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傻妞

臘月的午後，陽和村口的歪脖子老沙棗樹下，幾位老人一邊曬太陽，一邊聊著村裏的“大新聞”。

“聽說了嗎？沙家的那個博士沙洲，昨天從杭州回來了，幫他奶奶收拾老院子準備過年呢！”

“我昨天遠遠瞅見他在院子裏忙，身後跟著個機器人和機器狗，幫他搬東西幹活呢！”

“啥？機器人和機器狗幫沙洲幹活？你看錯了吧？瞎扯也得有個譜...”

“誰瞎扯了？我還問了沙洲呢，他說他的機器人要好幾十萬，那個機器狗也得一兩萬呢！”

“沙洲的確帶回來了能幹活的機器人和機器狗，聽說再不去杭州了，以後就在村裏住著伺候他奶奶...”

“啥呀，我聽說...他是在杭州混不下去了，才回來的，他都快三十歲了，連個對象都沒有，現在連工作都弄丟了...”

“不錯，沙洲要是在杭州混得好，咋可能回我們這鳥不拉屎的沙窩窩？”

沙棗樹旁邊是村委會和小賣部，這裏就是陽和村的“CBD”兼“信息中心”。

現在的老人也都用上了智能手機，學會了刷短視頻，隨時能了解社會上的新生事物。

這些年，新聞上關於機器人的新鮮事層出不窮，但對於偏僻的西北沙鄉人們來說，機器人仿佛還是另一個世界的傳說，遙不可及。

現在沙洲帶著個機器人回到村子，機器人還能幫他幹活，的確是令人震驚的“大新聞”。

沙洲的父母從小就去世了，是他奶奶張桂英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供他去外麵上了大學，又讀研讀博，最後在杭州的一家科技公司上班。

鄉親們不知道這杭州的科技公司是幹什麼的，但在他們看來，沙洲能在杭州上班，肯定掙了大錢，是標準的“成功人士”。

現在沙洲居然扔掉了大城市的體麵高薪工作，回“沙窩窩”老家定居，簡直不可思議。

陽和村隸屬西北沙城縣青湖鎮。

沙城縣從地圖上看，像一把楔子，插.入騰格裏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之間，這裏“一年隻有一場風，從春刮到冬”，生態環境和生活條件曾經都很艱苦。

二十多年前，沙城縣遭遇過一場特強級沙塵暴，最大風力12級。

僅僅4個小時，沙塵暴就造成了沙城縣17人死亡，53人受傷，6人失蹤，7萬公頃耕地絕收，直接經濟損失高達1億多。

沙洲的父母就是在那場特強級沙塵暴中失蹤的...

當時有人斷言，沙城縣再不治理沙漠，騰格裏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就會合攏，徹底將沙城縣埋沒，變成“第二個羅布泊”。

這二十年來，沙城縣人民打響了“沙漠阻擊戰”，大力治理沙漠，關井壓田，發展節水農業和生態農業，生態環境得到了顯著改善，鄉親們也脫貧致富，日子越過越好。

但陽和村人們的傳統觀念，還是要娃娃們走出去，不要再回“沙窩窩”裏受苦。

哪怕到沙漠外麵的大城市裏打工，也比在村裏種地強。

所以，村裏的孩子都努力學習，考上大學，逃離“沙窩窩”，再也不回來了。

村裏現在都是老人，幾乎沒有年輕人。

誰家的孩子要是沒有考上大學，還在陽和村種地受苦，就會認定為“沒出息”。

沙洲從小學習非常好，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

高中畢業，沙洲考上了名牌大學，後來又讀研讀博，在杭州上班，陽和村人人稱讚羨慕，經常拿沙洲作為榜樣教育自己的孩子。

現在沙洲卻在大城市混不下去，回村定居，簡直就成了反麵教材。

尤其沙洲連個女朋友都沒有，更加佐證了大家的猜測。

“你說沙洲在杭州混不下去了吧...他咋還帶回來了幾十萬塊的機器人？有幾十萬，隨便在杭州西湖邊開個小賣部，也能過日子吧？”

小賣部老板馬克榮摸著下巴沉吟道。

他在陽和村開個小賣部都能賺不少錢，沙洲要是有幾十萬元，在杭州西湖邊隨便開個小賣部，日子肯定能過下去。

“你想啥好事呢？在大城市，幾十萬根本不頂事！”

周嬸子撇著嘴說道：“我孫子也在杭州上大學呢，聽他說，西湖邊的小賣部，一年光房租就幾百萬呢，沙洲能開得起？”

“不錯，沙洲連個對象都沒有...肯定是在杭州混不下去了！”趙大媽也說道。

“唉...丟了工作也就罷了，二十七八了連個媳婦都沒有，我都替他發愁呢！”

李大爺撓著自己的白發歎道。

“沙洲有對象，我就是他的媳婦。”

忽然，一個甜美的聲音傳來。

“啥？”

一眾老人趕緊轉頭，頓時驚呆了。

隻見不遠處，搖搖晃晃走來了一個機器人，手裏還牽著一隻機器狗。

那機器人和常人差不多高低，全身都是白色的，四肢關節也和人差不多，走路不僅穩穩當當，還扭著腰，有些嫋嫋婷婷的意思。

她圓圓的腦袋沒有頭發，中間是空的，頭頂卻戴著一個發卡，似乎用來標識她的性別。

機器人身後，跟著一隻機器狗，四條小腿倒騰得很快，鼻子的位置，有個半球狀的東西在速度極快地旋轉，似乎在嗅著什麼。

“呃...剛才...是你在說話嗎？”

李大爺站起來，遲疑地問那機器人。

“當然是我在說話了，各位爺爺奶奶，你們好啊！”

機器人走到跟前，揮手給眾人打招呼。

他的手指也有五根，動作和人一模一樣。

“我的媽呀！這就是沙洲帶回來的機器人啊？居然能和人說話？這也太神了吧？”

“電視上的機器人，隻會走來走去，還得人拿著遙控器指揮，就是個大玩具，沙洲這機器人，咋和真人一樣，隨便就能和我們說話？”

“難怪值幾十萬呢！這...應該是全世界最厲害的機器人了吧？”

其他老人也都起身，圍著那機器人驚歎。

“你...你剛才說，你是沙洲的媳婦？你叫個啥名啊？”

李大爺好奇地摸了摸機器人的手。

“我是沙洲的機器人媳婦，名字叫沙妞。”機器人點著頭回答。

“傻妞？唔...你的確看起來傻乎乎的。”李大爺笑道。

“我叫沙妞，不是傻妞，沙字應該讀一聲，而不是三聲，另外，我也不傻，我很聰明呢！”

機器人依舊用甜美的聲音說著，語氣卻似乎有些不滿。

“媽呀，這機器人居然還會和人拌嘴吵架？”

所有人都愣了。

機器人隨意走動，和人打招呼，這個也還能理解，和人吵架也神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