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壞女人!偷了爸爸的章給野男人蓋證明,你滾啊!你不是我媽媽!”
稚嫩卻充滿恨意的童聲在耳邊炸響,寧婉清猛然睜開眼。
眼前是灰白的土坯牆,身旁木質的床頭櫃上擺著一隻藤編的暖水瓶,瓶身上還寫著“xx公社”的字樣。
不遠處一個穿著綠布軍裝的男孩正朝她啐口水,他約莫七八歲年紀,濃眉下是一雙與她如出一轍的杏眼,此刻卻盛滿了與年齡不符的憎惡。
這孩子是誰?她不是被人推進河溝裏淹死了嗎?
死前冰冷的窒息感還未散去,最後的記憶停留在1970年那個暴雨夜,她抱著新做好的千層底布鞋準備給即將參軍的顧沉舟送去,卻不知被誰在背後狠狠推了一下,摔入了結冰的河溝。
“東東!怎麼跟你媽媽說話的!”一道低沉的男聲從身後傳來。
這熟悉的聲音讓寧婉清渾身一顫,她緩緩轉身,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棱角分明的俊臉。
顧沉舟!
眼前的男人與記憶中那個少年慢慢重合,隻是氣質沉穩冷峻了許多,軍裝包裹下的肩膀更寬厚了,那雙曾經對她含笑的眼睛,如今卻冷得像臘月裏的冰淩。
寧婉清紅了眼,胸中湧起一股喜悅與酸澀,她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
顧沉舟微微蹙了蹙眉,將兒子拉到身後,從公文包裏抽出一張紙,語氣冷肅,“寧婉清,我最後說一次,等我的離婚報告下來,我們就去離婚。”
“離婚?”寧婉清更驚訝了,她都沒結婚呢,怎麼就要離婚!
顧沉舟眼神一暗,唇角扯出一抹譏誚的弧度:“你昨晚上尋死覓活的,不就是為了離婚跟陳明遠在一起嗎?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我不追究你偷了我的章給陳明遠蓋回城證明的事,我成全你,從今天起,你自由了。”
寧婉清倒吸一口涼氣——私用公章可是要被革職審查的,嚴重的還可能上軍事法庭!她怎麼會為了別的男人做這種蠢事害顧沉舟,而且兩個孩子又是什麼情況?
“顧沉舟,你說什麼呢......”她腦子都糊塗了,“我不是被人推下河溝死了嗎......”
顧沉舟愣了一瞬,眼底又閃過自嘲,“怎麼?這又是陳明遠教你的新辦法,你被人推下河溝都是六年前的事了。”
寧婉清眼睛瞬間瞪大,總算反應過來,震驚地跳起來,“六年?你說已經過了六年!我不僅跟你結了婚,還有了兩個孩子?”
所以她這算是重生?隻是重生到了未來!還和喜歡的男人結了婚!
她努力想要回憶起這六年的事情,可卻一點都想不起來。
寧婉清不是鑽牛角尖的人,沒了六年記憶也無所謂,反正老公和孩子都有了,簡直人生圓滿。
顧沉舟看她的模樣,眼眸又黯了黯,她這是在裝失憶?
他唇角扯出一抹苦笑,她如今竟然還會用這種手段了,他倒寧願她真失憶了,這樣就不記得對他的厭惡,也不記得陳明遠。
可這又怎麼可能。
他壓住心中的苦澀,將一個信封遞給寧婉清,“這裏麵是一百斤全國糧票和一千塊錢,足夠你好好生活一段時間了,沒問題的話,就跟我去辦離婚手續吧。”
寧婉清怔怔接過,感受到那信封的厚度,心中五味雜陳,明明是自己犯了錯,顧沉舟卻還給她這麼多錢和糧票,這樣好的男人她怎麼能放手。
“爸爸,憑什麼還要給她錢!”東東從父親身後探出頭,語氣忿忿,“她隻會把錢和糧票送給陳明遠!她可是連妹妹的知青豁免名額都讓給陳明遠的女兒了!”
“昨天更是為了幫陳姍姍搶最後兩斤豬肉,在供銷社打了妹妹!我討厭她!”
寧婉清如遭雷擊,豁免名額意味著孩子將來不必下鄉,她竟連這個都讓給了那個什麼陳明遠的女兒,還為了別人的女兒打自己的親骨肉,她是腦子進水了吧!”
“老公!”她立即抓住丈夫的手腕,巴巴望著他,“我不離婚!”
顧沉舟明顯一怔,六年來,寧婉清從未這樣喚過他,不是冷冰冰的叫他“顧沉舟”,就是充滿嘲諷的“顧大首長”。
他下意識要抽手,卻被攥得更緊。
“老公,我真的知道錯了。”寧婉清仰著臉,把臉貼在他的手上,淚盈於睫,“我保證以後一定好好對你和孩子,我心裏隻有你,才不喜歡別的男人,求你不要和我離婚好不好......”
她好不容易活過來,又如願嫁給了顧沉舟,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離開自己!
顧沉舟愣愣看著她,看著她眼角的淚花,心臟沒來由一痛。
她曾經無數次用眼淚騙過自己,他不是不知道她是裝的,隻是舍不得罷了。
“寧婉清,你又想從我這騙什麼?”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喉結上下滾動,“回城證明你也蓋了,知青辦那邊我也打點好了,你還有什麼值得算計的?”
寧婉清感覺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她看著顧沉舟眼裏的血絲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茬,知道這個男人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
“我什麼都不要......”她哽咽著搖頭,緊緊抱住顧沉舟的腰,“我隻要你,要兩個孩子,要我們這個家!”
顧沉舟渾身一僵,六年了,寧婉清從沒主動抱過他,每次他試圖親近,她都會像避開什麼臟東西一樣躲開。
而現在,她整個人都貼在他懷裏,溫熱的淚水浸透了他的軍裝前襟。
“你不信的話,我可以發誓!”寧婉清突然仰起臉,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我用我的性命發誓,如果我騙你,就讓我......”
顧沉舟沒讓她說下去,忍住回吻的衝動把她拉開,畢竟孩子還在旁邊呢。
他拚命壓製著胸中翻湧的情緒,目光複雜,“寧婉清,你到底......”
話未說完,門外突然響起一個清脆的女聲。
“婉清,我已經把茜茜送到醫院去了,你別擔心,隻要她給姍姍獻了血,姍姍肯定就會沒事了!”
顧沉舟的臉色瞬間陰沉如鐵,顧灝東也是滿臉漲紅,雙眼幾欲噴火地瞪著寧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