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宗門大師姐。
我們宗門是出了名的窩囊倒數破落戶。
除了我個個嘴皮子溜的好像上輩子是個啞巴,武力值卻幾乎是零。
師尊每日就幹兩件事,其一便是坐於屋前石上攬鏡自顧,憂傷自己眼角細紋又添一道。
其二則是等他死對頭來了與其對罵上一場,然後被她攆的跟狗似的。
宗門上行下效,每日修行就是學習如何把人罵到破防,然後被其他宗門追著打。
我作為唯一擁有點武力值的大師姐,每日修行首先就是安撫師尊容貌依舊俊美無雙,然後就是提著劍,拎著師弟師妹們去上各宗門理論。
每天兩眼一睜就是眼前一黑。
於是等到數十個宗門一起上門來說我們宗門罵人太臟需要給他們精神撫慰費時,我將師弟師妹打包好,然後把師尊也一腳踹出去,任他們隨意處置。
愛咋咋地,這破日子我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這大師姐我不幹了!
1
師尊攥著鏡子,摸著眼角,又開始憂傷的問我。
“好徒兒,快來看看為師是不是又老了些許?”
我正在看師弟師妹們的課業,隨意敷衍道:“哪有,師尊您老眼花了吧。”
師尊轉頭,哀怨的看著我:“你連頭都沒回”,
隨後開始掐著嗓子假哭,
“我就知道年紀大了遭人嫌,連你也嫌棄為師了。”
本來大早上檢查課業就煩,師弟師妹們課業做的不能說是完美,隻能說是亂七八糟。
我憋著一肚子火,就沒好氣回他,
“您既知還不主動自己禁言?”
這話好像捅了馬蜂窩,師尊不知從哪找個帕子,點著眼角開始嚎。
我習以為常,拎著小師弟的耳朵問他字為何寫的七扭八歪。
師尊見狀,嚎的更大聲了。
我麵不改色,又檢查小師妹的課業,並隨手聯絡了師尊的死對頭清風長老。
她安慰師尊有自己的路數,師尊果然安靜了下來。
看著被清風長老暴揍的鼻青臉腫的師尊,我心裏難得升起一絲愧疚。
然後這絲愧疚在聽到師尊與清風長老對罵時破滅的無影無蹤。
師尊疼的齜牙咧嘴,嘴上功夫不減。
“徐清風你這瘋婆子,專往我臉上揍,你就是嫉妒我的美貌!”
清風長老不語,又補了一巴掌。
師尊坐在地上,像是山下撒潑的婦人,拍著自己的大腿控訴,“頌靈這個沒良心的,把你招來是要逼死我這個師尊啊!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徒弟!”
沒良心的頌靈是我。
清風長老冷著臉拍手,“是嗎?那我祝你好運。”
師尊還沒反應過來,他剛建好的房子就被一柄劍削了房頂。
他還沒來得及痛惜,扭頭就見我笑盈盈的看著他。
他剛要說什麼,被我攔住。
“師尊,我沒有良心的,您老講話小心點哦。”
師尊嘴唇翕動半晌,小心翼翼憋出來一句“你先前已經劈了我兩回房屋了。”
我笑容未變,“是嗎?哎呀我忘了。”
我語重心長道:“師尊,您四肢躺都要躺退化了,平日多修修房子好,我這是幫您鍛體呢。”
然後手起劍落,剩下的屋體被攔腰斬斷。
師尊:“......”
清風長老臉上難得帶了點笑,“瞧你師尊高興的。”
欲哭無淚的師尊:“......”
我笑意更深,“師尊切莫感激我,這都是徒弟應當做的。”
要哭不哭的師尊:“......”
師尊最終含淚點頭,高興的接受了以修房子來鍛體的建議。
“師尊為何哭了?”
清風長老接話:“約莫是喜極而泣吧。”
我點頭,甚是同意。
然後高興的隨著清風長老去修煉了。
再沒聽師尊嚎。
此招確有奇效。
2
沒過兩天安穩日子,宗門前又吵吵嚷嚷的,數十個宗門長老聚在一起,說我們宗門罵人太臟,致使他們精神遭到嚴重汙染,要求師尊給他們個交代。
師尊穿著打滿青綠補丁的朱紅衣衫,轉著一把破舊折扇,正像隻孔雀似的來回晃悠,對著人群瘋狂輸出,師弟師妹們站在後麵揚威呐喊。
別人嘲諷師尊,“半隻腳踏進鬼門關的,整日花枝招展給誰看。”
他嗤笑一聲,甩著手上的破折扇,“你那張臉皮子看著就讓人惡心,褶子多的都能捏包子了,真是看一眼就折我一年壽命,趕緊賠損失費吧。”
他們皺眉嫌棄,“師父沒個師父樣,整個宗門上行下效,徒弟也是一群隻知道呈口舌之快的頑劣之人。”
師尊擼起袖子:“來來來,讓你知道我鳳鳴宗第一人的厲害!”
