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記憶裏,顧沉周是孤兒,很窮,窮到讀書都是靠親戚接濟。
剛到涿州的白鹿書院時,他隻有一個破舊的包袱,紙和筆都買不起,午飯和晚飯都是白饅頭。
因為貧窮,其他同窗不愛和他來往,他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我很是心疼他,家中長輩也時常教導我們要多做好事,我便以父親的名義包攬了他在書院的所有花銷。
中了秀才後,他來家裏求親,爹娘差點把他趕出去。
因為他太窮了,窮到爹娘認為我嫁給他會吃一輩子苦。
可我還是義無反顧地嫁給了他,隻因他那日毫不遲疑地為救我致眼盲。
為了爭一口氣,成親後我沒有和娘家裏要過一分錢。
後來,顧沉周被人請到京城來做教書先生。
可京城花銷太高,他的薪酬不夠花,我隻能拿自己的嫁妝貼補。
到如今,我的嫁妝已經花完了,顧沉周拿走了最後一點錢。
可按照顧氏商行創辦的時間線來看,顧沉周中了秀才後就有錢了,也治好了眼睛。
他卻還要騙我自己很窮、又看不見,連辦聘禮、辦喜宴的錢都不願意掏。
我們住的房子都是租的。
細想起來,顧沉周總是以各種理由找我要錢,我的嫁妝都花在了他身上。
而我從未見到過他的銀子。
心臟傳來劇烈的絞痛,我攥緊胸口的衣料,額角不斷滲出冷汗,一股窒息感湧向了我。
門外,隔壁嬸子敲了敲門,高聲道:“昭凝,顧秀才說他今晚不回來了。”
“他表妹在鬧自殺,他得在身邊照看她。”
顧不上嬸子在說什麼,我腦海中的求生意識迫使我向她求助:“嬸子,我好難受,麻煩您快點幫我把顧沉周找回來!”
見我狀態不對,嬸子慌忙應下。
片刻後,嬸子氣喘籲籲地回來了:“昭凝......”
“顧秀才讓您不要鬧脾氣,他表妹命懸一線,他忙著照顧人。”
“等他忙完就來陪你。”
怕出什麼事,嬸子也不敢多管,傳完話便急匆匆地回家了。
氣血攻心,我猛地吐出一口血。
緩過來一些後,我強撐著身子站起來。
仔細清點木匣子裏的地契房契和銀票。
一共五千七百兩。
我笑了,笑著笑著眼淚流了下來。
這五千七百兩顯得我十年的婚姻特別可笑。
腿一軟,我跌倒在地上。
眼淚模糊了視線。
在一起十年......
顧沉周一直在騙我。
我死死咬住唇瓣,將顧沉周半數的地契和銀票放進包袱裏。
剩下的放回匣子裏,藏回地磚下。
門外傳來沉悶的敲門聲。
“昭凝,是我。”
“我來接你回家了。”
聽見燕無燼的聲音,我跌跌撞撞地扶著牆壁,去開門。
打開門,與我青梅竹馬的燕無燼,穿著一襲黑色華服裝站在夜色裏。
他身後站著黑壓壓一大片侍從。
十年不見,他成熟了許多,眼中帶著一抹憂鬱,不再是從前那個陽光的少年。
剛回京麵完聖,又急匆匆趕過來,一路奔波,他的眼睛布滿了紅血絲。
我鼻頭一酸,眼淚又開始往下掉。
燕無燼有些手足無措:“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見我不說話,他試探地抱住我。
積累已久的委屈,在這一刻終於忍不住了。
燕無燼輕輕拍著我的背,聲音嘶啞地安撫我:“我在呢,不哭了。”
“不管發生什麼,都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