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夫君把秀娘領回府的那天，我沒有鬧。

隻是語氣平靜的問：

“止楓，還記得你的承諾麼？”

當年桃花樹下，少年指天：

“阿棠，我以將軍府發誓，一生一世一雙人。”

“絕不二娶。”

衛止楓垂下眼簾避開我的目光：

“那時是我年少輕狂，當不得真。”

看著曾經的摯愛，我笑了。

夫君沒有忘記誓言。

他隻是，不想守了。

1

定遠將軍衛止楓班師回朝，還帶回一個大肚子的女人。

府中下人看我的目光有些異樣。

我自成婚後至今無所出，這將軍府恐怕是要換女主人了。

我提前交還府中賬冊，在房中靜靜等候。

衛止楓牽著秀娘到我麵前語氣溫柔：

“你還是將軍夫人，待孩子出生後，我自會讓他喚你一聲娘親。”

我輕輕笑了：

“請將軍贈我和離。”

衛止楓眉頭緊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棠，你當真要與我和離？”

“秀娘雖懷了我的骨肉，但將軍府上下，仍以你為正室夫人。”

“日後這孩子也要喚你一聲嫡母。”

“一旦和離，你便什麼都沒有了。”

我是商賈之女。

在旁人眼裏，我能嫁入將門，已是天大的福分。

可沒人知道，要支撐起這偌大的將軍府，需要付出多少心血。

甚至就連他的那些功勳，也有我在背後的四處奔走謀劃。

糧草短缺時，我典當嫁妝購置軍需。

邊關戰事吃緊時，我變賣首飾籌措軍餉。

若非當初傾心於他，我又怎會為他費盡心力？

“將軍，妾身知錯了。”

秀娘突然跪下，淚眼婆娑，

“那日隻是將軍與妾身飲了些酒，才會......”

“隻是這孩子已在腹中，妾身實在不忍......”

秀娘楚楚可憐的模樣，可她說話時卻掩不住眼底的得意。

衛止楓連忙將她扶起：

“你腹中的孩子，乃是我衛家的血脈，自當好生養著。”

“將軍說得是。”

秀娘擦著眼淚道，“夫人，這孩子也是一條性命，求夫人成全。”

我望著眼前這一幕，不禁冷笑：

“我與將軍和離之後，你們便可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蘇海棠！”

衛止楓突然喝住我：

“莫要再說氣話，你可知若是和離，你便再不是什麼將軍夫人了！”

“無妨。”

我平靜地說道，“這些身份，我原就不曾在意過。”

我不想再多說什麼轉身離去。

身後傳來秀娘的啜泣聲和衛止楓的安慰。

終究他沒有追出來。

回到去後我獨自躺在榻上發呆。

回想這些年來，我和他的點點滴滴。

我以為自己有幸遇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卻不想，最終落得這般結果。

或許我該選擇放下。

2

夜已深，我正欲歇息。

丫鬟來報說秀娘來訪。

“夫人，妾身已備了晚膳，還請用些。”

秀娘端著食盒，笑意盈盈地站在院中。

我冷冷瞥了一眼，轉身便要離去：

“不必討好我，明日我便去族老那裏請和離書。”

秀娘聞言，神色頓時一變。

她快步上前，攔住我的去路：

“夫人何必如此決絕？”

“將軍待你一向敬重，府中上下也都以你為尊。”

“隻要夫人願意留下，這偌大的將軍府，依舊是夫人當家。”

她眼中含淚，語氣誠懇：

“妾身知錯了，隻求夫人大度容下這個孩子。”

我這才明白她以為我是以退為進。

她極看重這個將軍夫人，便料想我也是如此。

我淡淡的道：

“你既已有了將軍的骨肉，何不謀求夫人的身份。”

“給孩子一個好的前程。”

秀娘連忙擺手：

“妾身不敢，過去這將軍府上下，都是您來操持。”

“秀娘自知不能媲美夫人。”

我冷笑道：

“我與將軍青梅竹馬，也敵不過你千嬌百媚。”

“秀娘何必謙虛？”

“你放心，我心意已決，明日便去和離。”

秀娘的臉色瞬間變了，眸中閃過一絲狠色：

“夫人，您當真要和離？”

“若是和離，將軍府不會給您任何補償。”

“這些年您所經手的一切，都要如數奉還。”

我看著秀娘，不禁覺得可笑。

原來她百般試探，是擔心我和離後帶走府上的銀錢？

隻是不知道這是她的意思，還是衛止楓想法。

我冷笑：

“府上賬冊我已交還賬房。”

“衛夫人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查。”

“我離開隻會帶走我的嫁妝，將軍府的東西我不會動一分一毫。”

“你回去告訴衛止楓，不要忘了明天的和離。”

門外突然傳來衛止楓憤怒的聲音：

“蘇海棠，你當真如此絕情？”

他不知何時開始站在門外，臉上滿是傷心和不解。

我看著激動的衛止楓無奈苦笑：

明明背信棄義的是他，如今卻要來質問我的絕情？

“若說絕情，將軍更勝我一籌。”

