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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長假歸校後,宿舍裏出了怪事,每晚都會少一個人。

其他人都沒發現,除了我。

她們說我瘋了,要把我趕出去。

但沒想到,我成了留到最後的人。

1

我感覺不對勁兒,是因為宿舍門上的插銷。

我們學校地處偏避,幾年前的春節出過一次惡性事件。

後山有個老光棍,白天假裝送貨躲進女生宿舍樓雜物間,晚上用鐵絲開鎖,害死了一個留校過年的學姐。

自那後,學校在宿舍門上加裝了老式的插銷,還派輔導員時不時查寢,管得很嚴。

長假歸校的第一天熄燈前,我躺在床上。

聽到宿舍的張靜和李小妍開門進來,插了插銷。

宿舍長楊華月沒回來。

她們三個總是一起結伴上自習,還有個單獨的微信群。

這樣做,楊華月今晚肯定不回來了。

所以第二天早上,我看見對麵床鋪上的被窩鼓鼓囊囊,嚇了一跳。

接著看清被窩裏露出的頭,是個後腦勺,戴著紅色的帽子。

原來是應付查寢的「偽裝」。

我見她們用過幾次——

在空床上鋪好被子,塞進衣服,再把玩偶戴上帽子放在床頭。

如果輔導員點名,其他人就幫腔說「她」感冒睡著了,次次都能糊弄過去。

是什麼時候弄的?

我不禁鬆了口氣,那顆「玩偶頭」突然動了,緩緩轉過來,對上我。

一張煞白的臉上,露出兩個黑洞。

我寒毛倒立,險些叫出聲來。

與此同時,那張臉上掉下來一片麵膜。

戴著帽子的楊華月打了個哈欠,從床上坐起來,似乎沒覺察出我的異樣,招呼「三人組」另外倆個起床。

我下意識看了一眼門上的插銷,是插著的。

這就有點奇怪。

我一向淺眠,輕微聲音也會驚醒。

我們宿舍的插銷又有些緊,每次開合都會發出「吱扭吱扭」一長串的聲音。

或許是......長假回老家來回奔波,昨晚睡得太沉了?

我原本這麼想——

直到一模一樣的情況重複發生。

第二次,是張靜。

第三次,是李小妍。

因為李小妍比較好說話,所以趁她獨自去陽台晾衣服,我跟上去悄聲問:「小妍,你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誰給你開的門?」

李小妍停住手裏的動作,一向彎彎的月牙眼瞬間瞪圓了。

「開什麼門?我昨晚跟她們一起回來的,你沒看見我嗎?」

2

我怔在原地。

最後被李小妍冷冷的聲音拉回神智。

「宿舍一共四個人,唯獨沒看見我,你對我有意見啊?」

沒等我說話,她撲哧一聲笑了。

「哈哈,逗你玩呢。屈茉,沒想到你也會開玩笑啊,不過這種把戲早就過時了。你要真想嚇人,我推薦你看......」

我打斷她——

「這幾天晚上你們都是一起回來的?」

「當然。」

「三個人?」

「是啊。學校出過事,晚上一起才安全啊。」

她有些疑惑,但很快一臉了然。

「唉,說起來我們應該是四個人結伴走的,要不是因為那件事......需要我幫你說點好話嗎?沒準她倆想開了,就原諒你了。」

「不用了。」我聲音發虛,根本無暇去想其他。

她說她們是一起回來的。

可連著三個晚上鎖門前,我都隻看到兩個人。

大腦一陣暈眩,我勉強糊了一下李小妍的關心。

等到她們出門,我走到門邊,緩緩推動插銷的橫杆。

插好,打開;插好,打開。

「吱扭——吱——吱扭吱扭——」

聲音一如既往地刺耳響亮。

如果晚上真有人開門,這麼大的動靜,我不可能聽不見。

難道說......她們真的是一起回來的?

