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死在從花滿樓贖出那日。
從此,我代替她出嫁,勾引妹妹的心上人。
溫柔刀,刀刀要人命。
直到他在公堂上承認殺人的罪名。
我便知道,他,我養成了。
1
我被退了婚。
以最不體麵的方式。
從此,在這淮明縣,我名聲盡失,再也無法嫁人。
我不鬧,不惱。
因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一年前,同樣的人,同樣的理由,同樣被羞辱退婚。
我早知道。
今日,淮明縣主不會放過我。
因為,我所定親之人,所嫁之人。
淮明縣主亦是十分中意。
2
林玶。
是我所愛之人。
他生的俊俏,對我也好,亦無心上人。
一年前。
他來酒壚時。
我攔住他:「我釀的紅曲酒,可不是誰想喝就能喝的呢。」
林玶笑著:「旁人不知,可我知道,紅曲的未來夫君定是可以的。」
說罷,他拿著酒杯一飲而盡。
曖昧的話,瀟灑的動作,我羞紅了臉。
久而久之,我和他互生情愫。
在茂盛的古樹下互許終身。
未曾想。
這一幕會被淮明縣主瞧見。
她把我綁進花滿樓,勒令林玶此生隻能愛她一人。
從此,一切變了。
我在花滿樓受盡淩辱,一個又一個的男人爬上我的床。
他們在我身上馳騁,惡心的唾沫沾滿全身。
日複一日。
我終於熬成頭牌,後被客人贖身。
我重新回到酒壚,賣起紅曲酒。
未曾想,林玶會又找到我。
說他還是願意娶我。
「淮明縣主已經回京了,紅渠,沒有人會阻攔我娶你了。」
多長情的癡情啊。
我答應了他。
這才有了這門婚事。
可惜,依舊被趕來的淮明縣主攪黃了。
從前入風塵,今日被羞辱退婚。
我的名聲丟的徹底。
3
思緒飄回。
此刻,門外正值更夫打更。
「亥時二更,關門關窗,防偷防盜。」
聲音落下不久。
一陣急促之聲忽然響起。
酒壚的門很舊了。
被外麵的人拍的吱呀作響。
我起身詢問。
「誰啊?」
無人應答。
我漸漸走近,從腐朽的門洞裏往外看。
一隻通紅的眼睛正對著我…
4
淮明縣主失蹤了。
從那次在婚禮上拆穿我是個人盡可夫的風塵女後。
她悄無聲息的不見了。
齊王的女兒失蹤不是小事。
皇上很重視,特派了位欽差前來。
隻是,從上京城到懷陽縣,少不了在路上耽誤些時日。
宋知縣百般歎氣,隻能讓捕快一查再差。
可無論再如何探查。
他們也隻得出一條線索。
淮明縣主最後的蹤跡,是在花滿樓。
4
是啊。
花滿樓。
聞此,我笑了笑。
畢竟在被退婚當晚,不解氣的淮明縣主帶著鸞兒,還有三個花滿樓的常客。
其中一個人,眼睛常年通紅。
「林紅渠,本縣主一向通情達理,你勾搭林玶無非是想男人了,我這不就來滿足你了麼?」
「我想,這些人你應該很熟悉,他們可是很想你呢。」
「你啊,好好享受,不必謝我。」
三人笑得猥瑣,粘膩的眼光惹人不適。
我撲通跪下:
「縣主,求求您,放過我,我以後都離林玶遠遠的,我給您磕頭了,求求您放過我......」
可她非但沒有放過我,還讓她的丫鬟鸞兒左右開弓,扇得我臉紅腫不堪。
「賤人!晦氣死了,一邊去!」
她狠狠淬了一口,又將我踢至一邊。
淮明縣主滿意一笑。
眼神示意。
那三人拖走了我。
我無數次求饒,無數次喊救命,可最終隻是徒勞。
衣裳落地。
「啊......」
我的噩夢再現。
5
我躺在一片汙穢中。
身上紅痕盡現,淚眼婆娑。
「就說她是婊子吧,還怪能叫的呢?」
「可不是麼?」
「林紅渠雖是個賤人,但這酒著實不錯,鸞兒,你也嘗嘗。」
酒香四溢,超乎尋常的好喝。
三男解決完需求,竟也被酒香吸引過去。
一壇見底。
聲音逐漸吵鬧。
我渾身沒了力氣,卻在用最後的意誌扣著手心的肉,不叫自己暈過去。
不多時,聲音戛然而止。
我轉過頭一看,淮明縣主和鸞兒倒在桌上。
另外三人倒在地上。
我慢慢爬起來,為自己披上衣衫。
走過去,站在那裏,俯視五人。
我說過,我的紅曲酒,不是誰想喝就能喝的。
今晚的紅曲酒,特為淮明縣主所備。
裏麵早被我加了料。
從淮明縣主攪黃我喜宴時,我就知道——
她一定會來報複我!
