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庭深坐了七年輪椅,我們的兒子吃了七年剩飯。
為了給季庭深治腿,我白天上班,晚上與孩子在垃圾堆裏撿破爛。
六一兒童節那天,別的小朋友吃著香甜的蛋糕,兒子卻隻能躲在角落裏偷吃垃圾。
等我趕到的時候,兒子被惡作劇的小朋友倒著吊在教室裏,小朋友們你一腳他一腳,大罵兒子是怪胎,窮鬼。
兒子心臟病發,臉色漲紅,幾乎沒了呼吸。
送到醫院時性命垂危,急需用錢。
而家裏幾乎所有的錢都存在一張銀行卡上,用來給季庭深治腿。
我跪在地上懇求季庭深,把錢拿來救孩子,他卻說錢已經花完。
沒了錢,錯過了搶救時間,我的孩子永遠閉上了眼。
我悲痛欲絕時,轉身卻在酒吧的金迷紙醉裏,發現了季庭深的身影。
他衣著矜貴,行動自如,正輕佻地把一張銀行卡塞進女人的內衣裏。
正是我給他的那張。
1
房間裏的燈被啪的一下打開,映著我通紅的眼眶。
季庭深被一個女人推著進來,第一眼看向空蕩蕩的飯桌,擰眉:
“我的晚飯呢?”
後麵推著他的是一個打扮豔麗的女人。
我一看到她,渾身顫抖起來。
季庭深腿上坐著一個小男孩,正是在學校裏綁起阿晏,把他吊起來的那個男孩。
季庭深性子陰沉難側,從前阿晏碰一下他的腿都要發怒。
現在他卻讓害死我們孩子的凶手坐在腿上。
男孩看見我,將手裏的槍對準我,嘴裏高聲亂叫,將堅硬的塑料彈殼全部射到我臉上。
他手裏揮舞著槍,直言不諱道:
“垃圾王的媽媽,在靠近就打死你!這樣季叔叔就是我和媽媽的了!”
陳沅不輕不重地嗬斥:
“小煜,怎麼說話呢?”
我看到他,卻想到了阿晏,小小的身體上全是青紫,都是被人用拳頭打出來的。
我心裏湧起恨意,走過去一把攥住他那把遊戲槍。
陳煜胖乎乎的手用力沒有掙開,氣的狠狠一口咬在我手上。
我吃痛,小孩犬牙鋒利,很快見了血。
他抬起頭,狠狠將沾了血的唾沫吐到我臉上,衝我吐了吐舌頭。
我一動,季庭深一把攥住了我,力氣很大,眼神冷冰冰的:
“你要跟一個小孩計較多久?滾去做飯,我餓了。”
湊近了,我仍能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和脂粉味。
我看著他滿不在意的神情,澀聲道:
“我剛從醫院回來......”
我沒說完,季庭深擰眉不耐煩打斷我:
“不就是小孩玩鬧,被嚇進醫院說明他沒本事,你在這又哭又鬧的,不嫌丟臉?”
陳煜聽了,小小的臉上都是得意,邀功般對季庭深道:
“季叔叔,我厲害吧?”
季庭深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隨手拿起桌子上糖遞給他,哄道:
“厲害。”
陳煜吃了一口,呸的一下吐在了地板上,咧著嘴:
“好難吃!”
季庭深臉上有些意外,我知道,因為阿晏每次吃這種糖都歡天喜地,一次小心翼翼地隻吃半顆,因為不知道下一次吃是什麼時候。
季庭深對我說:
“這段時間你伺候陳沅母子,他們家的阿姨有事,她會付錢。”
“拿了錢,季晏的生活也會好過點,總不至於在垃圾堆裏撿吃的。”
他嘴角勾起一個譏諷的笑:
“說出去不夠丟人的。”
我看著他,隻覺得心臟一角留著膿水。
我平常會給阿晏飯錢,隻不過季庭深的生日快到了,阿晏把這些錢都攢下來。
醫生最後屍體檢查的時候說,阿晏小小的胃裏空空蕩蕩,隻有一點消化不了的塑料和草。
我無法想象一個小孩子是怎麼把這些東西吃進肚子裏,又該餓到了什麼程度。
我正想著,手機來了電話。
我還沒來得及看一眼,房間裏傳來一聲小孩的興奮大叫。
聲音來源在阿晏的房間。
我心裏一緊,連忙走過去推開房間門,發現小小的房間被用水墨顏料塗滿,床上,地板上到處都是臟兮兮的顏料。
陳煜在房間裏胡亂砸著東西,玩的不亦樂乎。
見我進來,他想一頭小牛一樣撞在我身上,我一下被他撞在牆上,身子被迫彎下。
他不知道哪裏拿了個繩子,勾住了我的脖子,像拖牲畜一般往門口拖。
窒息感令我下意識地用力想要掙脫。
就在這個時候,陳沅出現,驚叫一聲,撲在陳煜身上。
陳煜當即委屈地縮在她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這時我才發現,掙紮過程中,我的指甲不小心劃破了他的臉。
季庭深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場景,陰沉下臉來質問我。
我拿起地上被踐踏的泥塑,那是阿晏捏的爸爸。
季庭深看了卻冷笑,一把搶過來,狠狠摔到在地上。
泥塑被砸在地上,分裂成碎片,我依稀還能看到阿晏捏它時期待的小臉。
我睜大眼,跪在地上想要撿起那些碎片,手剛剛伸出去,突然一陣劇痛。
季庭深操控這輪椅,竟然讓輪子徑直從我手腕骨上碾了過去。
我聽到一陣脆響,緊接著就是骨頭裂開的劇痛,令我眼前發黑,額頭滲出汗。
季庭深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給你一個教訓,現在,出來做飯。”
我渾身顫抖,不可置信地看著季庭深:
“這是我們兒子的房間,你任由一個外人闖進來......”
