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恰逢春分。
寅時三刻,長春宮外已候著十二名掌燈宮女。雲初晴身著雲相特意準備的緋紅蹙金朝服,指尖輕撫腰間那枚羊脂白玉佩——玉佩中空,藏著能讓人日漸衰竭的\"朱顏改\"。這是入宮前夜,雲相親手係在她腰間的\"保命符\"。
\"娘娘,該動身了。\"青竹跪在殿外輕聲提醒。
雲初晴望著銅鏡中盛裝的自己,忽然伸手將鬢邊一支金步搖拔下。太過招搖的首飾不適合今日這場戲——她要演的是個謹小慎微的雲家養女,而非恃寵而驕的妃嬪。
冊封典禮在太和殿前舉行。春寒料峭中,雲初晴跪在漢白玉階上,聽見禮部尚書渾厚的聲音響徹雲霄:\"谘爾雲氏,柔嘉成性,淑慎持躬…今冊封為晴嬪,賜居長春宮…\"
當她俯身叩首時,忽然察覺到一道目光。抬頭瞬間,正對上丹陛之上蕭景琰深不見底的眼眸。年輕的帝王冕旒垂珠,明黃朝服襯得麵色愈發蒼白,可那目光卻像淬了毒的箭,直直釘在她腰間玉佩上。
\"臣妾領旨謝恩。\"雲初晴雙手接過金冊,拜謝皇上。
典禮後,按例該去拜見兩宮太後。西太後稱病不見,東太後倒是見了,卻賞了她一匣發黴的龍眼幹。
\"晴嬪別見怪。\"東太後身邊的老嬤嬤笑得意味深長,\"咱們太後節儉,這還是先帝在時存的貢品呢。\"
雲初晴恭敬接過,在袖中碾碎一顆——黴斑裏摻著朱砂。這是警告,更是試探。她忽然明白,這座宮牆裏沒有誰是真正的糊塗人。
長春宮比她想象中更僻靜。推開雕花殿門時,一陣梅香撲麵而來。院中老梅樹下竟擺著青玉棋枰,上頭殘局未收,黑子已呈合圍之勢。雲初晴鬼使神差地執起一枚白子,突然聽見身後落葉輕響。
\"娘娘萬安。\"青竹捧著鎏金錦盒跪在廊下,\"皇上賞的茶具到了。\"
錦盒裏是一套白瓷茶具,壺身繪著疏影橫斜的墨梅。雲初晴捧起茶壺對光細看,在壺底發現一道新月形劃痕——這是雲相暗衛的標記。她借口更衣轉入內室,從壺嘴內側取出一粒蠟丸。
\"三月初七,亥時,太液池假山第三孔洞。\"
字條在燭焰上化為灰燼時,窗外忽然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雲初晴吹滅燭火,借著月光看見梅樹下立著個挺拔身影。那人玄色勁裝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腰間鎏金腰牌泛著冷光——禦前帶刀侍衛統領,裴昭。
兩人隔窗對視的刹那,裴昭突然抬手按上刀柄。雲初晴心跳驟停,卻見他隻是從枝頭折下一段白梅,輕輕放在石桌上,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那截梅枝上,五朵白梅開得正好。雲初晴數了數花瓣,每朵都是六瓣——長安城的梅本該是五瓣。她輕輕掰開最飽滿的那朵,在花蕊裏找到一粒金丸,展開是蕭景琰清峻的字跡:
\"梅開六瓣,事不過三。\"
茶盞突然從案幾滾落,碎瓷四濺。雲初晴望著滿地碎片,忽然意識到自己正站在懸崖邊緣——雲相要她做殺人的刀,蕭景琰卻將她視為對弈的棋。而那個叫裴昭的侍衛,恐怕就是執棋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