師弟師妹哄鬧成一團,個個躍躍欲試。
看得我眼前一黑又一黑。
師尊正叉著腰傲立人群,洋洋得意間,不防被我一腳踹出去,恰好嬌弱的伏在思明宗大長老腳下,嚇得大長老一個緊急後撤。
師尊不可置信的轉頭看我,睜的圓圓的眼睛裏滿是控訴,那雙原本拈鏡自照的手微微顫抖,我麵無表情看著他,他嘴張張合合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個字。
最後決絕的轉過頭去,好像被辜負的美嬌娘。
師弟師妹也被我施了禁言咒,跳腳想掙紮,我直接扯過師尊的衣帶將他們綁在一起。
可憐師尊不敢亂動,隻能緊緊把自己抱住,然後可憐巴巴的望著我。
我扯出一絲笑,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拿出了清風長老的傳音符。
眼看著那符一點點燒盡,師尊眼裏的光一點點散去,最後化作一聲長長的哀嚎。
我心情頗好的拍拍手。
然後抽出劍來,將衣袍一割,拍在二師弟的腦袋上,接著麵朝師尊一跪,利索的磕了三個響頭。
“我頌靈於此立言,今日自願脫離鳳鳴宗,師尊大恩無以為報,隻能來世再報!”
師尊在後麵嗷嗷喊我,我停下腳步,一股難以言說的不舍湧上心頭,我竭力壓下去,沒理會他,提著劍,離開了這個我呆了二十年的宗門。
3
我來到山下的一間茶館裏。
人世間紅塵滾滾,吆喝聲此起彼伏,街攤上嫋嫋白煙升騰起,一盞盞高湯澆築出一道道人間煙火。
我抿了一口茶,茶水甘潤,茶香濃鬱。
我偏頭注視著熙熙攘攘的街道。
百姓往來,孩童嬉鬧,鮮活的靈氣蘊彙整個人間。
我摸著腰間發燙的靈氣測試儀,感慨萬千。
“怨不得妖魔精怪都愛來人間轉一轉。”
“這靈氣可真是大補啊!”
事不宜遲,我挑了間客棧,再三囑咐小二不可打擾後,設了結界,盤膝而坐,開始修煉。
不知多久,我睜開眼睛,隻覺得體內靈氣一如既往並沒漲多少。
我放棄打坐,歪倒在床鋪上。
或許我的體質不適合修煉吧。
突然想起早上師尊那含淚控訴我模樣,心裏難得有些發虛。
我燒了清風長老的聯絡符,詢問師尊的情況,並為師尊的無理致歉。
“他現在還好,至於你說的無理,無妨,我善訓狗。”
這時師尊的咆哮從另一端傳來,“徐清風你說誰是狗?!”
清風長老聲音染上笑意:“我可沒說是你。”
“徐清風——!!”
那一端即將爆發大戰,我趕緊終止聯絡,生怕戰火待會燒到我身上。
雖然最後師尊一定會被清風長老按在地上揍。
但是作為他曾經的首席大弟子,還是為他保全一點顏麵吧。
4
那一端的徐清風拈著聯絡符,看著暴怒的青鴻,笑了笑,“氣性這般大啊。”
青鴻氣的滿屋亂竄,偏現在又打不過她,整個人都紅的似煮熟的蝦子般,“徐清風你欺人太甚!”
“頌靈這沒良心的,都不知道和她師尊我聯絡一下,就知道聯絡你!她心裏不知道還有沒有我這個師尊!”
“我這師尊也不當了,洗手與你倆為奴算了!”
徐清風糾正他,“是前師尊。”
青鴻被噎了一下,裝作沒聽見,繼續道,“不聯絡就算了,她還親手將我這個師尊交給你這個大魔頭!”
徐清風盯著他笑容不變,“大魔頭?”
青鴻被盯得有些心虛,但仍舊梗著脖子小聲嚷嚷,“本來就是。”
徐清風沒理他,抬手斟了兩杯茶,將一杯推到那人麵前,那人偷摸抬眼覷她,被她抓個正著。
“今日情境,你可曾預料到?”
青鴻嘴硬道:“盡在掌控。”
徐清風冷笑,“也不知道是誰,今早上裹著破衣爛衫,巴巴的攥著我的衣袖求我帶他走。”
“你——”
看見青鴻吃癟,徐清風心情大好。
“昆侖可是個好地方,頌靈在那得到的會比鳳鳴宗多太多了。”
青鴻猛然轉頭“昆侖?她去昆侖了?”
清風一頓,自知失言,默默端起了茶。
“她去昆侖做什麼?誰告訴她去昆侖的?你為何知道她去昆侖?”
徐清風看著麵前如連珠炮似的發問的人,覺得有些頭疼,她揉著腦袋:“或許有她的理由呢,你能不能別來回轉了,轉的我頭暈。”
青鴻湊到徐清風眼前,緊緊盯著她:“你是不是和她說了昆侖的事?”
