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靈渠所說的香,是她親手調配,一種叫做幻夢的香。
那香是她為了幫一位貴人治病調製。
功效是催夢。
燃起那香入睡,就可以夢到自己想見的人。
香沒有別的副作用,隻有一樣,就是容易成癮。
成癮難斷,肯定會影響生活。
沈靈渠原是隻製好了送去給那貴人,還勸貴人少用,她自己更是從來不碰。
但去年有一次,佩蘭弄錯了香燭,將幻夢當做尋常安神香點起來。
沈靈渠嗅著那香入睡,夢到了段雲琦。
夢境美好,讓她十分眷戀。
之後偶爾會用。
沈靈渠是極其自律的人,偶爾就真的隻是偶爾,數月,或者半年才點一次,稍稍懷念,聊解相思。
可是這次段雲琦棺槨歸來,沈靈渠實在傷心,前幾日就吩咐點過。
這才過了不到十日,又要點。
佩蘭想勸:“不然奴婢陪小姐聊聊天......”
沈靈渠沒有應聲,自己從櫃中拿出檀木匣子裏,取了特製的香燭,點燃燭心,換掉燭台上那根蠟燭:“下去吧。”
佩蘭欲言又止,知道自己勸不住,心中長歎一聲,默默退了出去。
屋中隻剩沈靈渠一人。
她對著燭火勾唇,笑容發苦,眼底濕氣彌漫,聲音縹緲:“雲琦,我其實不是個總能平靜的人。
我也很軟弱的,我真的想再看你一眼,就隻能用這種......自欺欺人的法子了啊。”
話落時,燭火劈啪一聲響。
好似在回應。
沈靈渠眸光微晃,慢慢放下紗帳,躺進了錦被之中,閉眼片刻,就如同被一隻手拉著陷入了夢裏......
顧星野跨窗而入,嗅到了一股不知名的淡香。
他原是極度不願做這夜探香閨的狂悖之徒,心裏暗暗發誓,在外麵看一眼就是,絕對不進來。
可到了靈致院外,他的手腳好像不受他自己的控製。
就這麼水靈靈的又進來了。
顧星野深吸口氣,頗為自我厭棄地扯了扯唇,腳步輕緩地來到床邊,撩起床帳轉身坐上床弦。
目光掃去——
床榻上女子睡的正香甜。
大約是做了美夢吧,唇角和眉眼都彎彎的。
顧星野不禁好奇。
連婆婆說,她最近的心情並不怎麼好,這樣的情況下,什麼樣的美夢至於讓她露出這樣嬌甜樣貌?
“雲琦......”
床上,沈靈渠呢喃,笑容更甜美了幾分,甚至輕哼出聲。
好奇“嘩啦”一聲被打碎,顧星野麵無表情地盯著沈靈渠。
所以她又夢到了那個男人!
“雲琦。”
沈靈渠聲音低軟,笑了會兒,又逐漸皺起眉頭,眉眼間都是苦惱之色,“雲琦,我走不動了。”
“你背我。”
“雲琦,你累不累?”
“雲琦......”
“雲琦。”
她一聲聲輕喚著雲琦,時而歡喜,時而懊惱,最後傷心地在夢中低泣起來。
顧星野坐在床畔死死地盯著,幾乎嫉妒到發狂,心疼的滯悶不爽,又惱到極致卻無法可施。
心情糟糕焦灼之下,他一把按在被褥之上。
卻不防那被子下麵竟是沈靈渠的手。
沈靈渠被擾,慢慢睜開了眼睛。
顧星野渾身就是一僵。
怎麼就弄醒了?
就在他想要飛速躲閃離去之際,床上人迷蒙著眼兒盯著他看。
那樣迷離、朦朧的視線,好像夢未醒,好似神誌不清。
顧星野想起上次之事,身子僵了半晌,鬼使神差地坐著沒動。
“雲琦,你又來看我了。”
沈靈渠低低念著,勾唇笑起來,那般溫柔甜美。
她的手探出被子來,握上顧星野的手:“你的手好涼,怎麼這麼涼......我給你的護手你平日又沒戴。”
顧星野心情複雜。
明知她是在做夢,還把他錯認成了別人,卻不舍這樣的溫柔。
他心底哀歎一聲,慢慢伏低身子:“有戴,日日戴著。”
“那手怎麼還這麼涼?”
“是你的手暖。”
“唔,是嗎?那我幫你捂一捂。”沈靈渠從被中拿出另外一隻手,兩手握緊了顧星野冰涼的手,將自己的溫度傳遞。
待手暖和些,她又雙手捧上顧星野的臉。
顧星野心跳微亂。
為了配合她的動作,讓她不至於太吃力,顧星野身子又伏低幾分,語氣緊繃地說:“已經暖了,放開吧。”
“暖了嗎?”
沈靈渠呢喃著,指尖在男人的臉上緩緩遊移,平素清冷淡漠的眸子,此時霧氣繚繞,情意纏綿,“我真的很想你。”
話落,沈靈渠挺身,唇瓣貼上麵前那人冰涼的唇。
那軟軟的觸感,撲鼻而來的馨香,叫顧星野雙眸大張,額角經絡噌噌直跳,整個人如遭雷擊。
隻一瞬,顧星野手指拂過沈靈渠頸側,將她點昏了過去。
沈靈渠的手從顧星野臉上軟軟掉落,被顧星野接住,放回被中,又屏住呼吸快速起身坐好。
他深深地看了沈靈渠一眼,利落地起身離去。
他到廊下時,連婆婆等在陰暗處行禮:“公子。”
顧星野深吸口氣,緩和幾分自己的心情,才繃著聲音問:“她怎麼做夢不醒?是又生病了嗎?”
“前些時日是染了風寒,但最近已經好了,今夜這狀況是焚了香的緣故。”
“焚香?”
“是。”
當即連婆婆便將“幻夢”的事情簡單告知顧星野。
顧星野眯眼:“這麼說她半個月焚了兩次?這香還會成癮?”
“是。”
顧星野臉色很差,默了半晌冷聲說:“一旦成癮很難戒斷,你能勸就勸,勸不了想辦法換了。”
又去耳房看了五福一眼,顧星野迅速離開段府。
他回到馬車上的時候,蘇鶴卿已經睡的四仰八叉,還打著鼾,一點兒富貴風流好好公子的模樣都沒了。
“走。”
顧星野沉聲下令。
車夫揮鞭出發,這一搖晃,原本睡得不穩妥的蘇鶴卿掉到車廂裏,哎呦一聲醒了過來。
愣愣半晌,他總算回神,一骨碌翻起來湊近顧星野:“你又夜探香閨了,收獲如何?快說說!”
顧星野沒理他。
蘇鶴卿“嘖”了一聲:“看你這樣臭著臉,就知道這趟肯定不美妙了,怎麼,又碰上她做夢喊丈夫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