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最恨我的夫人，為了救我死在了火海裏。

死前，她撕毀了我們的婚書，雙眸赤紅。

“如果有來生，我寧願我們從未遇見。”

我渾身僵硬，終於明白她怨我。

隻因三年前她的竹馬一家被流放，他曾向她求救。

而她那天陪我去了寺廟祈福，錯過了救他的機會，因此怨了我十年。

夫人死後，我被千夫所指，素來喜愛我的嶽父嶽母，看我的眼神也充滿了厭惡。

“若不是你，我女兒不會死，你的存在，真真是個錯誤！”

我終於熬不住，自刎而死。

沒想到再睜眼，卻回到了我們商議婚事之日。

這一次，我要如她所願，成全所有人。

1

沈月離沉著一張臉，望著我的目光裏，絲毫沒有要成親的歡喜。

“方雲崢，我爹娘好心收養你長大成人，沒想到你卻恩將仇報，竟然要娶我，我告訴你，即便我們成親，你也別妄想我會愛你！”

我恍惚的望著她，看著她嬌美的麵容，還有門口候著的，上門量體裁衣做婚服的嬤嬤，終於反應過來。

我重生回了十年前。

這時， 沈月離的竹馬一家還沒有出事，她的竹馬也沒有因為求救無門，而絕望跳湖。

萬幸，一切都來得及。

上輩子的心酸湧上心頭，我紅著眼眶凝視著她。

“我知道你心有所屬，你放心，這次，我會讓你如願以償。”

沈月離滿眼詫異，卻又嗤笑道：“你讓我如願以償？怎麼如願，如今京城誰人不知我們要成親了？”

“我以前將你當成親弟弟，對你百般照拂！可你呢，卻在爹娘麵前搬弄是非，如果不是你，爹娘怎會百般刁難清安？”

話畢，她惱怒起身，拂袖站在窗戶前眺望裴清安家的方向，雪白的手指撫摸著他送的手鐲。

我沉默了好一會，隨後走向門口候著的嬤嬤，報出了裴清安的尺寸。

又在喜帖上，將新郎的名字全部換成裴清安。

寫完後，我瞧見腰間的玉佩，忍不住失神。

這是十年前沈月離送我的禮物。

十年前我爹娘戰死，我差點被自家的親戚生吞活剝。

而她猶如神女下凡，救我於水火，求著沈家父母收養我，還天天陪在我身邊。

沈家父母常常戲稱我是她的小尾巴，沈月離不惱，隻是溫柔地看著我笑。

府中下人捧高踩低，奚落我是孤兒，她沒有絲毫猶豫，替我狠狠地懲治了刁奴。

“雲崢是我的弟弟，你們膽敢再欺負他，小心你們的腦袋！”

她信守承諾，一直待我很好。

不管是踏青、還是宮宴，她始終陪我出席。

整個上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是沈月離唯一的軟肋。

少年慕艾，我對沈月離的情誼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我的一舉一動，都被沈家父母收在眼底。

他們樂見其成，有意無意的撮合我們。

我以為她心中是有我的，然而前世發生的一切，讓我清楚的意識到，她的意中人，從來都不是我。

思及此，我長長的歎了口氣，打發嬤嬤離開，若無其事地看向沈月離。

“月離姐，大婚還差個同心佩，我們一起去珍寶閣看看吧。”

沈月離的視線從窗戶外收回，轉身望向我，目光帶著徹骨的寒意。

“剛量完衣，就迫不及待的想買同心佩？雲崢，你就這麼著急想和我成親嗎？”

“不巧了，今日我與清安有約，你自便！”

我強壓下心底翻湧的酸澀， “既然你有約，那你先跟他見麵吧，酉時我們在門口相見，伯父伯母就不會發現了。”

沈月離一怔，有些狐疑的看著我。

“你今日怎麼這麼好心？往日說起清安，你都要生氣，怎麼？覺得我們要成親了，他構不成威脅了？”

聞言，我苦笑一聲，還來不及回答，沈月離已經轉身出門。

我也跟著出門，在街上繞了一大圈，直到快酉時了，才往沈府趕。

可我沒見到沈月離，反倒與沈父沈母碰個正著。

大婚將近，我卻獨自帶著侍衛出門采買大婚的東西。

他們心下頓時了然。

沈母上前，心疼的拉著我的手：“雲崢，那臭丫頭讓你受委屈了！你相信伯母，成親後她會改的。”

“她就是口是心非的主，你瞧，她特意差珍寶閣的夥計送來好幾款同心佩，你看看喜歡哪個？成婚是大事，可得好好選。”

“我一直盼著你倆好，你放心，伯母一定讓你們風風光光的成親！”

他們都覺得沈月離與我有情，隻是口是心非。

可我心裏清楚，她之所以這樣做，隻是出於歉疚和習慣。

前世，即便沒有裴清安，我跟她也做不到舉案齊眉。

她對我很好，卻是姐弟之情。

我認真為她將來的丈夫，挑選了一個做工最精細的同心佩。

珍寶閣的夥計前腳剛走，沈月離的貼身丫鬟捧著信就跑了進來。

【同心佩既然已經選好，那你便識趣些，往後你就好好在沈府待著，別妄想對我的事指手畫腳。】

我一陣心酸，紅著眼交代丫鬟：“麻煩幫我轉告她，我懂分寸，請她放心。”

