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後,半夜我總是能聽見【哢嗒,啪嗒——】的聲響。
後來,那個聲音越來越近。
這天夜裏,我睡得很不安穩,早上醒來,腳上還穿著拖鞋。
警察敲響了我的房門。
昨晚樓上發生命案。
我是唯一的嫌疑人。
1
刺眼的燈光,打在我的臉上,模糊了視線。
隱約看見有人關上了審訊室的房門。
麵前陌生的警官厲聲質問著。
「姓名?」
「唐薇薇。」
「今天淩晨一點到三點你在哪裏?」
「我不在家裏睡覺我在哪?」
「女士,樓道監控顯示淩晨一點四十,你上了三樓。」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我是殺人凶手?我昨天一晚上都睡得很死怎麼可能會離開房間?」
我有些生氣,就算是警察也不能這麼汙蔑人吧?
但是很快我就被監控視頻打臉了。
監控顯示淩晨一點四十,我確確實實離開了房間,向著三樓走去,隻是視頻中的我很不正常,一直低垂著頭。
直到拐角,身側一道冰冷的光閃過,視頻在此刻結束,讓我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那是一把寒光森然的刀。
「很不巧那天三樓的監控恰巧壞了,我們無從得知唐小姐上了三樓到底做了什麼。所以我們希望你能如實交代。」
為首的警察說著又拿出來另外一份資料,那是一份我和被害者關係好壞的走訪口供。
不用看我也知道,我和被害者的事,全樓人盡皆知。
被害者是一個中年單身男性,常年尾隨我們樓的獨居女性。
他尾隨我的那次,我沒有忍氣吞聲,而是直接報了警。
但畢竟男人沒有對我造成實質性傷害,於是很快就被放了出來。
從此我和他的梁子算是結下了。包括但不限於,時常站在三樓的拐角偷窺我,在我回家時他站在陽台處衝著我吹口哨......
可是,我怎麼可能因為這種事情就對他痛下殺手呢?
「汙蔑......對!這全部都是汙蔑!」我極力控製著我心裏暴躁的情緒,忍住想要掀桌的衝動。
「既然三樓監控壞了,那是否也說明我殺人的證據並不充分?」
「唐小姐,我們對比過了,你拿的那把刀就是凶器。」
一條條證據像是鐵證一樣擺在麵前,像是要將我淹沒在這裏,讓我再也無法撲騰起浪花。
「不,我不是凶手......」我瘋狂地掙紮,我心裏一陣後怕。不是因為我害怕自己被誣陷,而是眼前場景,與五年前重合。
五年前,我真的殺過一個人。
2
最終我被帶去了尿檢,他們通過監控也發現了我意識狀態不對勁,加上我今天如此劇烈的情緒波動,他們懷疑我嗑了藥。
在等待結果的時間裏,我見到了五年前那場凶殺案的幫凶。
秦海誠帶了律師來看望我。
秦醫生。
不,現在應該叫他秦主任了。
五年前的事情絲毫沒有影響到他。
「你沒事吧?」
我隔著一窗玻璃衝他搖搖頭。
我沒有傻到,覺得男人是因我而來,他和我一樣隻是在害怕,害怕我說出來不該說的。
「你別怕,我找關係了解了,警方關鍵證據不充分,而且你的檢查報告也出來了。」
「報告顯示,你長期服用一種非毒品致幻類精神藥物,但是調查到你沒有任何獲得這類藥物的渠道,並且警方在你家中的飲水機裏發現了殘留藥物。」
「所以......被下藥了這麼長時間,你居然一點察覺也沒有?」
我一時語塞,低垂著頭。
我想到了,自從搬到這裏以後,每天晚上那奇怪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
「哢嗒——」
我的思緒瞬間被拉回,回頭一看是警察來提醒我探視時間已經結束。
起身離開時餘光中,男人無聲說了句「你不用擔心,過幾天就會出來的。」想讓我寬心。