我也一直在等她。
6
屋外。
月色朦朧。
烏雲遮蔽。
無人注意到,小酒壚內忙亂的我。
我從未想過去報官。
畢竟,官官相護。
當初,我從花滿樓出來,就去縣衙告了狀,請求知縣為我做主。
宋知縣怎麼說來著。
淮明縣主是齊王的女兒,是皇上封的縣主,我告不倒她的。
不如回家夾著尾巴做人。
還能少些麻煩。
是呀。
我隻不過是個市井人家的草民罷了。
淮明縣主何等尊貴的身份,三言兩語,便可改變別人的一生。
但,憑什麼呢?
人生在世,靠山靠水,不如靠己。
我搬出十個空酒缸。
我要釀紅曲酒。
怎麼釀來著?
對了,先找糯米,洗淨,再用水泡,然後瀝幹水分,蒸米,放涼一些,接著拌酒曲,放一放,最後放入缸中,放置一陣子,拿走酒糟清理幹淨,紅曲酒就成了。
我很熟練的,一定沒問題。
可是,我猶豫了。
要等好久啊。
突然,我看著東邊,眼睛一亮。
還好有你們。
第二日一早,酒壚內多了十缸紅曲酒。
7
被退婚第三日。
酒壚來了兩名捕快。
「張兄,一定要來這家酒壚喝酒嗎?」
「這家女老板曾經可是花滿樓樓的頭牌,你也不怕不幹淨。」
「什麼幹淨不幹淨的,這家的酒可是懷陽縣十裏八鄉最好的。」
兩人邊吃邊交談。
「不過縣主消失一案到現在都沒有頭緒,五個人,怎能一夜之間全部消失?怕不是,咱這縣裏出現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吧?」
「呸呸呸,別胡說,吃你的酒。」
兩人盡興離開。
與此同時,又來了一位白衣女子。
身姿挺拔,氣質卓然。
她要了一碗紅曲酒。
這是酒壚內最多的酒,也是我最拿手的酒了。
長長的木板上,擺著幾壇,木板下以及牆角,堆了十缸,有九缸敞口封著,缸上貼著紅紙,上麵寫著好看的紅曲二字。
整個酒壚內,都縈繞著揮之不去的紅曲酒香。
白衣女優雅端起碗,喝了一口,反複咂摸味道。
「這紅曲雖好喝,卻不如黃柑得我的心啊。」
我愣了一下。
繼而腹誹。
喜歡黃柑酒,就去旁處喝啊。
我這酒壚內又沒有。
她繼而垂首嗅了嗅,似乎在確定什麼。
「店家,你這紅曲酒......如何一股子腥味啊?」
8
白衣女目光如炬,似乎要把我看透。
「姑娘說笑了,哪裏來的腥味?大抵存放不當,有些壞了,我給姑娘換一碗吧。」
我解釋道。
白衣女接著說:「那倒不必,隻是你既然是老手,明知會壞,又為何做這許多呢?」
她眼神在那十缸紅曲酒上梭巡。
我鎮定自若:
「瞧您說的,我明紅曲也是這淮明縣出了名的人了,無事可幹,無處可去,亦無他物可謀生,可不就趁閑著多釀一些酒麼?」
「總不能因為大家都罵我,我就真的什麼也不做吧。」
「我還要生活呐。」
白衣女似有愧疚。
她該是知道我的事。
我重新開了一缸,給她倒了碗紅曲酒。
白衣女默默喝完,多次欲言又止,最終走了。
就在她出門那一刻,住對麵的馬三刀氣勢洶洶進來了。
朝我麵前重重撂下一壇酒。
咚的一聲。
酒花從壇口撒出少許。
「三哥,這是怎的了?」
「騷娘們,你瞧瞧,你這酒裏放的都是什麼東西?」
