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念的巴掌落在施逸軒屁屁上時,整個天台都安靜了:
“小兔崽子,長本事了是吧?”
她揪著兒子的耳朵,在眾目睽睽下把人往天台門口拖。
施逸軒一米八五的個頭竟被她拽得踉蹌,白色校服領口歪斜,露出鎖骨處一道淺淺的疤痕那是他八歲時爬樹摔下來留下的。
施逸軒掙了一下沒掙脫,臉上掛不住:“不是你到底是誰啊!”
他身後的小弟們蠢蠢欲動,有個染黃毛的已經抄起了藏在衣袖中的成卷舊報紙。
這種東西打人疼卻不容易留傷痕。
施念回頭掃了一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片,喝止住小弟們:
“都不準跟來。”
黃毛的手一抖,又舊報紙塞了回去。
教學大樓背陰處的走廊空無一人。
施念鬆開手,看著兒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先搓耳垂再捏耳尖。
胸口突然湧上一陣酸脹。
九年了,她死時這孩子才十歲,現在校服袖口下露出的手腕已經比她粗一圈。
她開門見山:
“我是你媽。”
施逸軒的表情凝固,
“罵人不帶媽,你別太過分!”
陽光透過走廊盡頭的彩繪玻璃,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色塊。
少年深一口氣,垂下頭:
“我媽骨灰都埋在城南公墓九年了。”
他聲音發緊,右手無意識地摸向胸前——那裏本該掛著個羊脂白玉的平安扣。
施念太熟悉這個動作了。
每當兒子緊張時,就會摸她親手做的破吊墜。
她嗤笑一聲,開始細數:
“施逸軒,小名鋼蛋兒,7歲上小學一年級時披著床單從沙發上跳下來,大喊著‘巴啦啦能量’然後把門牙磕掉,說話漏風被同伴小朋友嘲笑哭了三天。”
施逸軒震驚的同時,從頭紅到脖子根:
“這事你怎麼知道?”
施念手往他左側腰部一指:
“8歲那年你非說學會隱身,找了個破葉子貼腦門上,念叨著‘忍’,然後光溜溜跑到大街上學狗叫,和狗搶剩飯,被狗攆了兩條街,你左屁股上還有個牙......唔!”
隨著一件件童年糗事被抖落,施逸軒的耳尖越來越紅。
當聽到“左屁股上的狗牙印”時,他一個箭步衝上來捂住施念的嘴,掌心碰到她嘴唇的瞬間又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
“行了我信,我信還不行嗎!小聲點,被我小弟聽到我還怎麼做大哥!”
說完還左右看看,確定沒外人才放下心。
他再度盯著施念,嗓子啞得厲害,睫毛飛快眨動:
“真、真是您?”
施念看見他校服領口裏若隱若現的紅繩——果然還戴著那個吊墜。
她剛要應聲,卻見兒子突然轉身敲了敲走廊牆上的衣冠鏡。
鏡麵映出兩人的身影:
施念穿著死亡當天那套藏青色職業裝的她,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撇開外貌,身上還帶著曾經叱吒商海的女總裁風範。
而施逸軒雖然身形瘦削,是個肩寬腿長的紅發少年,看著像極了精神小夥,可他的臉就是她記憶中奶團子的等比例放大版。
他右眉骨還貼著創可貼,和施念記憶裏第一次學自行車摔傷的位置分毫不差。
她起了疑心,自己明明給寶貝兒子留了不少錢,怎麼還需要他騎自行車上學?
施逸軒再無懷疑,指著鏡子,
“可您怎麼變得這麼年輕?”他嘴角抽了抽,“我都不敢認您,您到底是怎麼活過來的?就是有複活甲也不該過去9年才生效啊,是您買到假貨了還是我又在做夢?”
聽見兒子不著調的發言,施念抬腳就踹,
“來,我讓你感覺感覺是不是在做夢!還複活甲。”
被他靈活地躲開了。
這個動作讓兩人都怔了怔——小時候每次挨揍,他都是這樣往右後方閃避的。
突兀的腸鳴聲打破了沉默。
施念這才注意到兒子校褲膝蓋處的磨損,帆布鞋邊緣已經開膠,皺眉:
“我給你的黑卡呢?”
施逸軒撓頭的樣子讓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借給淺淺了,她家境不好......”
施念眯起眼睛,
“林淺淺?就是你剛剛告白那個?”
施逸軒臉紅的點點頭,笑得嘴恨不得咧到耳根:
“不出意外,她就是您未來的兒媳婦。”
施念聽得直掐人中。
走廊窗戶正好能看見一群女生簇擁著個穿白裙子的女孩走向大門。
那女孩彎腰鑽進黑色商務車的動作行雲流水,車子開走後,“6666”的車牌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施念認得那輛車,是她出事前一個月買的。
她皺眉:
“那是我的車!”
施逸軒低頭踢著牆角替林淺淺解釋:
“天熱嘛,女孩子擠公交多難受......”露出後頸一處結痂的擦傷,“我騎共享單車也挺好,還能鍛煉......”
施念一把扯開他領口,
“鍛煉個屁!”
瞧見他鎖骨下方赫然是幾道新鮮抓痕,
“這又是什麼?別告訴我是野貓撓的!”
施逸軒耳根通紅,臉上揚著一抹驕傲:
“這個啊,是昨天淺淺說被混混糾纏,我去幫忙留下的,我們幾個把對麵十好幾個都打跑了,我厲害吧!”
話音未落,車子引擎轟鳴靠近。
那輛黑色商務車緩緩駛過走廊窗外,後座上的林淺淺正笑著接電話,右手腕上的卡地亞手鐲反著光。
副駕坐的女生突然指向這邊,林淺淺轉頭,衝施逸軒做了個飛吻。
施念清楚地看見兒子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黯淡下去。
就像小時候明明想吃糖卻假裝不喜歡的樣子。
她胸口那團火突然燒得更旺了:
“她手上那個鐲子夠買你腳上十雙破鞋,你說她家境貧寒?!”
施逸軒聲音越來越小,
“她說那是假的,女孩子愛美帶著玩的。”
最後幹脆破罐破摔,
“反正卡和車都是我自願借的,你要怪就怪我吧,別說她了。”
又一陣腸鳴響起,這次是二重奏。
施念看著兒子下意識按住胃部的動作,想起他三歲那年發高燒,也是這樣蜷著身子說:“媽媽我不疼。”
懂事得過分,讓她心疼。
她深吸一口氣,摸向口袋才想起自己重生後身無分文,於是拽著兒子手腕往外走:
“走,剩下的事吃完飯再說。”
施逸軒突然掙開她,
“等等!”
他一本正經道:
“第一次見麵說什麼我也得請您吃一頓!”
不等施念欣慰,就看到他突然從褲兜裏掏出一個皺巴巴的塑料袋,隱約透出裏麵裝著個癟了的易拉罐。
施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