丫鬟剛想回去複命，卻被沈母攔下：“你站住，那個逆女在哪？”

丫鬟戰戰兢兢道：“小姐......在裴府。”

沈父瞬間大發雷霆：“這個逆女！竟然又背著我找裴清安！”

“雲崢你別惱，這事，伯父會給你做主！”

“等那個逆女回來，看我不打斷她的腿！”

沈父話音剛落，就見沈家店鋪的掌櫃火急火燎的衝了上來。

說沈月離為了給被調查中的裴老疏通關係，送了好幾家鋪子和金銀出去。

這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沈父暴跳如雷，沈母也擰著眉頭，唯恐我傷心，安撫的拍了拍我的肩。

我看著一臉關切的兩人，忍不住喉嚨發酸。

自爹娘走後，他們對我視為己出。

知道我對沈月離情根深種，他們便花樣百出的給我和沈月離製造機會。

遺憾的是，哪怕費盡心思，我跟沈月離還是有緣無分。

我想了想，跪在兩人的麵前。

“伯父伯母，雲崢不孝，讓你們費心了。”

“你們對雲崢視如己出，雲崢心裏清楚，隻是感情的事，向來勉強不來。”

“我們都清楚月離姐心悅裴清安，對我隻是姐弟之誼，既如此，雲崢便鬥膽，求伯父伯母成全姐姐的心願吧！”

“雲崢已經決定南下回外祖家了，求伯父伯母成全！”

沈母心疼的扶起我，“雲崢，你莫要賭氣，月離對你的好我們都看在眼裏，她隻是愛而不自知，你別惱，等她回來，伯母立馬幫你出氣！”

“你想想，要是她對你沒有意思，當初怎麼會跪著求我們帶你回家？”

沈父無奈的歎了口氣：“裴家結黨營私，遲早要亡，月離隻是被裴清安哄騙而已，遲早會清醒的！”

“再說了，江南那麼遠，我們怎麼放心讓你獨往呢？”

兩人苦口婆心， 勸我回心轉意。

他們不知道，上輩子我按照他們的意願，帶著滿心期許與沈月離成婚，最後悲慘收場。

這一次，我不會重蹈覆轍了。

我帶著兩人去了沈月離的別院，指著一個大箱子道：“這是這些年我送她的禮物，她看都沒有看一眼全都丟進箱子裏。”

“而裴清安隨手買的糖人，她視若珍寶。”

“愛與不愛真的很明顯，伯父伯母，原諒雲崢沒有辦法繼續自欺欺人。”

“若是你們舍不得雲崢，便認雲崢為義子吧！”

“這樣既全了兩家的情誼，又能讓月離姐得償所願。”

見我心意已決，沈父沈母長歎一聲，也歇了勸說的心思。

沈母將一疊銀票塞進我的手裏，反複叮囑我好好照顧自己。

我拉著沈母的手，含淚笑道：“幹娘，此事先別和月離姐說，我想給她一個驚喜。”

2

回到臥房，我將銀票收進匣子裏。

隨後，又讓侍衛把沈月離這些年送我的禮物全部拿出來。

既然決定放下，這些東西就該早日處理掉。

命人將箱子提到後院，我親手點燃了火折子。

火焰燃起，裴清安不知道從哪裏衝了出來。

他二話不說上前抓住我的手，隨後整個人狠狠往牆上撞。

我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姍姍來遲的沈月離狠狠打了一巴掌。

“方雲崢，你發什麼瘋！”

“清安今天隻是來感謝沈府幫助的！”

我臉頰紅腫，呆呆的看著她。

裴清安雙眼猩紅，無辜道：“我知道你們要大婚了，原本是想當麵同他道喜，卻沒有想到雲崢這般討厭我，竟對我動手......”

沈月離瞬間沉下臉，看向我，滿眼的怒火。

“我們還沒有成婚，你就擺出家主的譜了？搬弄是非不夠還出手傷人，方雲崢，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還有，你今日是不是讓人潑裴家臟水，讓裴大人名聲掃地？”

我錯愕的望向她，像是第一次認識她。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裴家的事也與我無關，我也沒有在伯父伯母麵前，說過裴清安半點不是。”

“我說了會幫你，定然不會反悔。”

沈月離蹙眉，眼尖的認出箱子裏，有不少是她過去送我的物件。

而她親手幫我的畫的畫像，也被燒了一半。

她臉色越發難看，“你這是幹什麼，是不是要玩什麼欲情故縱的把戲？”

“我告訴你，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喜歡你的！你死纏爛打隻會讓我覺得厭煩！”

“還有，要是清安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話畢，她扶著撞傷額頭的裴清安匆匆往閨房趕，還不忘拉上我，路上，裴清安昏厥了。