心中湧上難以名狀的恐懼,我咽了咽口水,做了幾個深呼吸。

我要知道答案。

熄燈前,宿舍門打開,又是隻有兩個人進來。

今晚沒回的,是楊華月。

我沒像往常一樣早早躺在床上,而是守在書桌邊。

張靜目光漠然掃過我,轉身鎖門,插上插銷。

我站起身,鼓足勇氣開口:「楊華月還沒有回來。」

倆人愣住,像兩尊冰凍的雕塑。

幾秒後,李小妍皺眉:「屈茉,你沒事吧?」

我堅持問:「楊華月沒回來,她去哪了?」

氣氛變得凝滯,她倆對視一眼,表情古怪。

沒等我再次開口,李小妍指著楊華月床下的書桌,語氣遲疑:「就在那裏,你......看不見嗎?」

異常安靜中,我目光移過去。

和剛才一樣,空空如也。

「有病吧。」張靜翻了個白眼,扔下包,轉身去了衛生間。

我麵向楊華月的凳子,慢慢走過去,站定,伸出手。

「嘭!」

突如其來的關門聲,嚇得我手一抖,摸了一把虛空。

「小妍,這裏沒有人。」

我轉向李小妍,尋求一個肯定。

「當然沒人。」

李小妍神情複雜,指了指衛生間:「你剛剛一直瞪著華月,她氣得去了廁所,還摔門。就從你麵前過去的,你真的沒看見嗎?」

幾乎是同時,張靜的聲音從衛生間傳來——

「小月,別跟她計較,她就是個瘋子。」

我眼前一晃,幾乎要站不穩。

李小妍的臉龐在視線中扭曲,她的嘴唇似乎在顫抖。

「屈茉,你別這樣,我真有點害怕。」

3

熄燈了,宿舍裏一片沉寂。

我靠著牆壁坐在床上,死死盯著對麵的空床鋪。

比起在未知中害怕,我寧願選擇清清楚楚直麵恐懼。

今晚就是一夜不睡,我也要搞清楚「楊華月」究竟何時出現。

不知為什麼,身體陣陣發冷,上午那種暈眩感也隨之而來。

更要命的是——腦袋越來越迷糊,眼皮漸漸變沉,幾乎要睜不開。

我拚命想保持清醒,還是無法抵擋強烈的困意。

再次醒來,是在楊華月的尖叫聲中。

「媽啊,你想嚇死人啊。」

我恍惚了一陣,發現自己居然麵朝她,坐著睡著了。

「抱歉,我......」

我不知如何解釋。

她拍著胸脯,驚魂未定:「晦氣,晦氣,勞資真是倒黴,對麵睡個中邪的。」

說完跳下床,招呼其他倆人起來。

張靜照例當我不存在,李小妍看我的眼神也有些躲閃。

沒人跟我說話。

晚上,輔導員來查寢。

女生樓一共六層,輔導員走到我們所在的四層,她們還沒有回來。

不過也快了,因為樓棟大門要在熄燈前二十分鐘關閉。

我捏著手機,盯著宿舍門。

此刻,輔導員的手機裏應該還躺著我下午發送的一條信息——

「老師,今晚有人外宿。」

輔導員回了:「謝謝,你是?」

我直接刪掉了。

隻要她來,該謝的人是我。

門被敲響。

瘦削幹練的輔導員往屋裏掃了眼:「就你一個?叫什麼?其他人今晚回來嗎?」

「我叫屈茉,其他人上自習去了,應該回來的。」我應道。

「那我等會再來一趟。」

她剛說完,背後就響起李小妍的聲音——「呀,老師今晚查寢呢。」

我下意識繃直身體,凝神聽著門外的動靜。

輔導員問:「你們是這個寢室的?報一下名字再進去。」

「李小妍。」

「楊華月。」

片刻沉默中,我猛地站起身。

又一個聲音響起——「張靜。」

三個人笑著走進來。

4

今晚,我能看見宿舍所有人。

但恐懼和疑惑並沒有好一點。

究竟怎麼回事?

我躺在床上,茫然地望著黑暗中的天花板。

沒一會兒,發冷的感覺又來了,伴著睜不開眼的疲憊。

身體變得沉重,仿佛被看不見的東西壓住,動彈不得。

耳邊還傳來一點隱約的響動。

像從楊華月那個方向,又像是從門口。

我感覺自己坐起了身。

但晃動的天花板,又是平躺著才有的視野。

現在是夢魘,還是真實?

沒等我分辨清楚,就聽見拖著鞋的腳步聲。

「啪塔啪塔」,一步一步,最後停在我的床前。

許久許久,隻有死一般的靜默。

我努力控製著身體,緩緩地把臉扭過去。

有什麼東西懸在我的床沿。

可宿舍床下麵是桌子,床沿離地麵至少兩米,會是什麼東西?

我迷迷糊糊想著,費力看過去。

那東西晃來晃去,猛地跳到枕頭邊,也跳進我的視野。

一顆長滿長發的頭!

啊——

我拚命張大嘴,竭力尖叫,聲音被看不見的黑洞吞沒,歸於寂靜。

我想跑,但身體完全動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顆頭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一隻手覆了我的臉。

某樣尖尖的東西,在我臉上輕輕滑動。

拖過來,拉過去,拖過來,又拉過去......

在巨大的驚恐中,我竟然明白了這動作的含義——

「她」在畫畫。

黑暗的宿舍裏,不知什麼東西,正一筆一筆,在我臉上畫著畫!

我失去了意識......