但是我總覺得待在這裏,或許比回到那個陰暗的居民樓要好得多。
3
也不知道男人究竟是怎麼打點好的關係,第二天下午我站在居民樓下時,隻覺得警局的一切是場夢。
鄰居,許久不見麵的中年婦人,坐在長椅上,懷裏抱著什麼,唱著外婆橋,嗓音沙啞,字節一個一個蹦出來,斷斷續續,讓人不覺得溫馨,隻有些毛骨悚然。
「回來了?」
她扯出來一個難看的笑容,掃視了我一圈。看見我身後沒有人,明顯情緒低落了幾分。
「沒事了......」
我客氣完想要快步上樓,卻看到不遠處突然聚集了許多人。
我頓感不好,朝著他們探究的目光看上去,居民樓頂,一個人影搖搖欲墜。
意識到這點後,人群突然像是開水一樣沸騰了起來。
高處的人影徑直摔了下來,剛好砸在了樓下貨運三輪車上。
那一瞬間因為我離得近,鮮血竟直接飛濺到了我臉上。
我想移開視線,卻控製不住,想去看看死者的麵容。
三輪車被砸下去了一個坑,而我眼前隻有血色一片,逼得我忍不住幹嘔起來。
三輪車的鳴叫聲,蓋過人群,惹得樓上主人注意。
四樓的屠夫怒氣衝衝,走到陽台邊,又被這一幕嚇得軟了身子。
「快,報警!快!」
身旁的陌生人掏出了手機......
無數的聲音在我耳邊嗡嗡作響,我卻什麼也聽不清。
直到熟悉的鳴笛聲響起,像是救世主......
當我再次離開警局回到公寓的時候,天邊將將泛起白色。
我心有餘悸打開了自己家的陽台。
這棟居民樓比較小,每戶陽台之間挨得很近,中間距離不足兩米。
所以我一直計劃著封陽台,但總是被各種事情耽擱了。
秦醫生的意思是,有可能有人給我下藥,導致我產生了幻覺。
凶手具體是誰,還無法蓋棺論定。
但當我看到了黑色欄杆角落,那處不知何時蹭上的灰塵。
我看著旁邊那戶的陽台,心裏有了個大膽的猜想。
4
做了一盤糕點,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鄰居家隻有中年婦人一人獨居。
實話是我和鄰居並不熟悉,隻是之前喬遷,我也像如今一樣敲響房門。
當時開門後,女人如同枯骨一樣的身材,嚇了我一跳。
她打量著我的臉,眼神卻從最開始的渾濁不堪,逐漸泛起光亮。
她的眼神裏透著我不理解的興奮,但我下意識覺得,那可不是什麼好的寓意。
在我的視角裏,那日的她像一匹餓狼,許久未進食,如今看見了我。
她沒有為難輕易放我進來了,絲毫不在意,我前天剛被當成凶案嫌疑人請去了警局喝茶。
我簡單環顧了屋內陳設,目光停留在了茶幾上,那張老舊的合照上。
照片是一對母女的合照,兩人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笑容。
隻是......我看著女兒那張麵孔,總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
鄰居說要去給我做點其他的吃的,招待我,轉身如我所願進了廚房。
而我則慢慢踱步到了臥室陽台,比著正對著灰塵的角落,果然鄰居的陽台欄杆上,也有灰塵。
「你怎麼跑這裏來了?」
女人沙啞的聲音貼著耳邊傳來,猛然發現,她已經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
「過來吃點東西吧,別傻站著了,你呀跟我女兒一模一樣,都喜歡往陽台上待著。」
她說著將我引出去,我離開房間,一眼又瞥見了茶幾上放著的那張照片。
下一秒,一滴冷汗從額角滑落。
寒意從四肢末端爬上脊髓,我機械地接過女人手中的筷子,在她灼熱的目光中囫圇吃下一些菜。
感覺,菜有點怪味。
「怎麼了?是阿姨哪裏做得不合胃口嗎?」
女人手輕輕撫上了我的後背,從掌心帶來的涼意,嚇得我一哆嗦,立刻躲開了。
