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婆是屍婆。
和普通收殮師不同,外婆隻給被冤死的人收屍,從不碰正常死亡的屍體。
我媽說,外婆有陰眼,一收屍就能看見死者臨終的場景,所以能找出真凶。
從我記事起,外婆已經幫了二十幾個冤魂找到了殺害他們的人。
但她從未收過自己女兒的屍
我媽死得太慘,外婆不忍心看。
直到外婆死的那天,我才知道,我媽的仇,她一直沒有忘記。
1
外婆死在我爸再婚的那個夜裏。
被發現時,她的身體蜷縮在地下室的棺材旁,青黃色的手裏緊握著一張我媽的照片,臉上還帶著詭異的微笑。那笑容仿佛在說,她終於完成了什麼心願。
“這死老太婆,偏偏挑你爸大喜的日子死,簡直是故意的!”
我奶奶咒罵著,一把搶過外婆手中的照片撕得粉碎。
她恨不得讓外婆死得再難看些,手指甚至在外婆僵硬的臉上劃過,想抹去那笑容。
我爺爺皺著眉頭勸阻:“消停點吧,人死為大。畢竟是為咱家付出過的人。”爺爺也趕了過來,站在樓梯口,西裝領帶歪在胸前,再婚宴上的胸花還別在領口,暗紅的玫瑰沾著地下室的潮氣,蔫噠噠地垂著。
奶奶冷笑一聲:“付出?一個鄉下來的屍婆,要不是看在她會那些邪門歪道上,咱們能讓她住這麼些年?”
我站在角落,聽著他們肆無忌憚地辱罵外婆,心底一片冰冷。指甲深陷掌心,留下四個月牙形的血痕。
當年外婆確實是靠著通靈的名聲被我爺爺請來的。爺爺生意做得大,卻總有人暗中使絆子。外婆幫忙解決了很多麻煩,好幾次還險些喪了命,爺爺便將她和我媽接來同住,讓我媽嫁給了我爸。
隻是沒想到,婚後我媽會被害死。
那年我才五歲,隻記得媽媽是在一次家族聚會後失蹤的,三天後在後山找到了屍體。她的眼睛和嘴巴都被縫住了,身上插著一把剪刀,血早已幹涸。
父親那天跪在媽媽屍體旁,肩膀不停顫抖。
他轉頭對我說,媽媽是自己想不開。
可我分明看見他眼裏沒有一滴淚水,隻有解脫。
外婆不相信。她把我抱在懷裏,幹枯的手撫摸著我的頭發,低聲在我耳邊說:“你媽是被人害死的,總有一天,凶手會得到報應。”
從那以後,外婆開始頻繁地出入地下室。
地下室彌漫著各種草藥的氣味,牆角擺放著一個上鎖的紅木藥櫃。
藥櫃頂上總是晾著各種我叫不出名字的草藥,有些形狀詭異,散發著奇特的香氣。
她還在那裏擺了一口棺材,每天對著棺材念念有詞。
我偷偷跟去過一次,看見她把我媽的遺物一件件放進棺材裏,嘴裏不停地念著我聽不懂的語言。
家裏人都說外婆瘋了,但沒人敢趕她走。因為每次有人提起,第二天那人就會渾身長滿紅疹,痛苦不堪。
十年過去,爸爸終於要再婚了。
新娘是個溫柔的女人,對我也很好。
可就在今天婚禮當晚,外婆死了。
就像是完成了某種使命,她帶著微笑離開了人世。
如今外婆也走了,那個約定還能兌現嗎?我站在地下室,看著那口棺材,想起外婆生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記住,我永遠在看著這個家。”
“外婆手裏還有個東西。”我小聲地說。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我。
空氣突然凝固,就連奶奶也停止了罵聲。
我從外婆的手裏裏掏出一把小剪刀。
這是十年前我媽身上被發現的其中一把,之前外婆一直藏在枕頭下。
剪刀上已經幹涸的血跡被新的鮮血覆蓋,那是外婆的血。
“外婆說,這是用來剪斷報應線的。”我平靜地說。
“你個死丫頭,你在胡說什麼?!”奶奶的聲音尖銳刺耳。
這不是當年你媽身上的那把嗎?爺爺臉色驟變,眼睛死死盯著我手中的小剪刀。
整個房間霎時安靜下來。空氣凝固得令人窒息,仿佛連呼吸聲都能震耳欲聾。
我看到奶奶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她張開嘴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2
就在這時,樓上傳來一聲尖叫,刺破了房間裏詭異的寧靜。
我爸的新婚妻子,林阿姨,她驚恐地從樓上跑下來,臉色慘白,頭發淩亂,身上的婚服被撕扯得不成樣子。
她渾身發抖,指著樓上:“樓上…樓上有個女人!”