這次輪到徐清風心虛了,“哪有?”
青鴻輕“嗬”一聲,“果然是你。這麼多年了,我還不了解你,你一說謊眼睛就下垂。”
徐清風懊惱的閉上眼,繼續揉著她的太陽穴。
“隨你怎麼想,總之頌靈應當無礙。”
青鴻這會人已經炸了,“應當無礙?徐清風!頌靈體質特殊,昆侖山上靈氣濃鬱,她若是因此——”
徐清風將茶杯猛的一放,“因此什麼?”
她眯著眼睛看著躁鬱的青鴻,平靜地告訴他:“頌靈是因為多次見你在暗處吐血,她擔心你的身體,求我很久,我才和她說昆侖有藥可醫。”
“我不與她說去昆侖,難道要我告訴她,你這病得用魔界的赤心蓮才能痊愈?”
青鴻沉默不語。
徐清風掃他一眼:“有疾便醫。”
隨即補充道:“這是頌靈說的。”
她抬手添了茶,正了神色,“你可別忘了,你從哪裏將頌靈帶回來的?昆侖那群老家夥哪裏肯對她不好?”
“是這樣的理,可是.....”
她將茶杯推向青鴻,“你是不信把你養大的昆侖,還是不信你從小養大的孩子?”
青鴻啜口茶水,“都不是,我是擔心若她知道一切緣由,怕她承受不住。”
徐清風長歎一聲,“她早晚都要知道的。”
看著仍舊憂心的青鴻,她玩笑般開口,“要不,你將頌靈讓給我,讓她做我的親傳弟子如何?”
青鴻果然轉了神色,“呸”她一聲,“不如何!晚夜未至,你竟已做起了夢!”
徐清風也不惱,“且看頌靈更中意誰?”
青鴻沾沾自喜,像隻翹尾的貓兒,“自然是我!頌靈可是我親自帶大的孩子。她一直念叨要給我養老送終的。”
徐清風哼一聲,“那可說不準。我可是聽說了,頌靈當著數十門派自願脫離你鳳鳴宗。青鴻啊,說明你這個師尊做的一點也不夠格。”
青鴻:“......。”
他臉憋的通紅。
“那是、那是情急之下她亂說的!”
徐清雙手一攤“隨你怎麼說嘍。”
她剛要離開,突然想起什麼,“對了,你與其擔心你大徒弟,還不如擔心你其他的徒弟,聽聞他們在外麵開班教如何優雅的罵人,說是師傳青鴻掌門,還說他們師尊罵人更厲害呢。”
青鴻瞪大眼睛,雙手叉腰,“什麼?”
他急匆匆往外衝,“這群小兔崽子,我倒要看看他們在外麵怎麼編排我!”
徐清風舒了口氣,小聲嘀咕,“跟個刺蝟似的,一提昆侖就炸毛。”
5
師尊與清風長老如何,我並不知曉。
隻今早起來,手腕處有道細小的黑線,待我再細看時又消失了。
我退了房,拿著重金得來的地圖,踏上了去昆侖的路。
昆侖地處西北遠山,修仙者彙集之地,常年落雪飄搖,猶如仙境,每個修仙者都向往的地方。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我想起師尊當年也是輕撫我頂,將我帶進了鳳鳴宗。
可是現在......
我想起去昆侖的目的,加緊了腳程。
原本可禦劍飛行,隻我恐高,師尊怕我飛行途中出事,沒有教過我,於是便算了。
一路西行,一路修煉。
體力靈力沒增加多少,但手臂上的黑線倒是逐漸清晰且開始蔓延,隱隱傳來灼傷痛感,我將衣袖拉下,仔細遮擋好。
三五日已過,我到了昆侖山下。
風雪凜冽,如刀割般,在我臉上手上劃出一道道細密的血痕。
行至半山腰,已覺呼吸不暢,手臂的灼燒感感蔓延至後背。
越往上走,靈力愈發純淨。
痛感傳遍四肢百骸,我幾乎走不了一步。
我拿出清風長老偷偷塞給我的護心丹,整瓶往嘴裏倒,就地打坐,調整周身氣息靈力,許久才稍好一些。
剛要繼續前行,腦海裏突然閃過無數畫麵,雜亂的糾纏在一起,腦袋如針紮般生疼。
而後風雪驟然停止,身上的疼痛消失。
我抬頭,昆侖仙境在我麵前展開。
暖融融的春意撲麵而來。
巍峨的宮殿,繁盛的花木,啼鳴的仙雀。
很美,和我夢裏一模一樣。
境外站著一位年輕俊朗的修仙者,他看見我,朝我作揖。
“可是頌靈姑娘?”
我抬手回禮,“正是。”
他臉上綻開笑容,“師尊已經等您很久了,請這邊來。”
這下輪到我詫異了。
“等我?”
那人笑容不變,“是的,請隨我來。”
我按捺住疑惑,隨他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