上輩子裴清安孤立無援，絕望跳河。

這一次他有了沈月離傾力相助，卻還是不肯放過我。

看著眼前為他急得團團轉的沈月離，我的心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眸色黯然。

萬幸，大夫說他沒有大礙，隻是連日焦心，一時氣急攻心這才昏倒了。

沈月離如釋重負，狠狠刀了我一眼，理直氣壯道：“這一切皆因你而起，你給清安守夜，便當是賠罪了！”

話畢，沈月離頭也不回的離開。

我依言守著裴清安，直至天明。

沒多久，沈月離親自端著一晚粥進門，見我一臉憔悴，有些於心不忍。

“你怎麼不去休息？”

“我不累。”

“辛苦了，你趕快去休息吧。”

萬萬沒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還能從她嘴裏聽到慰藉的話語。

我從善如流的起身。

我的順從成功的取悅了沈月離，她不自然的開口。

“明日，我再叫衣鋪的人來一趟，上次的婚服樣式太過素雅了，你再換幾件看看。”

“還有，我昨日的話你別介懷，是我著急口不擇言，我向你賠罪。”

“但清安是無辜的，你別再因為我而為難他，好嗎？”

我看著她漆黑的眸子，事關裴清安，很多可以解釋的話，終究沒必要開口。

我要南下的事，她應該也沒有興趣知道。

我扯唇，卻真誠道：“不必了，我想隻要能同你成親，喜服是什麼樣式的都好。”

“月離姐，祝你新婚快樂！”

沈月離一臉狐疑，剛想開口，卻被裴清安的動靜打斷。

隻見，裴清安蹙眉艱難的睜開眼：“我這是怎麼了？”

沈月離瞬間將我拋之腦後，她殷勤的將人扶起，貼心的喂他喝下涼好的白粥。

等她想起我，卻發現客房裏早沒了我的身影。

我早已回到自己的別院，開始著手整理行李。

沈月離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竟然讓她的貼身丫鬟邀請我去梨園看戲。

是我最喜歡的《鳳求凰》。

那是個兩情相悅的故事。

我曾經舔著臉求她好幾次，可惜她對此嗤之以鼻。

我瞬間心領神會，她這是在向我賠罪。

可我馬上就要走了，已經沒有關係。

更何況沈月離對我有恩，照顧她喜歡的人，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讓丫鬟婉拒了。

沒想到丫鬟竟然去而複返，說沈月離晚點會來接我。

不得已，我隻能應下。

我在院子裏等了很久，也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我起身去客房尋她，卻發現她陪著裴清安月下對飲。

她溫柔的注視著他，眼底藏滿了醉人的深情。

我沉默的離開，獨自看完了那曲《鳳求凰》。

回房時，侍從告訴我沈月離來過，還留了口信給我。

讓我別介意，她會彌補今晚的失約。

我一邊收拾行李，一邊輕聲道：“不要緊，替我好好轉達，她不欠我什麼，是我欠她良多。”

前世，她便是再恨我也要護著我，婚內不讓任何人給我臉色看，更是為了救我身亡。

她的恩情太重，想做什麼，我都不會有異議的。

這時，丫鬟衝了進來，“不好了公子，小姐為裴家好像開罪了人，被人追殺了！”

我二話不說，帶著守衛出門。

我心急如焚，恐慌不已。

沈月離，你千萬不能有事！

我趕到的時候，正巧看見一名黑衣人提著劍往她身上刺。

“月離姐，小心！”

我下意識推開她，讓她避開致命一擊，而我的手臂也因此被重重的劃開了一道口子。

沈月離震驚的看向我。

等刺客全部誅殺後，她急忙朝我走來，拿藥給我包紮，望著我的眼睛裏，蘊含了很多我看不懂的深意。

“今日真是多謝你了，不過以後你不要冒險救我，你的安危也很重要。”

“還有......往後隻要你不找清安麻煩，我還是會像從前一樣護著你。”

我詫異的對上她的目光，期盼了好多年和解的話，竟在今時今日聽見了。

我的眸底濕潤，卻巧笑嫣然。

“多謝月離姐。”

大夫說我們都隻是皮外傷，不會影響婚禮的進程。

我鬆了口氣，交代婢女好好照顧她。

但我有傷，不宜遠行，便耽擱了幾日。

大婚前夕，沈月離沒來看我一眼，她是新娘，婚前不能見新郎，而沈家二老則讓丫鬟給我送東西。

全都是沈月離選的配飾與糕點。

我明白，沈父沈母是在委婉的勸告，說她心中有我。

但我更明白，這些都是裴清安挑剩下的。

最精美的玉佩，早早的戴在了裴清安的腰間。

我笑了笑，在她成親當天，鄭重拜別了二老，早早踏上了南下的馬車。

喜堂內，新郎遲遲不來，沈月離心底莫名湧起一股慌張。

“雲崢還沒有穿戴好？他從家裏來接我，他繞京城一圈，時辰要來不及了，他平時不是最盼著娶到我，到時候了，怎麼反倒慢下來了？”

沈父寧沈剛要回她，卻被匆匆進門的侍衛打斷。

“小姐不好了，方雲崢公子南下的馬車被馬匪劫持，所有過路人，全部被屠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