他用刀柄從酒壇中挑起異物,薄薄的一片,上麵還有黑毛茬。
「來來,睜大你的兩個窟窿,好好瞧瞧,這麼大個東西,你是想趁其不備噎死老子嗎?」
白衣女直勾勾盯著那異物。
我心跳如鼓噪,一路躁動著,跑到了嗓子眼。
斂了神,討好笑道:「三哥,這張婆婆前兒送了我點豬皮,我尋思著烤來吃,大概不慎掉進去了。」
「著實對不住了。」
「我這還有些熟的,再免費給您拿壺酒,您就甭跟我計較了,可成?」
馬三刀得了好處,笑嗬嗬走了。
我叼起一片,看向白衣女子盯著我看。
「客人可是喜歡烤豬皮,也送你一些?」
白衣女見我吃了一口,搖搖手,終於走了。
我鬆了一口氣。
9
第四日,我的酒壚來了位熟人。
一襲藍衣,身姿挺拔,舉手投足盡是風雅。
正是林家公子林玶。
「紅渠,我好想你。」他深邃的眸子似盛了深情的淚。
想要上前來拉我的手。
「縣主......縣主她死了,以後再無人阻我們了。」
「哦?林郎,縣衙尚未有結果,你如何斷定?」
他歪嘴笑了:「紅曲,五個大活人,到如今縣衙還沒有結果,這不已經是結果了嗎?」
「等那勞什子欽差來了,走個過程,也就回去了。」
倒是......也有道理呢。
我笑了笑。
這時,馬三刀嚷嚷著又進來了:「給老子來壺酒!」
他拿上酒,莫名瞥了林玶一眼,回家去了。
林玶見人走了,一把抱住我,在我耳旁哄道:「紅渠,你知道的,我對你最是真心了。」
「我從未嫌棄過你的過往,我愛的…隻有你。」
他手開始不安分,細密的吻,落在了我頸上。
衣裳亂了,呼吸粗了。
我推開林玶,喘著氣。
「別在這兒。」
「去東山別苑吧。」
「許久沒去了。」
林玶一聽,用力在我腰上的軟肉掐了一把,我嬌呼一聲,看著他笑意連連。
「那處別苑,還是因為你買的。」
「當初縣主把你發賣了花滿樓,那裏的下人就都遣散了,連我也一年沒去過了。」
「不過,就我們兩個,定是極好的。」
我乖巧靠在林玶懷裏。
「那是自然。」
10
翌日。
林玶醒來,用手揉了揉額間,略帶迷茫問。
「紅渠,我的頭為何這麼疼?」
我坐在梳妝台,邊梳頭邊答話。
「定是林郎昨夜喝多了酒。」
他好似想起什麼,神情突然慌了。
「對了,紅渠,我夢見有血,好多的血啊。」
「我手上,身上全是血,昨晚發生了什麼?」
銅鏡裏的女子勾了勾唇角。
「林郎切莫驚慌,昨夜我們喝了許多紅曲酒,它色如鮮血,日有所見,自然也便夜有所夢。」
林玶狐疑:「真的是這樣嗎?」
言罷,他晃了晃頭,起身走來,湊近我頸間。
嗅了嗅。
又用力親了一口。
「紅渠,你好香啊,真是讓我想的緊,來,再讓我好好疼疼你。」
他把我抱到床上。
衣服盡數剝落。
細膩的吻從頸肩一路向下。
半個時辰。
不可言述。
那次之後,林玶越發頻繁找我了。
他一杯一杯地喝酒,絮絮叨叨說著真心話。
「紅渠,縣主喜歡我,我也沒辦法,平白叫你受了許多委屈,真是讓我心疼壞了。」
「哎,誰叫她是皇家的女兒呢,我隻是一介布衣罷了。」
「但她欺負了我的紅渠,到底遭了報應,不過就算她還在,我也一定會為我的紅渠出氣。」