“什麼女人?”爸爸抓住她的肩膀,急切地問道。
“就是…就是牆上那張照片裏的女人!”林阿姨指著牆上我媽的遺照,聲音幾乎哽咽,“她站在我們的婚床前…身上全是血…眼睛和嘴巴都被縫住了…手裏拿著剪刀…”
我抬頭看向牆上媽媽的遺照。
照片裏,媽媽麵帶微笑,眼睛明亮有神。可現在,那雙眼睛似乎變得深邃而空洞,仿佛在凝視著我們每一個人。
我分明看到,照片裏媽媽的嘴角微微上揚,和外婆死去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爸爸和爺爺對視一眼,立刻上樓查看。
我悄悄跟在後麵,捏緊了手中的剪刀。它變得滾燙,像是要在我掌心烙下印記。
新房裏香氣彌漫,空無一人,但婚床上的喜被卻被剪成了碎片,就像被無數把剪刀反複切割過一樣。
紅色的“喜”字被撕成細小的碎片,散落在床上,像是血從天花板灑下。
窗戶緊閉,沒有任何人能無聲無息地進來又離開。
“不可能…”爸爸喃喃自語,臉色蒼白如紙,“她已經死了十年了…”
我站在門口,感到一陣冰冷的風從我身後吹過。
我不敢回頭,因為我知道,那可能不是風。
外婆曾經說過,當死者的冤魂回來時,活人會感到刺骨的寒意。
“都是那老太婆!一定是她在臨死前搞的鬼!”奶奶從樓下跟上來,大聲嚷嚷,聲音中透著恐懼,“我早說應該把她趕出去!”
爺爺臉色鐵青,額頭上的青筋暴突:“別胡說,趕緊找人把她的遺體處理了,別耽誤了正事。”
我知道爺爺說的“正事”是什麼,爸爸的婚禮今晚必須繼續。無論發生什麼,家族的麵子不能丟。這場婚姻背後牽扯的利益太大,即使鬧鬼也不能停止。
“怎麼會是外婆?”我輕聲說,“外婆已經走了。而且,媽媽的死和外婆有什麼關係?”
我的話讓房間再次陷入沉默。
林阿姨靠在牆邊瑟瑟發抖,爸爸走過去安慰她,卻被她猛地推開。
“你的前妻…她的眼睛…為什麼會被縫住?”林阿姨尖聲問道,“她為什麼會拿著剪刀?你們到底做了什麼?”
爺爺上前一步,聲音低沉:“這不關你的事。今晚的婚禮必須繼續,我們會處理好這些小麻煩。”
“小麻煩?”林阿姨驚恐地看著他,“有個死去的女人在你們家遊蕩,你們居然說是小麻煩?”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床頭的鏡子裏,一個身影緩緩浮現。
是一個女人,長發披散,身著白裙,裙擺上沾滿了血跡。她的頭低垂著,看不清臉。但我知道那是誰。
“媽媽…”我不由自主地輕聲呼喚。
鏡子裏的身影猛地抬頭,露出一張被縫住眼睛和嘴巴的臉。那針腳粗糙而醜陋,像是被人匆忙完成的。她的手中握著一把剪刀,正是與我手中那把一模一樣的。
“我看見她了…”我指著鏡子。
所有人轉頭看向鏡子,卻隻看到自己驚恐的倒影。
“別瘋了!那裏什麼都沒有!”爸爸厲聲說道,抓住我的肩膀使勁搖晃。
但我清楚地看見,媽媽正站在爸爸身後,蒼白的手指輕輕撫過他的後頸。爸爸突然打了個寒顫,鬆開了我。
“怎麼這麼冷?”他搓著手臂,“趕緊把樓下的暖氣開大點。”
我看著他,忽然明白了什麼。我輕聲問道:“爸爸,媽媽的死真的是自殺嗎?”
爸爸的表情瞬間凝固。他與爺爺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轉向我:“當然是。不要聽你外婆胡說八道。她那些通靈的把戲都是騙人的。”
“那她為什麼會被縫住眼睛和嘴巴?”我繼續問,感覺到手中的剪刀越來越熱,“為什麼身上會有那麼多剪刀?”
“夠了!”爺爺突然怒吼,“帶孩子下去!今晚的事不準再提!誰要是再胡言亂語,就別想在這個家裏待下去!”
我爸拉著我的手臂往外走,我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一眼鏡子。
鏡子裏,媽媽站在爺爺身後,無聲地抬起了手中的剪刀。
“爺爺,小心身後!”我本能地喊道。
爺爺猛地轉身,卻什麼也沒看見。他氣得臉色鐵青:“你這孩子,怎麼跟你外婆學得一樣瘋!”
就在這時,林阿姨突然尖叫起來:“她在那裏!就在你身後!”
爺爺轉身的瞬間,一陣刺骨的寒風刮過房間,窗簾無風自動,鏡子上浮現出一行血字:
“真相不能被縫住。”
3
夜裏,我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
那聲音像是有人在拖動什麼東西,又像是布料摩擦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窗邊傳來。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心跳加速,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
我睜開眼,看見窗前站著一個人影。
那人背對著我,身形瘦小,穿著外婆常穿的那件黑色衣服。
月光透過窗戶,勾勒出她佝僂的輪廓。
外婆?我小聲叫道,聲音顫抖。
外婆不是已經死了嗎?我親眼看著她躺在地下室,冰冷僵硬。
人影緩緩轉過身來,我驚恐地發現那不是外婆的臉,而是一張慘白的、被縫住嘴巴的臉
是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