直到第二天醒來,我身上還在冒著冷汗。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我拿起枕頭下的手持小鏡子,照向自己的臉。

幹幹淨淨,什麼都沒有。

我鬆了口氣。

還好,隻是一個噩夢。

下一秒,我清楚看見了,枕頭邊躺著一隻細細的眉筆。

5

「啊——」

我控製不住地尖叫。

聲音尖銳刺耳。

正準備出去的「三人組」齊刷刷看過來,又不約而同低下頭,繼續往門口走。

我撞撞跌跌下床,顧不得穿鞋,堵在門前。

「這支筆,」我舉起手中那支細細的眉筆,嗓音發抖,「是誰的?」

她們愣了一瞬。

楊華月皺起眉:「一大早的,你發什麼瘋啊?」

張靜直接揮手,像趕蒼蠅:「滾。」

我置若罔聞,目光依次掃過她們的臉,一字一頓重複:「是誰的?」

張靜把包往桌上一丟,高大的身軀向前逼近,「讓不讓開?」

我沒讓。

隻是汗濕的睡衣貼在皮膚上,冷的讓我顫抖。

張靜伸手狠狠揪住我的頭發,幾乎是吼出來:「讓開!」

頭皮一陣劇痛,我的眼淚唰地流下來。

李小妍趕緊上前勸說張靜。

頭發被鬆開後,我整個人像被抽幹了力氣,歪在地上。

「你們先走吧,我照顧一下屈茉。」

她們離開後,李小妍扶著我坐下,倒了杯水遞過來,柔聲細語問發生了什麼。

我已經崩潰到極點,哭著講出這幾天的遭遇,毫無隱瞞。

李小妍安靜聽著,放下手機,接過我手裏的眉筆,仔細看了看。

「這個牌子幾年前就停產了,現在買不到,肯定不是我們仨的。」

「可我從來不用眉筆。」我顫抖地問:「......它為什麼在我的床上?」

李小妍想了想:「會不會是前幾屆學姐的,不小心掉在床縫裏,被你翻出來了?」

我搖搖頭。

床上鋪著墊子,再怎麼翻,也不可能出現在枕頭邊。

除非......

我和李小妍對視一眼。

她抖了一下,立刻說:「世界上沒有鬼!你該不會覺得那個出事的學姐昨晚進宿舍了吧?別瞎想,可能是其他寢室掉在這裏的,我去幫你問問。」

李小妍捏著筆,走出宿舍。

門剛關上,桌上她的手機亮起,顯示出一條群聊——

「小靜:這種精神病,學校可不敢冒險。」

6

什麼意思?

我愣了愣,鬼使神差地點開。

一個叫「三個諸葛亮」的群組彈出,界麵最後是幾行文字。

「華月:太刺激了(捂嘴捂嘴),這神神叨叨的模樣,還是我們高冷的學霸屈茉嗎?說好的唯物主義呢?要不是不方便,我都想到處分享。」

「小靜:被迫害妄想症!都出現幻覺了。我們可以報告學校,讓她搬出去!。」

「華月:能成嗎?她可沒錢在外麵租房,不會賴在這裏吧(撇嘴)。」

「小靜:肯定不會。」

「小靜:這種精神病,學校可不敢冒險。」

我神經質地在界麵上快速下滑,終於拉到今天最早一條。

「小妍:嗨,姐妹們,發瘋現場直播哦~」

大片大片的綠色語音條。

我用冰涼的手指點開其中一個——

手機裏傳出的,是嘶啞失態的哭腔。

......

在外麵渾渾噩噩走了幾個小時,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

今天是周六,到處是玩耍的孩子,吵吵鬧鬧,讓人安心。

嗓子幹的冒煙,我從早上到現在沒喝過一滴水,倒是流了很多眼淚。

我買了瓶礦泉水,一口一口喝下去,腦子清醒了許多。

她們說的難聽,但或許沒錯。

楊華月說我中邪。

有可能。這幾天遇到的事離奇詭異,我還動不動頭暈發冷。

張靜說我被迫害妄想症。

也有可能。醫學上,心理狀態會影響了生理狀態,甚至產生幻覺。

但不管哪一種——

沒有人真正站在我這一邊。

天快黑了,我回到宿舍。

外麵的旅館不便宜,正如楊華月所說,我沒錢。

今晚我看到的室友依舊隻有兩個——李小妍和楊華月。

李小妍關心地問了句:「屈茉,好點了嗎?」

我僵硬地點點頭,爬上床,蒙住臉。

細細碎碎的動靜過後,燈熄了。

我握住手裏的眉筆,睜開眼,擦幹最後一滴眼淚。

就來吧!

不管是鬼,還是幻覺,躲不過就要麵對。

現在的我,沒有疲憊暈眩的感覺,身體也不再發冷。

難道鬼也怕死心的人,還是說幻覺會間斷出現?

我胡思亂想了很久,久到以為今晚不再有事發生的時候——

宿舍響起了輕微的動靜。

緊接著,又是拖著鞋的腳步,「啪塔啪塔」。

我下意識屏住呼吸。

清醒狀態下,所有聲音都在大腦意識中被無限放大。

恐懼也是。

抑製住身體的顫抖,我聽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

「吱扭——吱——吱扭吱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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