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人尊稱我一聲嬌姐,以後你就跟著我吧。”
那是91年,一個風起雲湧的年代。
我喋血街頭,一個黑道大姐大救了我對我說了這句話。
可十年後我卻親耳聽到她和兄弟調侃。
“他是我的狗!狗,隻需要咬人夠狠!”
“人咬多了,以為自己也成了人,還想上我的床,那就是他不對了!”
我視她為救命恩人,也是我一輩子最愛的女人。
十年,我為她開疆拓土,受傷無數,恨不得把命還給她。
她說金盆洗手後,我們雙宿雙飛。
如今她洗白上岸了,完全忘了往日的誓言。
我心灰意冷,十年出生入死,我報了她的恩情。
如今,我成全她。
1
我站在議事廳外,聽著裏麵陣陣哄笑。
透過煙霧繚繞下的燈光,那一刻,我竟然看不清她的臉。
“這四年,三哥就不知道老大你早就結婚了嗎?”
一個馬仔語氣中帶著嘲諷。
“她不必知道那麼多,我救了他,還讓他得到我的身體。”
“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就算他把命給我,我也不虧欠他什麼。”
透過窗戶,我緊緊盯著這個讓我如此陌生的女人。
今天她穿一身紅緊身裙,鮮豔的紅唇,左手還掐著一支香煙。
她是個漂亮女人,外表和狠厲的內在完全不搭。
她輕蔑一笑,“你們都是我最好的兄弟,這件事不要讓他知道。”
我感到一陣眩暈,仿佛腦袋被人打了一記悶棍。
“嬌姐,三哥可是出生入死跟了你十年,你這麼做?”
說話的是阿彪,我最好的兄弟,此刻聲音帶著些許無奈。
林鳳嬌聲音帶著冰冷,“十年又如何,他隻是我的一條咬人的狗。”
“現在公司在轉型,洗白上岸,以後大家都過些安穩的日子。”
“江湖已經不是打打殺殺的年代了,現在都在洗白賺錢。”
“像他那種沒有腦子,隻會動刀子的莽漢,也該被淘汰了。”
我站在原地,猶如掉進寒冬的冰窟。
還記得6年前,我在醫院縫針,那是一場硬仗,我為此毀了容。
手下的小弟慌忙跑來,“三哥,嬌姐中了埋伏。”
我直接扯斷了臉上還沒封好的線,提著砍刀衝進雨中。
那晚,我從南天街一直砍到了蓬萊東路。
救下她的時候,粘稠的血液已經糊住了我的雙眼,混合著雨水,流進我的嘴裏。
雨中的街頭,我抱著她一步一步的向醫院走去。
直到失血過多我倒在了大雨滂沱的街頭。
手下把我們送進醫院,我們整整昏迷了五天。
她比我先醒來,就那麼一直守著我。
我睜眼的那一刻,我還記得她哭了。
“三兒,你救了我的命。”
我笑了,扯的臉上的傷疤一陣疼痛。
“我的命都是你的,你別想和我兩清。”
她看我扭曲的表情,笑了。
“你可別笑了,比哭都難看,再笑一會臉上的傷再崩開了。”
她握著我的手,深情的對我說,“以後金盆洗手,我們去一個沒有江湖的地方雙宿雙飛。”
而現在,議事廳內的笑聲就仿佛一記沉重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我的臉上。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早知道是這樣,六年前我就應該死在那個街頭,把命還給她。
她嬌柔的聲音還在繼續,“你們的姐夫不是社會人,和他在一起,我才知道什麼是安心。”
“徐三刀有一次火並,傷了男根,現在就是個廢物。”
“他現在根本就無法滿足我。”
林鳳嬌口不擇言,將我一生之痛隨口說了出來。
議事廳爆發陣陣嘲笑。
2
我內心一陣翻江倒海。
還記得那次,我傷了男根,那晚她摟著我,纖手拂過我的胸膛。
“三刀,我不在乎那個事。我隻要求你能好好的活著。”
阿彪麵色些許不悅,“嬌姐,三哥為你出生入死,你這麼說他,萬一讓他知道了,得多傷心。”
“我是實事求是,他就是個廢物,還不能說了?”
我再也聽不下去,男人的尊嚴碎了一地,被她狠狠的踐踏。
我轉身要走,而身後的聲音還在繼續。
“你們知道最可笑的是什麼嗎?”
“公司要洗白了,他很興奮,每次睡完都會問,等金盆洗手後,我們去哪裏。”
“我怎麼可能帶他?帶他去國外砍人?”
“我已經訂好了機票,和你們姐夫,去國外再也不回來了。”
阿彪有些不忍心,“嬌姐,紙保不住火,要是讓三哥知道了,怎麼收場?”