「阿姨,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些事情......」
下一瞬,一道寒光在我眼裏閃過,我再次回過神的時候,那把刀已經出現在了鄰居手裏。
那把刀和那天晚上我手中的那把一模一樣。
「阿姨,你不要衝動......」
「衝動?你和他們沒什麼兩樣,都是凶手,五年前的事情,你應該沒有忘記吧?哈哈哈哈哈......如今你落在我手上了,被誣陷殺人,時刻住在命案樓裏的生活很煎熬吧?」
「但是,我可是真真切切守著我女兒的遺像煎熬了這麼多年。」
她像個瘋子,揮舞著手中的小刀,朝我劈來。
我躲閃不及,被她劃傷了手臂,一道溫熱的液體,濺在她臉上,在昏暗燈光下,女人的臉顯得更加猙獰。
「不,阿姨,我沒有殺人,那是一場意外,我們都盡力了。你的女兒不是我殺的......」
我拚命為自己辯解著,一邊逃命到了門口,很可惜門被反鎖上了。
「你既說是意外,那你這麼慌張做什麼?你分明心中一直有鬼!」
她一步步,朝著門口走來,而我拚命搜尋著目之所及可以用來反抗的武器。
霎時,她似乎耗盡了所有耐心,突然爆起朝我心臟捅來。
我情急之下隻能拿起一旁的自動雨傘反抗。
好在我賭贏了,自動傘的長度成功讓我免受傷害,還順勢將小刀打落在地。
我眼疾手快將刀拿起,女人還想上來搶奪卻被我先發製人,一刀捅倒在地。
我以前的工作,是護士,所以我十分清楚人體的弱點。
我紅了眼,一刀一刀地往要害處招呼,直到女人在地上沒了氣息再動彈不得。
我又殺人了,我又一次感受到了生命在我手中流逝,可我明明是個護士。
等到我冷靜下來的時候,女人的屍體已經被我紮滿了窟窿,鮮血從傷口處潺潺流出。
我害怕地將刀甩了出去,好似這樣就可以自欺欺人。
屍體這樣放著肯定不行,但是報警,我應該怎麼和警察解釋,況且......我看了看桌上那張照片,想起那個男人今天以照顧我為由搬到我樓下。
我和他,沒人想把那件事的真相公之於眾。
所以,鄰居的屍體必須秘密處理掉。
好在凶手已經死了,我隻要能處理掉屍體,就能過上安穩日子了......嗎?
5
五年前,我在急症室裏守了半夜屍體。
確認好屍體裏殘存的藥量處理得幹幹淨淨,連法醫也不一定能看出破綻後,推開了急診室的大門。
「護士?護士?我的女兒怎麼樣了?」
我看著眼前滿臉憔悴的婦女,一種無形的罪惡感湧上心頭。
「抱歉,我們......盡力了......」
說完,我不忍心轉過頭去,任由身後女人聲嘶力竭地哭喊。
醫院每天都會有人死去,每天都會有人哭喊。
我自欺欺人,覺得已經對這種聲音麻木了。
隻是她無助地坐在地上,而漸行漸遠的我,滿腦子都是那張燒得不成人樣的臉,睜著無神的雙眸直射我內心。
我打開了秦醫生辦公室的門,他看向我,小聲詢問:「家屬那邊處理得怎麼樣?」
「她接受了這個說法,沒有追究醫院責任......」
「行吧,你好好休息吧,畢竟你也守了半夜‘屍體’了。」
他將「屍體」二字咬得很重,他是在提醒我,這場醫療事故之後,我們將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他為了前途,我為了不擔責任。
「恭喜啊......」我極不情願地說出這個詞,末了還補充一句。「我已經遞交辭呈了......」
這個秘密我會一直守住,但我想我應該沒辦法再從事這一方麵的工作了。
我歎了口氣,轉身出了辦公室,空蕩走廊地板,映射著昏暗的燈光。
我看著自己已經洗淨的雙手,誰能信其實我是個護士
走廊盡頭,那個剛失去女兒的可憐母親,對上了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