到,就在我路過兒子時,他突然調皮地伸出一隻腳,正正好絆了我一跤!
“砰”的一聲,我懷裏的骨灰罐落地,餘灰散落滿地。
“啊啊啊啊啊!”
我發出嘶啞的慘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試圖收集地上的灰燼。
可是,太晚了。
晨風一吹,什麼都沒有了。
“哈哈哈哈,雪嬌阿姨,你快看她趴在地上的樣子,像不像狗啊?”
兒子的笑聲如同毒蛇鑽進我耳膜,我站起身,最後看了他一眼,然後掏出手機,扔給也跟著笑的徐巍。
手機裏赫然那張未曾發出的事故照片。
徐巍的笑聲戛然而止。
而我,也在他震驚的目光中,緩緩走入大海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