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考查分時，我的成績被屏蔽，全省前五十。

班主任打來電話，說我考了史無前例的高分。

我卻不明白。

為什麼爸媽看了我的成績單，就砸了我家的所有電子設備，掐著我的脖子，不許我填誌願。

還要把我送到鄉下養豬。

周圍的親戚朋友，看見我的成績單後，眼神像是見了鬼似的，拿著棍棒揚言要打死我。

我不甘就這麼被控製。

偷跑到最寵我的奶奶家，借她的電腦填誌願。

她起初還罵我爸媽糊塗，要找他們算賬。

可我剛忍著淚意，輸完自己的身份證號和密碼。

奶奶竟一棍子打在我的手腕上。

“你這樣的小畜生還想上大學？”

“我要是你媽，在你出生的時候，就直接把你掐死！”

1

我痛地哀嚎一聲。

卻顧不得自己的手，趕忙去查看被打翻在地的電腦。

可無論我怎麼按，機器都沒有半點反應。

我看著奶奶，隻覺得要被逼瘋了。

眼淚洶湧而出。

“奶奶，您不是最疼我的嗎？我為了這次高考努力了多久，您是知道的呀？”

“還有三天就不能填誌願了，錯過這次機會，我真的會後悔終生的。”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你們要這麼對我？”

我是真的不理解。

自從家人看過我的成績單。

他們通通都變了個模樣。

一向疼愛我的爸爸，隻給我兩個選擇。

要麼回鄉下養豬，要麼嫁人生孩子。

媽媽剪碎了我的身份證，燒了我的那頁戶口。

就連剛上初中的弟弟，也嚷著要將我關進地下室，再也不放出來。

可這到底是為什麼？

我真的這麼罪大惡極嗎？

“你就當是你命不好。”

奶奶輕飄飄的一句話，將我的心狠狠摁進穀底。

“你不要再想著上大學了，你這樣的人，走出去也是丟你爸媽的臉。”

“你給我去祠堂裏好好反省。”

說著便不由分說地將我帶回老家，關進祠堂。

我的手腕腫得像饅頭一樣，跪坐在又陰又冷的水泥地上，很快就燒得昏昏沉沉。

可我還惦記著沒填好的誌願，根本不敢放任自己昏過去。

我給了路過的小孩一顆糖，讓她去把村長叫來。

很快，他就帶了七八個壯漢。

踹開了祠堂的大門。

老爺子氣得直跺腳。

“寧寧，你爸媽真的這麼混賬？”

“你可是咱村最出息的孩子，他們不讓你上大學，就是跟我們村所有人過不去。”

“你等著，我一定替你做主！”

我眼淚“嘩嘩”地掉下來，連忙拉住村長的袖口。

“爺爺求您，幫我找個電腦來，隻要讓我報完誌願，我以後當牛做馬也會報答您。”

他一連應聲，讓人去找筆記本。

我爸媽卻在這時趕來了。

他們大叫著。

“不行，誰都不能讓徐寧填誌願。”

村長氣得胸口不斷起伏。

“你們老徐家是怎麼回事，我都聽說了，寧寧這丫頭考了全省前五十。”

“你知道這是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嗎？”

“如果你家供不起寧寧上大學，我替你們找人收養寧寧，保證不花你們一分錢！”

圍觀的叔叔伯伯紛紛附和。

我心裏總算安定了一些。

可我媽卻拿出手機。

“村長，我們這麼做也是有原因的，不信你看看這個。”

我心裏立刻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可還沒等阻止。

村長就在我媽的手機上，看到了那份成績單。

他的瞳孔都震顫起來，仿佛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我衝上去阻攔。

卻被他一個拐棍敲在額頭上。

鮮血淌下來，糊住我的雙眼。

村長顫抖著聲音命令。

“快，把徐寧關起來，不能讓她跑出去。”

叔伯們不可置信地問。

“為什麼，徐寧可是咱們村的小狀元。”

“退一萬步講，就算她沒考好，咱們也不能這麼對一個小丫頭啊。”

