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輕輕擊掌。
殿外立刻押進幾個五花大綁的商人,為首的赫然是曾在北狄王庭當差的胡商。
趙福全捧上一疊密信,最上麵那封還是衛琮的親筆字寫就,明晃晃的要挾對方給錢。
“現在,”沈晚看向麵如死灰的周太後,“太後還要說哀家陷害他麼?”
周太後踉蹌後退,撞翻了不知是誰的案幾。
果盤砸在地上,鮮紅的荔枝滾到周太後腳邊。
她盯著那顆荔枝——這是嶺南八百裏加急送來的貢品,而衛琮這次貪墨的軍糧,本該送去的就是嶺南駐軍。
“母後容稟!”她突然跪下,重重叩首,“琮兒年輕不懂事,定是被奸人蠱惑......兒媳定好好教導他,不會讓他再犯錯!”
沈晚彎腰拾起荔枝,指尖稍一用力,晶瑩果肉便擠出殼來:“年輕?他隻比皇上大兩歲。”
她將爛掉的果肉扔回周太後跟前:“太後若真疼弟弟,不如想想怎麼跟邊關將士交代?”
裴硯卿突然拔劍。
“皇上!”錚然聲中,周太後猛然回頭,撲上去抱住他的腿,“你不能......那是你舅舅,你外祖母現在唯一的兒子啊!”
劍尖在衛琮咽喉前半寸停住。
少年帝王的手抖得厲害,最終頹然垂劍:“革除衛琮一切職務,流放嶺南。”
他看向沈晚,眼中帶著最後一絲倔強和恨意:“皇祖母滿意了?”
沈晚看著這個曾賜她鴆酒的孫子,忽然覺得意興闌珊。
她轉身走向殿外,漫不經心道:“皇上自己的舅舅,自己處置便是。”
身後傳來周太後撕心裂肺的哭喊:“皇上,饒過琮兒這一次吧!那可是你親舅舅,傷害長輩,天打雷劈啊!”
沈晚腳步未停。
天打雷劈?那裴硯卿早就該死了。
簷外風雪愈急,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掌心化成水痕。
明日此時,衛琮“暴斃”的消息就該傳來了——裴玉瑾做了什麼他自己知道,怎麼可能讓這個活口抵達嶺南?
“主子。”閔月為她披上狐裘,“趙德福從衛琮私院找到幾個孩子......已經送進大院裏了。”
沈晚輕輕點頭,抬眸望向灰蒙蒙的天際。
要變天了。
但她這次,有的是耐心陪他們慢慢玩。
衛琮“病逝”的消息傳回宮中後,周太後直接病倒,不能上朝,也不願見人。
“皇上也不來請主子去垂簾聽政,反而直接罷朝了......”
閔月不解的與趙福全嘀咕著,“這讓外人看到,還以為......”
“想那麼多做什麼?皇上不說了麼,馬上過年,一時又無要緊事,便先暫停早朝了。其餘政事,便由六部和內閣直接回稟給皇上。”趙福全低聲說道。
閔月抿唇,到底還是不忿:“太後娘娘病倒,皇上去探望了整整一個上午,出來之後不僅對周、衛兩家多加安撫,連那衛琮都又被追封了個什麼忠義侯,真是......”
這次趙福全也無話可說了。
從未聽說過,誰因犯罪被流放,結果在流放路上死了,還能追封個侯爺的,簡直莫名其妙。
“皇上許久沒來慈寧宮了。”閔月又道。
趙福全看到院子裏有人走過來,連忙示意閔月別說了。
“趙爺爺,是北疆的戰報......”小太監小心翼翼遞過來蓋著火漆章的密信,又擦擦汗,討好道,“小的一拿到,就連忙給爺爺送來了。”
“有心了。”趙福全毫不吝嗇,掏出一串兒銅錢塞到小太監手裏,“拿去喝茶。”
“哎喲,這哪裏使得!”小太監笑的見牙不見眼,飛快的將銅錢收好。
那邊,閔月已經命佩蘭送了點心過來,又請小太監先去茶房休息,以免等會兒太皇太後有話要問。
殿中,沈晚午歇才醒,聽說有戰報進宮,便連忙坐起身來。
“奴婢服侍娘娘起身。”閔月連忙說道。
沈晚擺擺手,先細細看了片刻那火漆印章,這才繼續去讀信中的內容。
片刻之後,她抬起頭來,麵上卻是一個輕鬆的笑容。
“是有好消息?”閔月見她這般,便連忙問道。
沈晚頷首,一邊起身一邊道:“這次隨裴玉昌一起過去的軍糧已經到了,他們總算也能過個飽年。”
“那便好。”閔月和趙福全齊齊鬆了口氣。
沒有人問裴玉昌怎麼樣了,他求仁得仁,應無遺憾。
沈晚隨意披了個衣服,接過閔月遞過來的溫水又道:“隻是怕,近期還會有一場大戰......”
那北狄人最惡心,他們沒有春節的傳統,卻總掐著這般萬家團圓的好日子,不是偷襲就是突襲,讓人無法安心過個好年。
幾人正說著,外麵傳來一陣嘈雜聲,竟是裴硯卿過來了。
他身後,還跟著裴玉瑾。
“給皇祖母請安。”裴硯卿口中這般說著,語氣卻冷淡的很。
還不如裴玉瑾虛偽的一個行禮。
沈晚瞧著二兒子那春風得意的樣子,便覺得好笑,也沒有率先開口說話。
到底裴硯卿最年輕,憋不住先問道:“皇祖母剛剛在看北疆的戰報?”
沈晚微微挑眉:“怎麼?”
“皇祖母也應知道規程,北疆戰報應送到刑部,然後送呈到乾清宮......”裴硯卿不悅道。
沈晚頷首:“確實應該如此。”
“那......”
“不過,哀家這裏的,是一封家書。”沈晚笑道,“哀家弟弟寫給哀家的家書而已,怎麼了,皇帝,哀家的家書也要你先看?”
裴硯卿萬萬沒想到沈晚會這般說,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裴玉瑾卻溫聲笑道:“母後又在開玩笑。這封‘家書’,卻是走了戰報的路線,也是快馬送進宮的,那火漆章還是北疆軍的符號......”
簡而言之,不是家書,而是戰報。
沈晚斜斜看他一眼:“你怎知曉?”
“兒臣也是猜測。”裴玉瑾垂了眉眼,眸中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那信,或者戰報,他看不看到都無妨,卻是要借機讓裴硯卿對沈晚越發不滿而已。
而且......
裴硯卿果然沉不住氣,直接開口道:“那朕也是皇祖母的家人,家書為何不能看?”
“喔。”沈晚麵色也沉了下來,“皇帝,你便是這般孝心的嗎?”
“母慈,則子孝。”裴硯卿也看著沈晚,眼眶逐漸紅起來,“朕不過是因為母後傷心,給衛家賞了些東西,皇祖母為何就急不可耐的命人去找衛家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