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這輩子是窮怕了,
當她知道家裏的陶罐可以錢生錢時,
立馬就忘了大師的警告,
貪婪地盯著罐子,毫不猶豫地滴了兩滴血進去......
1
我奶家有個不值錢的陶罐。
因為沒什麼大用處,就一直被我奶用來醃鹹菜。
有天,有個化緣的大師路過我們村,一眼就看見了擺在院牆上的罐子。
「這麼好的陶罐,你居然拿來醃鹹菜?」大師一臉的驚訝。
我奶不以為然,滿眼的嫌棄:「這破罐子賣給收廢品的都不要。要不是祖上留下來的,我早扔了。」
大師搖搖頭,指著陶罐說:「這東西可是寶貝,叫聚錢罐。」
我奶一聽到「錢」字,立馬來了精神,笑嗬嗬地拉著大師說了很久。
大師說隻要使用方法得當,不僅可以錢生錢,而且能長久使用。
不過他臨走之前,再三叮囑我奶:切不可貪心。一定要按他說的做。
我奶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一門心思隻顧著倒鹹菜,擦洗罐子。
清理過後的陶罐煥然一新。
我剛想湊過去看看,我奶卻伸手一把將我推開,「死丫頭,離遠點,小心打碎了我的寶貝。」
這東西結實著,她自己之前明明摔過幾次。
我沒站到跟前,但也看得清清楚楚。
陶罐表麵幹幹淨淨,一點花紋印跡都沒有,普通得很。
什麼大師?就是個江湖騙子吧。
我奶是極信他的,抱著她的陶罐,連吃飯都舍不得放開。
晚飯一結束,她就把我趕去洗碗,然後自己從枕頭下拿了十塊的紙幣。
大師說,這聚錢罐隻有在晚上才能使用。
他說,把一定數額的錢丟進罐子裏,然後朝罐子裏滴入一滴血,蓋上蓋子,待第二天太陽初升,錢數便可翻上一倍。
我奶激動地揭開蓋子,迫不及待地將手裏的紙幣丟了進去。
拿著小刀就準備割自己的手指。
「奶奶,要不滴我的血吧?」我以為我主動做點什麼,我奶就能少打我一點。
可是沒想到她居然狠狠地瞪著我。
「大師說這罐子是認主的,滴誰的血,誰就是它的主人。你這死丫頭,想搶我的寶貝嗎?」
我嚇得再不敢說話。
她在食指上開了道口子,往裏麵滴了一下,然後迅速抽回手,生怕「使用方法不當」。明早出不來錢。
睡覺前,我奶居然把罐子放在了枕邊,好像怕誰惦記似的。
天還沒亮,我奶就起來了。
她什麼也不做,隻時不時往外麵跑,看太陽升起來了沒有。
過了好久,我奶等的著急了,竟指著東邊的天罵了幾句。
太陽終於升起了。
我奶忙不迭地進屋去揭蓋子。
「大丫!」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歡喜地叫我名字。
我跑進她屋裏,她手裏真的拿著兩張十元紙幣。
世上當真有這麼神奇的東西?
不管如何,有了錢,我奶就不會再把氣撒到我身上了。
此刻她笑得臉上褶子都多了一層。
「神了!神了!果真是個寶。大丫,這事不能告訴任何人,還有不許動我的寶貝,要是被我發現你動了,我就打死你。聽到沒?」
我害怕地點著頭。
她把二十塊藏在了枕頭下,轉而拿了張紅色的。
「今晚我要換個大的試試。」
「奶,大師不是說要間隔兩天才能再次使用嗎?」
2
我這話一出,她原本帶笑的臉立刻拉了下來。
「就你多嘴!」她一巴掌打在我臉上。
抱著她的寶貝罐子出了臥房。
我捂著火辣辣疼的臉,我是怕我奶出了差池,才好意提醒她。
可是她既想立刻得到錢,又不敢違背大師的話,隻能把氣一股腦撒到我身上。
晚上她坐在桌子前,捏著那張一百的紙幣,緊巴巴地盯著陶罐。
好幾次我都看到她揭開了蓋子,把錢丟了進去,但很快又拿了出來。
她到底不敢。
夜裏,我拉肚子,起來上茅房。
