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堂弟故意把動靜弄得很大，讓我聽了一夜她和賀菁菁尋歡的聲音。

父兄皆戰死後，偌大的侯府家業被族人盯上。

皇上下旨，立我為安定侯世子，待我娶妻之後，才可繼承爵位。

滿京嘩然，“賀家那個庶女可真走運，要當上安定侯夫人了。”

賀菁菁上門，滿臉不耐，扔下一番話。

“看在你這麼多年對我一片癡情的份上，如今又無依無靠，我可以嫁給你。”

“但有言在先，我與淩雲兩情相悅，成為安定侯夫人之後，我也要給淩雲生下孩子。”

可我的未婚妻已在來京的路上，安定侯夫人與她賀菁菁何幹？

1

繼父母戰死多年之後，兄長戰死的消息也從邊疆傳了回來。

他因戍邊多年，還未婚娶，安定侯府一下沒了支撐，眼看就要落入旁支的堂伯手中。

我不忍父母用性命掙下的家業旁落他人，料理完兄長後事，孤身進宮麵聖。

父親是同皇上一起長大的夥伴，我動之以情，求一道恩典。

皇上讓我先回去，聖旨很快會降下。

我得了聖上口諭，興匆匆去找賀菁菁時，卻見她依偎在堂伯家的堂弟謝淩雲懷裏，小意溫柔，正低聲輕哄。

“謝景川不解風情，隻知舞刀弄槍，哪裏比得上你？”

“安定侯府已是你父親囊中之物，你才是未來的侯府世子，他以後是要在你家討口飯吃，你還用把他放在眼裏嗎？”

謝淩雲眼中是掩不住的得意，偏偏還要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

“你別說這種話，兄長沒了家人實在可憐，等我爹承爵，我們也不會薄待他的。”

賀菁菁輕吻他的臉頰，“我的淩雲真是菩薩心腸。”

謝淩雲又一臉擔憂，“可他對你的癡情滿京城皆知，如今他孤苦無依，定會更纏著你不放的......”

賀菁菁冷哼，“從前他身份尊貴時，我就看不上他，遑論現在？”

“如今他孤身一人，我不過是可憐他，才願意跟他說幾句話......”

“放心，我心中隻有你，也隻會嫁你為妻，早就對他厭惡至極，哪怕給我做小倌，我也不屑要！”

字字句句鑽入耳朵，如同魔咒一般。

我躲在暗處，手指緊握，心也驟然變冷。

追在她後麵六年，噓寒問暖，最後換來這樣誅心的四個字——厭惡至極。

我知她一向對謝淩雲親近些，但從不知兩人的關係已親密如斯。

她從不拒絕我對她的好，送的禮物也都照單全收，雖然對我冷冷淡淡，我也隻當是她性格如此。

所以跟在她身邊六年，從不掩飾對她的喜歡，也曾為她拒絕了諸多讓人上門說親的貴女。

京城皆傳，我非她不娶。

我自己也曾以為如此。

突然覺得沒意思透了。

2

我失魂落魄地回府，管家福伯急急迎了上來。

“少爺，皇上怎麼說？明日族老們可就來了！”

我將聖上口諭傳達給福伯，同時又吩咐道，“傳信給葉家，就說安定侯府要求履行婚約。”

福伯一愣，“哪個葉家？”

“與我們有婚約的還能是哪個，自然是江南葉家。”

我祖父與首富葉家的當家人是至交，二人年輕時約定，以後要做親家。

可祖父沒有女兒，巧了，葉老那時也沒有。

祖父在時，常拿這事當笑話，並說二人又約定了，謝葉兩家婚約還有效。

可兄長在父母去世之後，為了撐起謝家軍，沒有心思談婚論嫁。

又因我滿心滿眼都是賀菁菁，所以這婚約漸漸的也就擱置了。

福伯滿麵遲疑，“可，據老奴所知，葉家與您同輩的適齡小姐，都已成婚了......”

我犯了愁。

皇上雖然答應侯府暫時讓我當家，但還是要求我早日成親，才能早日擋住悠悠眾口。

福伯也發愁，“這，要不您還是跟賀家小姐說說，把你倆婚事敲定？”

我想起賀菁菁剛才的話，很快堅定決心，“你先傳信，哪怕比我小點也行，先把婚訂了，我願意等她長大！”

3

沒過多久，門房引著賀菁菁的侍女來見我。

那侍女氣喘籲籲，見到我微昂著頭，頗有些傲慢。

“謝少爺，我們小姐在珍翠坊，叫您過去一趟！”

我聞言蹙眉，之前是在賀菁菁麵前果然太卑微了，連她身邊的侍女竟都敢這麼跟我說話。

“您快點吧，小姐等急了可要生氣的！”