我拚命點頭。

可村長對他們小聲說了幾句。

這幫漢子的眼神就變了。

我狠狠打了個寒戰。

隻覺得一陣絕望。

這樣的轉變，我都不知道經曆了多少次。

仿佛所有人看到我的成績單，都像見了鬼一樣。

除了被關進祠堂，我沒有任何選擇。

2

我在祠堂裏足足熬了一夜。

不知道誰給我喂了一顆退燒藥，我總算沒有因為發燒，活活病死。

隻是嗓子幾乎啞得說不出話。

第一縷陽光照進祠堂的時候，我聽見了警車的聲音。

警察們撞開了祠堂的門。

閨蜜先他們一步衝進來，抱著我不斷流眼淚。

“寧寧，你疼不疼啊，我接到你的短信立刻就報警了。”

“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我來救你了。”

昨晚，我順走了一個叔叔的手機，給閨蜜發了求救短信。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知道，她一定會來救我的。

我眼角淌下一顆顆淚珠。

竭盡全力發出聲音。

“棠棠，給我電腦，再不報誌願就來不及了。”

閨蜜帶著哭腔埋怨我。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誌願，你放心吧，我帶了警察呢，我們送你去醫院。”

“今天我們一定會把你帶走。”

一個女警將衣服披在我身上，也向我保證。

“放心吧小妹妹，限製他人人身自由是違法的，就算是你父母，也不能把你關起來。”

“報誌願的時間還剩一天，我們帶你走，不會耽誤你的大事。”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搖頭。

我已經不敢賭了。

我的爸媽奶奶，乃至於村長，他們平時都很疼愛我。

現在還不是變了個人一樣。

我伸手去拿閨蜜的手機。

剛打開界麵。

村長的聲音從外麵響起。

“誰都不能帶走徐寧，更不能讓她填誌願，否則別怪我們村的人翻臉。”

我的心幾乎要墜到胃裏。

餓了一天一夜的胃裏翻江倒海。

幾乎本能地顫抖起來。

全村的人竟然都來了，將四周圍得水泄不通。

警察們的臉色也難看起來，他們也不敢衝動地和一村人起衝突，畢竟是雙拳難敵四腳。

閨蜜鼓起勇氣替我說話。

“你們人多了不起嗎？”

“寧寧這麼多年有對不起你們的地方嗎？”

“她高中三年沒看過一次電影，也沒過過一個生日，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學習，你們為什麼要毀了她的一切？”

“而且，她是你們的親人啊，寧寧是高考狀元，失去她你們真的不後悔嗎？”

“我們還有一個兒子，又不會絕後。這樣的小畜生，沒了就沒了，還讓我們省心了呢。”

媽媽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我的心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難過得要喘不上氣了。

媽媽一直都說，我才是她第一個孩子，是她最珍貴的寶貝。

她絕不會因為有了弟弟就不愛我。

原來這一切都是騙我的嗎？

難道是因為弟弟，她才不想讓我上大學？

好把我困在村子，一輩子成為弟弟的墊腳石。

好心的女警嗬斥我媽。

“怎麼有你這樣重男輕女的母親？這小姑娘也是你的孩子，你何必這麼難為她。”

我媽不為所動，冷冷地說。

“警察同誌，這是我們的家事，我們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

“不信你就來看看這個。”

他們又要故技重施了。

我趕忙拉住警察姐姐的手，飛快地說。

“不要看！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所有看了的人都要把我關起來！”

“求求你，帶我去網吧，我隻想把誌願報上，我報一個二本也可以啊！”

姐姐握住我的手。

“放心吧，我們有我們的做事原則，不會放任違法行為不管的。”

說著她便走到我媽身邊，看到了那張成績單。

一片足以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不安地握緊閨蜜的手。

可奇跡沒有發生。

警察姐姐看了後，和一個隊長模樣的男人說了幾句，他們竟然轉身向警車走去了。

“徐寧，你爸媽有義務好好管教你。”

“他們是為你好，你就不要抵抗了，我們警方不方便插手你們的家務事。”

我的心頭一片冰涼。

閨蜜怒氣衝衝地站起來。

“我就不信了，到底是什麼東西，能讓你們一個個都喪了良心。”

我沒有阻攔住。

我甚至懷疑，我真的有能力阻止這一切嗎？

這到底是不是一場噩夢，我是其中唯一的祭品。

我看著閨蜜的表情，要把每一分變化都納入眼中。

可現實再次給我一個重擊。

她的神色，從憤怒，再到驚詫，最後歸為一片厭惡。

“徐寧，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你真讓我惡心。”