沒想到我奶屋裏的燈還亮著。
我回來後,經過窗戶,聽見她絮絮叨叨的聲音。
「大師莫怪啊,就這一次,我就是試試,試試而已。」
她還是沒忍住把錢放了進去。
雞叫了三遍,她就起來了。
來來回回跑個不停,我根本沒法再睡。
好不容易熬到太陽出來了,隔壁的張嬸突然過來了。
我奶本來打算進屋開罐,這下愣是不敢進屋了。
「孫婆,你上次給我的鹹菜真好吃,我還想吃,能不能再給我一碗。哎?你家院牆上的陶罐呢?」
一聽到張嬸提到陶罐,我奶緊張得不行,連推帶搡地把張嬸弄出了主屋。
「沒有!都吃完了,你到別家去要。」我奶有些激動,嗓門都比平常大了幾分。
張嬸被她嚇了一跳,往我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都還沒開口,我奶一個眼刀就掃了過來。
我哆嗦了一下:「嬸,確實吃完了。」
張嬸不高興地拿著空碗離開了。
鹹菜還有,隻是我奶不想多留她一分鐘,生怕別人知道了陶罐的秘密。
張嬸前腳剛走,她就關上了門,然後盯著我:「死丫頭,要是出了差錯,看我不打死你。」
關我什麼事啊,又不是我讓她來的。
她拿掉蓋子,在裏麵摸了一圈。
手再伸出來時,多了張紅色的。
她又高興又驚訝,視線轉到我身上時,就變得陰森森的。
「死丫頭,你過來!」
我小心地走過去,她拿著兩張紙幣往我臉上拍:「看到了嗎?這不是沒事嗎?看來大師的話也不能全信。」
錢是真錢,可是我卻發現罐子有些不一樣了。
原本平滑光潔的罐身突然多了個彎曲的線條。
我在猶豫要不要告訴我奶。
她卻又開口了:「下次你再敢多嘴,我就拔了你舌頭。」
我決定把所有的話都咽到肚子裏。
她威嚇我之後就把枕頭下的私房錢全拿出來了。
「要是錢多一點,就可以多放些進去了。」她無奈地歎了口氣。
仔仔細細數了兩遍,總共才三百不到。
她忽然朝我看了一眼:「大丫,待會兒你去洗個涼水澡,然後躺床上去。」
我不解地看著我奶。
「聽見沒有,找死啊!」她抄起放在床邊上的板凳腿就要打我。
我洗澡時,她出門了。
我躺到床上,額頭開始發燙了。
過了很久,她回來了。
「奶,我好像發燒了。」我在屋裏喊她。
她大聲地衝了我一句:「死不了。要是有人來咱家查看,你就說下午我帶你去診所。」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她說:「找了這麼個借口,才隻借到二百。」
3
我燒得厲害,根本起不來。
我奶壓根不管我,隻在屋裏算她的錢。
一整天,我連口水都沒喝上。
天黑了,我稍稍退了燒,強撐著身體下床找點吃的。
我看到我奶坐在桌前,把早已準備好的一遝紙幣放進了陶罐了。
然後在掌心處開了道口子,往裏頭滴了一大滴。
笑眯眯地蓋上了蓋子。
她這一下子放進去了五百多,明天得有一千多。
能不高興嗎?
連續幾天放血,我奶明顯有些吃不消。
站起來的那一瞬,險些栽倒。
雙手撐著桌子,似是自嘲一樣:「年紀大了,不中用嘍。」
我奶今年分明才五十二。
她把陶罐放到了自己枕頭邊上,很快就睡著了。
這一夜她睡了很久,我起來把飯做好了,她才穿衣下床。
出屋前摸了摸自己的寶貝:「吃了飯就來啊。」
她端著碗粥坐在外麵,看東邊的初陽。
這邊太陽剛露了個角,她就擱下碗筷,往自己屋去了。
意外的是屋裏並沒有傳來欣喜的聲音,有的隻是一聲聲歎息。
「怎麼回事?怎麼不靈了?」
她焦急地把我叫進屋:「死丫頭,你昨晚是不是碰過我的罐子?」
我拚命地搖頭:「我沒有!我昨晚很早就睡了。奶,是不是您放的太多了?」
她麵無表情地凝視著我,將罐子裏的錢全數掏了出來。
都是些零碎的散錢。一角的,二角的,五角的......