“她叫我去做什麼？”我不悅問道。

那侍女態度隨意，“小姐看上件首飾，珍翠坊的夥計不讓她掛賬！”

我不禁心中冷笑，原來是讓我去做冤大頭的。

我外祖家是從商的，京城很多商鋪都是我娘的嫁妝，娘去世之後，都是我在打理這些生意。

之前我心悅賀菁菁，吩咐各鋪子都可以讓她掛賬，倒是給她養成了買東西不眨眼的奢靡習性。

不提醒我，我倒差點忘了這茬。

我到珍翠坊時，賀菁菁正一臉怒意坐在內堂喝茶，旁邊坐著謝淩雲。

掌櫃在一旁陪笑，見我進來，忙上前回話，“少東家，賀小姐帶來的這位公子要買發冠，要掛賬，我......”

掌櫃是個盡職盡責的，雖然我之前知會賀菁菁可以掛賬，但這發冠是謝淩雲要買的。

我知他怕我責怪，笑著打斷，“你做的很好。”

賀菁菁見我進來，幾乎是命令的語氣，“你怎麼來的這麼慢？你家的夥計要反天了，不過一個發冠，還要我付錢？”

我眼神落在桌上那個金鑲白玉冠，不禁勾了勾嘴角。

好大的臉，這樣名貴的玉冠，也想白拿。

她見我沒說話，又吩咐掌櫃，“愣著做什麼，還不把發冠包起來，再拿些好看玉佩扳指什麼的一起包起來！”

掌櫃額頭冒汗，看向我。

我拿過算盤，撥了幾下，笑道，“這隻玉冠三百二十兩，看在都是親戚的份上，”我眼神落在謝淩雲身上，“收你三百兩就好了。”

“至於其它配飾，你先選，選完了一起算賬，會給你打折的。”

謝淩雲麵色慘白，訕笑，“兄長......”

4

他家不過是謝家的旁支，他爹靠著與我侯府的關係，謀了一個小吏差事，怎麼可能拿的出來這麼多銀子？

隨後他求助般看向賀菁菁，賀菁菁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樣，兀地跳了起來。

“謝景川，你什麼意思，淩雲不過看上幾件配飾，你還收銀子？”

我收斂笑意，看著賀菁菁，“賀小姐這話說的有意思，珍翠坊開門做生意，收銀子不是很正常的嗎？”

“那就當是我買給淩雲的！”賀菁菁理直氣壯。

“好，那三百兩，賀小姐是現銀還是銀票？”

賀菁菁驚愕看著我，“你怎麼還與我收銀子？”

我裝作一臉吃驚，“賀小姐拿銀子買東西，珍翠坊買東西收銀子，有何不妥？”

賀菁菁氣焰低了一些，“可，之前......”

謝淩雲抓著她的胳膊，又是善解人意的樣子，“菁姐姐，你別與兄長起爭執，淩雲不要這發冠就是了......”

想必是不想丟了麵子，賀菁菁氣焰又起來了，“我一向在你店裏掛賬，這次也是如此，有何不可？”

我點頭，拿起掌櫃遞過來的賬冊，翻了翻，“賀小姐一共在本店掛賬兩千六百八十二兩，金額實在有些大。

“我們小本生意，請先將舊賬平了，再繼續掛賬吧！”

賀菁菁聞言麵色漲紅，快步走到我身邊，低聲道，“謝景川，你當真要與我算賬？”

“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趕緊把配飾給我包起來，我才考慮原諒你！”

依舊是趾高氣揚。

我後退兩步，拉開與她的距離，將賬冊遞到掌櫃手裏，“吩咐下去......”

賀菁菁見我態度緩和，嗤笑了一聲，“這才對嘛！”

我冷眼看她，繼續說，“以後賀小姐不能掛賬，之前的賬派人去賀府收回來！”

賀菁菁像炸毛了的雞一樣，指著我大聲道，“謝景川，你瘋了，敢這麼對我！”

她不過是家中庶女，如此大的金額，她怎麼還得起，要是鬧到嫡母和爹那裏，她會被打斷腿的。

“你現在滅門絕戶，侯府家業很快就是汐兒父親的，你還敢如此行事！”

“你要這麼做，以後就算跪著求我，我都不會再理你！”

我嫌惡看著她，記憶中那個溫柔的少女，很難與她如今的樣子重合。

“正合我意！”

之前真是瞎了眼，怎麼就看上這麼個女人呢？

5

第二日一早，謝淩雲的父親謝恒就帶著族老們上門。

族老皆是與我祖父同輩的，端著高高在上的架子。

族長坐在主位，一副說教姿態，“二郎，你兄長葬禮之時，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你謝恒堂叔與父親是同個祖父，算同枝，由他繼承侯府再好不過了，你快把府裏田地商鋪賬冊都交出來清點一下吧。”