說罷，我轉身走入內室，將門緊緊關上。

任憑外頭秀娘啜泣，衛止楓怒喝，我已經不想再多說一句。

3

次日一早，我正欲去找族老商議和離之事，卻見秀娘早已候在院外。

她倚在廊下，見我出來，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

我冷眼看著她，心知這一切定是她早有預謀。

想來這些年衛止楓在邊關，她便已在他身邊布下了這場局。

“夫人留步！”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衛止楓追了出來。

他看了看秀娘，又望向我道：

“蘇海棠，我知道是我對不住你，往後我定會好好補償於你，隻求你莫要提什麼和離。”

我沒有理會他，而是看向秀娘：“那她怎麼辦？”

衛止楓麵色一僵，支吾道：

“秀娘如今有孕在身，自然是要留在府中養胎。”

我冷笑一聲，心中最後一絲期望也已消散。

秀娘見狀，忽然跪地痛哭：

“夫人，妾身願意離開將軍府。”

“但求您放過這孩子一條生路。”

衛止楓厲聲喝止，隨即將秀娘扶起：

“你腹中懷的是我衛家的骨肉，如何能離開？”

他轉頭看向我，眼中帶著責備：“蘇海棠，你未免太過咄咄逼人！”

我望著眼前這對情深意重的狗男女，隻覺可笑：

“既然如此，那就更該和離了。”

我不再多言，徑直往族老院落走去。

到了族老院中，我先向族老請安，隨即道明來意。

“什麼？和離？”

族老聞言大驚，“這如何使得？”

“老太爺，媳婦無所出，實在愧對將軍府。”

“如今將軍已有了子嗣，我讓位於她也合情合理，等孩子生下來也是名正言順的嫡子啊。”

“胡鬧！”

族老拍案而起，“你這些年為將軍府鞠躬盡瘁，誰人不知？”

“若非你在後方籌措軍需，止楓又如何能在邊關立下赫赫戰功？”

幾位族老紛紛遣人去請衛止楓。

不多時，衛止楓匆匆趕來。

族老們你一言我一語，數說我這些年的功勞。

我知道他們是怕我離開後，將軍府便無人能打理這偌大的家業。

衛止楓是最後到的。

他進門時，臉上滿是愧疚之色。

不過，我已經不需要了。

我去意已決。

我向族老深深一禮：

“還請長輩成全。”

族老們見無法挽回，隻能不住歎息：

“你二人少年夫妻，當初是如何的情深意切，可最終還是落得這般結局。”

我鼻子驀地一酸，趕緊忍住。

我不想讓他看見我軟弱。

4

我提筆寫下和離書，字字懇切，句句誠懇。

和離之後，將軍府的一切再也與我無關。

衛止楓見狀，麵色鐵青：

“蘇海棠，你當真要用和離來威脅我？”

“這孩子已在秀娘腹中，我斷不會讓她離開！”

“但是你始終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妻，你何必如此斤斤計較？”

我放下手中的筆，淡淡道：

“將軍誤會了，我並未與你計較什麼。”

“畢竟從你帶著秀娘回府那日起，我們便已是陌路。”

“今日寫下和離書，不過是將這層窗戶紙捅破罷了。”

族老們見我心意已決，隻得在和離書上畫押。

我向族老們一一告別，轉身便要離去。

衛止楓卻突然開口：“既然你執意要和離，那我就成全你。”

“明日禮部去辦理文書，你最好別後悔！”

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族老院。

回到自己院落，我將這些年積攢的書信、賬冊盡數整理妥當。

次日一早，我便到了禮部。

衛止楓已在那裏等候。

“蘇海棠，你可想清楚了？”

他冷聲道，“一旦和離，你將一無所有。”

“這些年你花將軍府的所有銀兩，都要如數奉還。”

我輕笑一聲：“將軍放心，早已準備妥當。”

“蘇海棠！”

衛止楓勃然大怒，“本將再給你一次機會，隻要你認錯，便既往不咎！”

我搖搖頭：“將軍，和離書已擬好，隻待大人過目。”

衛止楓怒極，正要發作，禮部侍郎大人早已經在和離書上蓋好了章印。

和離書很快便辦妥了。

我接過和離文書的那一刻，仿佛渾身的枷鎖都已卸下。

“蘇海棠，你給我等著！”

衛止楓咬牙切齒，“待你離開將軍府，我定讓你寸步難行！”

我頭也不回地走出禮部大門。

這些年來，若非我在背後運籌帷幄，他又如何能在邊關立下赫赫戰功？

若我離開，隻怕將軍府很快就會亂作一團。

至於他說的寸步難行......

我嘴角微揚。

這朝中達官顯貴，又有幾個不知道我的能耐？

走出衙門時，身後傳來衛止楓憤怒的咆哮：“蘇海棠，你一定會後悔的！”

我充耳不聞，徑直離去。

衛止楓，日後且瞧好了，誰後悔還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