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已經燒好了。
桌子上放著四菜一湯,紅燒肉,紅燒魚幹,紅燒豆腐,鹹冬瓜,還有一個蛋羹,上麵倒了一點醬油,撒了一點蔥花。
鹹冬瓜,兩頭空,鹹菜,筍幹,魚幹等都是他們張家村以及邊上幾個鄰村每家每戶都有的存貨。
張家村的地理位置依山傍水,山好水好,空氣新鮮,平日裏村裏人拿著魚竿去河裏釣魚,多多少少都有收獲。
至於魚幹,都是他們用漁網在河裏設下陷阱,隔天去收的,一網下來也有好幾斤的魚,大的直接燒了吃,小的就曬成幹,藏起來,沒菜的時候能算一個硬菜。
像冬瓜啊,鹹菜啊季節到了每家每戶都會種,收了就醃製起來,隻要醃製的好,一年都不會壞。
筍的話就更不用說了,一到春天,家裏的男人都會一麻袋一麻袋的往家裏扛,女人負責洗洗切切,然後曬幹,藏起來。
林芳不喜歡大哥一家,所以平日裏也不來他們家裏的,今天一來也是被震驚了,四個人吃的這麼豐富。
他們全家那麼多人也沒有吃這麼好,就這條件還天天往家裏哭窮,要這個要那個的,端著大哥的架子。
張富國也是罵罵咧咧的,“媽的,一天天的在爸媽麵前哭窮,要是窮成這樣,我也願意啊,二嫂咋整,端幾個?”
他算看出來了,二嫂圍著村子繞了半圈是故意的。
沒想到平日裏不怎麼說話的二嫂心思還挺重的。
要是換做以前,林芳是不會出頭的,以前也不是沒有出頭過,出了還被婆婆跟公公批評了,吃力不討好,惹得一身騷。
“你站上去,把那個籃子給拿下來,我們把菜裝進籃子裏麵,光明正大的提回家裏。”林芳指著頭頂的編織籃指揮小叔子。
為了防止別人看到籃子裏麵裝著的東西,大多數家庭都會把籃子掛的高高的。
張富國搬了一把凳子,站上去,踮起腳尖把籃子拿下來遞給了林芳,林芳意外的發現裏麵居然還有兩個紅彤彤的蘋果。
她想也沒有想的一並給帶走了,就這樣四個菜疊著放在籃子裏麵,蛋羹放在最上麵,還特意把兩個蘋果放在了邊上。
回去的路上遇到不少熟人,問就是大哥讓端的,張富國機械式的重複著那句標準答案。
兩人回到家,把菜放在桌子上,張愛國的兒子張雲帆就奔了過來,“喔,媽媽,好多菜啊。”
張雲帆今年剛好八歲,讀一年級,穿著一件花布棉襖,頭上戴著一頂老虎帽,迫不及待的就坐在了長凳上。
林芳用筷子敲擊了一下孩子的手背,把他的帽子拿下來,“洗手去。”
張雲帆踩著黑色的小棉鞋跑去外麵,用木頭勺子舀了水,小手指一沾水,冷得直打哆嗦,咬著牙洗了手。
然後安安靜靜的坐在凳子上,小手放在桌子上,小腿懸空,晃著,等著大家落座。
“媽,我們把菜給搬來了,可以吃飯了。”張富國站在門口喊了一聲。
聽見聲音的葉桂花打開門,“吃飯就吃飯,叫這麼大聲幹嘛,我又不聾。”
“我這不是怕你睡熟了嘛。”真是不好伺候,“媽,你看大哥吃的菜,就吃這樣的還天天擱我們這裝窮呢,這工資必須讓他上交,必須交,一分都不能少,我幫你盯著。”
張富國全然忘記了自己也是需要交錢的人,義憤填膺的說著。
張愛國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了弟弟一眼,不過也是存著保留意見的,他不確定媽能以這種狀態保持多久。
葉桂花淺淺掃了一眼桌子上的菜,似笑非笑的看向張靈光,“你自己看看,你還心疼他沒錢,工資不夠花,他吃的可比你好,他都有沒有心疼你舍不得買肉,我們全家這麼多人都沒有四菜一湯,他倒是先享受上了。”
饑荒全靠他們一點點省出來還給別人的,他們擱那偷偷的享受,天底下就沒有這樣的事情。
張靈光的臉色也不好,大兒子前幾天還來家裏借錢,說工資不夠花,問他拿了10塊錢呢。
林芳看了看公公的臉色,推了一把丈夫,“去幫忙拿碗筷,盛飯,我們吃飯,媽,大嫂燒的這個紅燒肉看起來不錯,你嘗嘗。”
葉桂花晃神的看著這個小孫子,前世這孫子看到誰都不叫人,眼睛長在頭頂上,明明小時候挺可愛的。
就像現在吃的一嘴油,一邊笑一邊扒拉米飯,跟餓了三天似的。
張雲帆發現奶奶盯著自己看,他眨巴著眼睛,“奶奶,你吃啊,這個紅燒肉可好吃了。”
說著他就給葉桂花夾了一塊紅燒肉,笑嘻嘻的。
看見爺爺的碗裏空空的,張雲帆又給張靈光夾了一塊,張靈光咧嘴笑著,想把肉還給孫子,孫子喜歡吃,他就不吃了。
“雲帆給你你就吃。”葉桂花不清楚為什麼這麼乖巧的孩子,後麵變的跟他們一點也不親近,連招呼都懶得打。
但是重活一世後,她明白了作為父母不能一味的付出,掏心掏肺的把什麼好的都留給孩子,時間久了他們就習慣了,自然而然的會把這些付出當做理所應當。
假如有一天你不讓了,不留了,孩子們就會覺得你不應該這樣。
像老大,就是這麼認為的,覺得自己是長子,家裏的什麼東西都應該給他。
張靈光舉著那一塊紅燒肉,在媳婦的注視下塞進了嘴裏,張富國悶頭吃飯,今天老媽脾氣有點大,他打算降低存在感。
張文青就喜歡去大樟樹下嘮嗑,每天燒好飯就會去樟樹下坐幾分鐘,直到孩子們回來了,她才會回家。
一家四口走進家裏。
張文青掀開木頭鍋蓋,準備盛飯,就聽見了女兒張美美的聲音,“媽,菜呢?”
兒子張帥帥也盯著空蕩蕩的四方桌,“媽,你答應我的紅燒肉呢?”
張文青端著一碗白米飯,懵了幾秒,“菜呢?我燒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