「紅渠,我今後都會在你身邊,你不用再害怕。」
「紅渠啊,你因我受了太多,我一定都會補償你。」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被強權壓力不得不低頭的癡情人,所有的一切都是無可奈何。
每每如此,我都笑得乖巧。
「林郎,紅渠愛極了你,不舍得見你傷懷。」
「你,不必補償的。」
我眼下聲名狼藉。
林玶依然願與我好。
他一定愛極了我。
至少林玶是如此想的。
11
縣主消失第七日。
「林紅渠,欽差魏大人傳你上堂。」
在酒壚忙活的時候,我被傳喚。
我收拾好一切,換身幹淨衣裳,關好門。
跟著張捕快,去了縣衙公堂。
明鏡高懸下,坐著一緋色官服者。
眉眼頗為熟悉。
聽了聲音,我才確定,這正是那日來酒壚的白衣女。
我竟不知,大理寺少卿魏行珺,竟是個女子。
想來,她來酒壚喝酒,是想從我入手,好發現點蛛絲馬跡。
我細細回想。
應是沒露出馬腳來。
啪!
魏行珺一拍桌案。
道:「消失的那三個男子,是花滿樓的常客,準確地說,是林姑娘的常客。」
我反問道:「大人這是何意?」
「他們的消失,與你有關嗎?」
我垂首:「我不清楚。」
魏行珺頓了頓,繼而又問:
「十月十六,你在哪?可有人證?」
我回答:
「在家。」
「更夫可證。」
12
更夫被帶到公堂。
他叫李拐子。
「十月十六,你看見她人在家?」
李拐子點點頭。
「大人,他是個啞巴,不會說話。」
「十月十六,他打更時路過,我正要關門,便被他瞧見了,我還送了他一壺酒。」
魏行珺:「那時幾更?」
「三更了。」
魏行珺:「二更便要關門關窗了,你如何三更才去關門?」
我:「被退了婚,心煩,透透氣。」
「魏大人,紅曲所言,句句都是實話,天地可鑒。」
很明顯,魏行珺不信。
她又單獨審了李拐子,得到的還是一樣的答案。
當然一樣了。
李拐子並未撒謊。
他這個人,最擅夜裏行走,除了尋常打更,還是暗中蒙著麵的運屍人,膽子一向最大。
那夜。
他的確看見我了。
13
李拐子離開了。
魏行珺終於問起了淮明縣主。
「據本官所知,縣主揭你風塵往事,當眾毀了你的喜宴,讓你在淮明縣抬不起頭,你心裏一定很恨她吧。」
我:「縣主說的是事實。」
淪陷花滿樓,千人騎萬人嘗,這是人人既知的事實,隻是鮮少人知,我並非情願入風塵,而是當初被淮明縣主丟到花滿樓的。
魏行珺不知其中之事,依舊步步追問,擺明了是懷疑我。
不行。
得讓魏行珺有個明確的說法。
「民女敢問魏大人,是篤定民女有問題嗎?」
我跪在地上,腰板挺直,聲聲鏗鏘。
魏行珺斂了神:「並無此意,按規矩問話而已。」
「家裏還有什麼人?」
我:「爹娘早亡,就剩我自己了。」
魏行珺重複一遍:「就你自己?」
我接著答話:「是啊,林家如今隻有林紅渠一人了。」
魏行珺變了神色。
「林姑娘。」
「據我所知,你分明還有一個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