林鳳嬌壓低了聲音,狠狠掐滅了手中的煙頭。
“我都打算好了。”
“明天和龍興幫接貨,我準備讓三刀去。”
阿彪猛的站了起來,“嬌姐,你知道,91年,三哥就是被龍興幫害得差點慘死街頭,你這麼做,不是讓他往虎口裏鑽?”
“我最近得到消息,龍興幫這次會搞動作,三哥豈不是有去無回?”
林鳳嬌打斷他,“不危險怎麼讓他去?不過你們放心,到時候我會救他的。”
“然後我給他一大筆錢,足夠她後半輩子活的瀟灑了。”
我心徹底涼了,多年的信念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他的命是我救的,就算出了什麼事,他也不會怨我。”
“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你們誰也不要多嘴。”
她重新點燃了一根煙,吐出一口煙圈,好像把這十年對我的鬱結都吐掉。
曾經對下許下永遠的人居然要親手把我推進萬丈深淵。
愛她十年的心,此刻徹底死透了。
我轉身,邁著空洞的腳步向外走去。
踢到了垃圾桶也不自知。
林鳳嬌警覺的閉上了嘴,轉頭讓手下出來查看。
我躲在樓梯間,心痛如絞。
十年,枕邊人想害死我,曾經的溫柔,誓言,碎了一地。
我愛的卑微如泥土,卻換不來她一絲真心。
算了,就如她所願,把我的命還給她。
走出社團那一刻,海風撲麵而來。
她給我發來短信,“你來公司了?”
“來過。”
好一會,她回複,“怎麼沒進來坐坐。”
我沒回複,把手機扔進了大海。
“林鳳嬌,此後,你我恩怨兩清,情斷義絕。”
3
那晚她回來的很晚。
“三刀,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怎麼不接?”
她試探。
我木然,“哦,手機丟了,沒接到。”
我坐在沙發,掐滅手中的煙,盡量偽裝的淡然。
“我給你做了晚飯,在鍋裏。”
我從身後拿出一個愛馬仕包,是我花了大價錢才拿到的配色。
“今天520,我給你買了禮物。”
她眼神驚訝,“這包很難拿到的。”
“三哥,有心了,花了很多錢吧。”
這一刻她入一個平常小女人一樣,依偎在我懷裏。
臉上的幸福笑容第一次讓我覺得虛假。
我話裏有話,“真心,不能用金錢衡量。”
我的這句話讓她愣了一下神,緊接著恢複如初。
我看著她的眼睛,“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她猶豫一下,“沒有什麼,一起吃飯吧。”
這一刻,她好像良心發現,不忍心讓我赴死。
終究沒開口說出讓我去接貨的事情。
我給她盛飯的時候,她接到一個電話。
我隱約能聽到是一個陌生男人,內容聽不清。
但從她的表情上,我讀懂了,是她心裏的那個男人。
他迫不及待的掛了電話,轉身對我說。
“社團出了點事,我得去處理。”
盛好的飯菜擺在那裏,她沒看一眼。
轉身走出了門。
她一夜未歸。
第二天,我到了社團。
阿彪悲情的看著我,欲言又止,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事,別搞得我像要死了一樣。”
“我們哪天不是在刀尖舔血?”
我隻帶了五個弟兄,開著快艇前往了公海交易地點。
交易時間定在了淩晨。
龍興幫的幾艘快艇緩緩靠近。
快艇上坐滿了人,每個人都帶著武器,在手電的照射下,反著漆黑的光。
帶頭的那人正是91年我的手下,當年他出賣我,害我差點慘死街頭。
命運真是一個輪回。
交易完畢,他笑著看我,“不愧是三哥,有膽有識。”
我拿著他遞過來的密碼箱,打開的一瞬間,我隻看到空空如也。
果然是圈套。
子彈的破空聲傳進我的耳朵。
帶頭人發出刺耳的嘲笑。
“三哥,到最後你還是得死在我的手上。”
三處中彈,血流如注,我側身掉進黑漆漆的大海。
那一刻,我聽見遠處的快艇由遠及近。
子彈打在龍興幫的快艇上,擦出一片火花。
林鳳嬌的聲音傳來。
“徐三刀,誰特嗎讓你來的!”
“你不準死,給我活著。”
我笑了,臨死還要配合她的最後一出戲。
一出美女救英雄的戲。
如果我沒死,她會給我一筆錢,讓我消失吧。
眼皮越來越重,卻聽到她的哭喊。
“徐三刀!你在哪裏?你不許死啊。”
“對不起,我錯了。我知道你聽到了那天的話。”
“我後悔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我嘴裏湧出大量鮮血,混著海水倒灌進我的肺。
“機會嗎?不會再有了。”
“林鳳嬌,欠你命,我還給你了,我們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