我從嗓子裏擠出一聲瘮人的慘笑。

最好的朋友。

我也失去了。

3

我不抵抗了。

像一具死屍一樣，愣愣地盯著牆上的機械表。

分針繞了一圈又一圈，報誌願的時間隻剩下不到八小時了。

弟弟進來給我送飯。

我一口一口地啃著饅頭。

“小陽，我認命了，你叫爸媽來，說我不想上大學了。”

“我留在村子裏喂豬，但是我還想再見爸媽一麵，和他們說說話。”

“你能把他們叫來嗎？”

我弟的眼睛亮起，一雙稚氣的大眼睛中滿是驚喜。

“太好了，姐姐，你終於想通了。”

“其實爸媽說過，隻要你不上大學，一切都會過去的。”

“他們還讓我以後好好學習，賺大錢養你，不要讓你吃苦。”

我低下頭。

不想讓他看到我眼中的寒意。

我的父母，寧肯讓我的骨肉兄弟上學供養我。

也不願意給我一個上大學的自由。

誰都知道，我考進全省前五十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可他們對我的痛苦，卻通通視而不見。

我解下兩隻腳上的鞋帶，將他們擰成一股。

爸媽來得很快，還帶來了一隻燒雞。

我爸歎了口氣。

“徐寧，你想清楚就好，等所有報誌願的日子都過去，我們再放你出來。”

“然後你發誓，以後再也不參加高考，不出這個村子。”

“我們會給你選一戶好婆家，你以後就安心在這過日子吧。”

我使勁捏緊拳頭。

衝他們揚起一個笑。

在走向他們的時候，我一把將鞋帶套上了我弟的脖子。

就算沒有鏡子，我也知道我的臉有多猙獰。

“給我找一台電腦！”

“否則我就勒死你們唯一的兒子！”

“你們憑什麼左右我的人生，我再也不想忍了！”

我媽嚇得尖叫起來。

我爸就要撲上來揍我。

“你個禽獸不如的東西，早知道有今天，我就應該把你扔糞坑裏淹死。”

“放開你弟，否則我和你沒完！”

我已經麻木了。

聽到這種話，竟也感覺不到心痛。

隻是一個勁地催促。

“給我電腦，你不想讓你家的獨苗死吧？”

我媽搖晃了下我爸的手臂。

我爸額角的青筋都暴了起來，但拗不過我媽的哀求。

轉身要去拿電腦。

我冷笑了一聲。

“我倒要看看那個成績單長什麼樣。”

“能逼得你們這麼對我。”

可我沒想到。

我爸的腳步竟然停下了。

他的手不停地抖，我弟不斷哭嚎著救命，都不能讓他邁出一步。

我真的驚呆了。

“為什麼？”

“那個成績單，就這麼可怕？”

“為了阻止我上大學，阻止我看成績單，你們連我弟的命都不要了？”

我媽捂著臉痛哭起來。

我突然覺得一切都好沒意思。

原本硬撐著一定要為自己討回公道的氣也散了。

我鬆開繩子，任由我弟跑了出去，撲進我媽的懷裏。

他們母子抱頭痛哭。

我爸的大手扶上媽媽的肩膀。

他們就像密不可分的一家三口，所有人都找到了緊密的拚圖。

中間沒有我的一點位置。

那我是誰呢？

我不是他們的親人。

不是村裏的一份子。

也不是閨蜜的朋友。

那我是誰？

我活的這些年，為了考一個好大學，讓爸媽臉上有光，讓我自己有好一點的未來。

我的這些努力都算什麼？

我後退了幾步，後腰磕上桌角。

手邊碰上了一枚粗長的釘子。

我將那枚釘子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讓我看一眼我的成績單。”

“否則，你們就是讓我死了也不安心。”

我媽的表情，比剛剛還要驚恐。

她和爸爸一同向我伸出手。

“寧寧不要！媽媽求你不要傷害自己，如果真的可以讓你放棄上大學的話，我們就把成績單給你看。”

我一步步挪過去。

映入眼簾的，先是姓名和準考證號。

等我的視線挪到成績單上。

我終於明白了。

為什麼，他們死也不讓我上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