錢數沒有翻倍,但是罐身又變了。
原本隻有一條彎曲的短弧線,現在那條線條變長了。
我奶轉了轉眼珠,像是突然間想到了什麼好辦法。
她釋懷般放下了陶罐,張口打了嗬欠:「大丫,奶奶昨晚沒睡好,再睡一會。等中午吃飯,你來叫我。」
她今天睡到了六點多,但現在依舊沒什麼精神。
整個人看著有些疲倦。
明明這些天,她都沒下地幹農活。
我瞥了眼那個奇怪的陶罐子,不知道為什麼,隻覺一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次失敗了,我以為我奶不會再輕易放那麼多錢了。
沒想到她竟然又把那些碎錢塞了進去,然後劃開自己掌心上的口子。
「一滴不行,就兩滴......」
她拿著還沾著血的刀子,貪婪地地盯著罐子口。
然後義無反顧地往裏頭灌了兩滴鮮血。
大師說,隻能放一滴,不可多放。
她現在已經把大師交代的話忘光了。
而我也不敢多嘴。即使多嘴,我奶也不會聽我的。
這次她比之前起得還晚。
如果不是我叫她,她還睡著。
「賤丫頭,你怎麼不早叫我,錯過了揭蓋時辰,我弄死你。」她咬牙切齒地揪著我的耳朵。
我委屈地直掉眼淚,我起床時就叫過她兩次。
她飯都顧不上吃,就去揭蓋子。
滿滿一罐子的紙幣,蓋子一拿,紙幣就冒了出來。
我奶兩手抓滿紙幣,嗬嗬地大笑:「這下要發了,發了。」
她自己都沒想到,滴兩滴血的方法居然有效。
她拿了兩百,準備去把借的錢還了。
不知道是不是剛起,身體發虛。
都沒過門檻,人就跌倒了。
4
還了村裏的錢,我奶回來時卻一臉惆悵。
「大丫,奶奶頭上白發是不是變多了?」
我站在凳子上,扒了扒裏麵的頭發。
我奶雖然過五十了,但之前白頭發卻沒幾根,細數都能數過來。
這次撥開表層的頭發,我發現裏麵竟然藏了許多細小的白發。
難怪我一直沒發現。
我奶板著臉,我不太敢說實話,於是開口說:「有一些,都是短的。是新長的。」
「我都這個年紀了,有白頭發不是很正常嗎?白頭發算什麼,等我有了錢,我就去鎮上染個發。」她沒放在心上,轉身進了屋。
然後就躺床上去了。
沒多時,就開始打呼了。
我看了眼時間,才十點,比昨天上床的時間還早。
她現在每天隻做三件事,吃飯,睡覺,聚錢。
不過短短半個月,我奶明顯見老了。
臉上沒什麼血色,頭上的白發越來越多。
她越來越貪睡,越來沒什麼精氣神。
多走兩步路,甚至多說幾句話,她都要大喘氣。
就連拿棍打我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覺得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沒命。
晚上,她把一大把的紅色紙幣丟進了罐子裏。
剛要放血,我一把抱走了罐子。
「奶,這東西邪門,你不能再用了。」我看在她手都在不受控製地抖。
她惡惡地瞪我,「還給我......死丫頭,等攢夠了我就不用了......」
她手裏已經有過十萬了。
我奶說在我們村,還沒有一戶人家有過這個數。
可是她竟然還不滿足。
她扶著牆,拿著木棍要來打我。
我沒跑,隻小步地走,她都追不上。
走兩步,她就停下來喘氣,「給我!奶奶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
她打不著我,開始跟我軟磨硬泡了。
懷裏的陶罐忽然動了一下,我嚇得當場失了手。
陶罐猛地摔在了地上。
我奶大叫起來:「我非宰了你不可。」
我根本顧不上去看我奶的神情,目光一直緊盯著地上的陶罐。
意料之中,陶罐沒碎。
意料之外,陶罐居然骨碌碌滾到了我奶腳下。
「好寶貝,你果然是認主的。」我奶慢慢彎下腰,將地上的罐子抱進了懷裏。
然後開始往裏頭擠血。
她現在瘦如枯柴,又沒及時得到滋補,已經放不出太多的血了。
我站在牆角,看著桌子上陶罐那凸起的罐口。
我越看,越覺得毛骨悚然。
就像一張嗷嗷待哺的血盆大口,等著吃主人的血......
罐身的線條紋路更多了,隱約勾勒出了一張人臉圖。
現在鼻子眉毛都有了,就差了嘴和眼睛,就是一幅完整的人像了。
這張臉我越看越熟悉,在哪裏見過。
我下意識看向了我奶。
一刹那,我汗毛倒豎。
這罐子上畫得不正是我奶的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