我不由想起哥哥葬禮之時，族人們的嘴臉。

他們貪婪的心思裝都不裝，直接說我家已近絕後，而我年紀尚小，沒有曆練，難堪繼承侯府大任，讓我把侯府所有財產交出，由族內分配。

一群老人精，逼迫著我這樣一個年輕後生，不知道害臊。

族長話音剛落，謝恒就迫不及待上前，臉上掛著虛偽的笑。

“大侄子你放心，堂叔不會虧待你的，已經讓你嬸娘給你留意姑娘，聘禮你也不用擔心。”

其他族老紛紛附和，誇讚謝恒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我坐著喝茶，聽了他們的話，冷笑出聲。

族長皺眉，“你笑什麼？”

“我笑你們不要臉。”

眾族老都不滿起來，義憤填膺要教訓我。

“你這晚輩怎麼說話的？”

“我們是念你孤苦才好好與你商量！”

......

族長重重放下茶杯，沉著臉喝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罰你去祠堂跪著，清點之事我們自己做！”

我仍坐著不動，心裏卻很焦急，不知聖旨何時才能降下。

族長使了個眼色，他帶來的隨從就要上前著我。

我掃了他們一眼，“誰敢動？”

他們到底不過是謝氏仆從，被我一瞪，都不敢輕舉妄動。

這時賀菁菁和謝淩雲進來。

謝淩雲上前，假惺惺道，“兄長，你莫使性子了，快跟族長服個軟。”

我哼了一聲，嘲諷看他，“我服個軟，讓你爹當安定侯，你好當你的侯府少爺是嗎？”

他心思被我戳破，眼神閃躲，張張嘴說不出話。

賀菁菁暴跳如雷，“謝景川，淩雲好意幫你解圍，你怎麼這樣與他說話？”

我這才注意她半張臉腫的老高，看來吃了些苦頭。

要賬昨日上門，等了大半天，賀府才湊夠銀子。

據說要賬的出門前，還聽到賀菁菁被她嫡母怒斥的聲音。

她注意到我的眼神，扭頭側向一旁，“還不都是你害得！

“我勸你還是乖乖聽話，等謝伯父當上侯爺，也能給你留個活路！”

她見我無動於衷，湊近我低聲道，“等我與淩雲成親，也可偷偷將你為養在外麵，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6

好響的算盤聲。

我呸了一聲，“一個庶女，哪來這麼大的臉讓我給你做小倌？”

謝淩雲不悅瞪著賀菁菁，“什麼，你還想在外養小倌？”

賀菁菁麵色鐵青，指著我，“你你......”半晌才憋出來，“你白給我，我都不要！”

然後她忙解釋，“我沒有，是他胡亂攀咬，我心中隻有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謝恒站出來道，“眾族老，我看不要在這小子身上浪費時間了，押去祠堂關著，左右這侯府也就這麼大，田契賬冊之類的，搜一搜也出來了。”

福伯站出來擋在我麵前，“不可啊！”

謝恒將他一把推倒，“一個老奴才，也敢跟主子這麼說話！看我不發賣了你！”

福伯是從小伺候祖父的，說是侯府管家，更像長輩。

我忙去扶福伯，肅冷目光環視四周貪婪的嘴臉，瞪著謝恒，“你們怎麼敢的？”

謝恒也不再裝了，冷笑，“看在你爹的麵子上，跟你好好說話，你不聽，那我們隻能上手段了！”

他們帶來的隨從一窩蜂全部湧了進來，把我與福伯，還有府裏其他的人，全部控製住，有些開始粗暴翻找起來。

我咬牙切齒吼道，“你們給我住手！你們這些強盜！”

謝淩雲已經被賀煜寧哄好了，二人款走到我麵前。

他也不裝了，上下打量我一番，將我發髻上的金冠取了下來，戴在自己頭上。

“菁姐姐，好看嗎？”

我睥著他，“謝淩雲，你最好給我戴回來。”

他翻了一個白眼，“還當自己是侯府少爺呢？謝景川，以後不僅這頂冠，你所有的東西，都會是我的！

“我高興了，賞你口飯吃，不高興了，攆你出去當乞丐又怎麼樣？”

賀菁菁表情有些僵硬，內心似有掙紮，最後伸手從我腰間又摘下一枚玉佩，掛在謝淩雲腰間，笑意盈盈。

“這些飾品，戴在他身上簡直暴殄天物，還是戴在淩雲身上最好看！”

我正欲罵幾句，這時府外終於傳來一道聲音，“聖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