“你就這麼恨我們母子?”
季庭深坐在輪椅上,聞言冷笑:
“別忘了我的腿是怎麼廢的。”
“許苑,是你們母子欠我的。”
我徹底卸了力氣,癱坐在地上,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
當年我生孩子難產,醫生打電話通知季庭深,他趕來的路上出了車禍,腿部受了重傷。
陳煜見我不說話,一下跳到紀庭審腿上,興奮道:
“叔叔好帥!”
陳沅笑著推著季庭深去了客廳,很快,外麵響起了電視聲和說笑聲,和諧美好的像是一家人。
手機屏幕一亮,兒子的死亡通知正式下達。
我將臉深深埋進手掌中,低聲哀泣起來。
我本以為季庭深一輩子殘廢,才對我和阿晏心懷怨恨。
可我已經竭盡一切去補救,他的腿也早已好轉,為什麼還是不肯原諒我們。
這個時候手機鈴響了起來,是我的領導:
“許苑啊,公司外派的事考慮的怎麼樣了,你推脫了好幾次,我可告訴你,這是個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
我攥緊手機,季庭深曾經深情繾綣的眼光出現在我眼前。
我痛苦地閉上眼,啞聲道:
“我,我考慮一下......”
2
等到我走到客廳,已經是晚上。
餐桌上擺著精致的飯菜,是陳沅找人來送的。
季庭深看到我,對我冷臉抬了抬下巴:
“去做飯。”
我隻覺得無力:
“你不是已經吃過了,這些山珍海味難道不必我做的好?”
季庭深皺眉,倒是沒有遮掩:
“難吃,吃不下去。”
在旁邊原本有些得意的陳沅頓時有些尷尬,隻能柔聲道:
“庭深,你想吃我去給你做啊,別餓壞了身體。”
季庭深攔住了他:
“你的手嬌貴,怎麼能做這些粗活,再說留著她做什麼,她伺候我是應該的。”
我舉起我自己腫的老高的手腕,示意:
“我一隻手做不了。”
季庭深目光在我手腕一頓,隨即不耐煩道:
“滾過來。”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他卻粗暴地拽過我的手。
隻聽哢嚓一聲,我痛的渾身一抖,死死地咬住唇。
骨頭複原了。
陳沅看起來被嚇到了,蹙著眉,貌似擔憂地問:
“庭深,我看許小姐的傷有些嚴重,真的不用去醫院嗎?”
季庭深雲淡風輕地鬆開我,淡淡道:
“不用,她命賤。”
我強忍著劇痛,聽到這句話眼眶卻一熱,一股難言的委屈湧了上來。
季庭深掃了一眼,嗤笑:
“這就疼哭了?”
我張了張嘴,季庭深的臉卻陡然陰沉下來:
“當年我被車撞,可比這疼多了。”
他這句話直直地戳在我心口上,糾纏我多年的愧疚再次淹沒了我,逼我在季庭深麵前矮了姿態。
我去了廚房,手指都在抖,切菜的時候刀刃一次次劃過我的指腹,案板上淌著我的血。
我咬牙,忍著痛下了一碗麵。
我端到桌子上,被陳煜搶過去嘗了一口。
他嘗了一口,哇的一下吐了出來,聲音裏帶了哭腔:
“媽媽,有蝦!”
陳沅花顏失色,嚇得一把抱住陳煜,拍著他的背,急切道:
“快,快吐出來!”
陳煜難受地癟著嘴,陳沅心疼地抱起他,起身抄起那碗麵,猛的潑到我身上。
滾燙的麵湯淋在我頭上,菜葉蛋液沾了我一身。
我的傷口被燙到,鑽心一般地疼。
“許苑,你心腸怎麼這麼狠毒!”
“小煜對海鮮嚴重過敏,醫生說一口海鮮都不能碰的!”
我茫然地看著開始嚎啕大哭的陳煜,張了張嘴:
“我並不知情。”
“你怎麼可能不知情,你的那個撿垃圾的盯著我們家小煜那麼久,肯定把小煜不能吃海鮮的事告訴你了!”
“你就是存心報複!”
原本一直看向我的季庭深頓了頓,緩緩擰起眉。
“庭深,你說句話啊,小煜不過是調皮搗了些,小孩之間的玩鬧這個女人都能記恨在心。”
“我的小煜不過跟她兒子開了個玩笑,她就想要小煜的命啊!這樣的女人還不如離......”
她婚字沒說出口,季庭深一個抬眸,她一驚,訕訕住了嘴。
可下一秒,她臉上的表情又變得得意。
季庭深的輪椅壓過一地的湯湯水水,抬手猛的鉗住我的脖頸。
他力氣極大,我一下摔在地上,膝蓋狠狠磕在地板上。
“把地上這些麵吃幹淨。”
他手臂用力,將我的臉深深摁在地板上。
湊近,我依稀能聞到麵的香味。
明明剛在一起的時候,我也不會做飯。
直到有一天晚上,季庭深胃不好,疼的麵色慘白,我在廚房裏反複嘗試,手上燙起了幾個泡,終於做了碗麵出來。
從此之後,我用心學習做飯,無論多晚,隻要季庭深想吃,我都會打起精神給他做。
那是我曾經認為最幸福的時候。
卻沒想到,有一天成為季庭深侮辱我的辦法。
“媽媽你看,她好像伯伯家養的那條狗啊!”
陳煜好像找的玩具般新奇,不再哭泣。
他跑過來,抓起被他踩臟的麵條,抓住我的頭發,另一隻手將麵條塞進我嘴裏。
油膩的麵食抵在我的唇齒之間,我胃裏一陣抽搐,偏頭幹嘔起來。
季庭深鬆開我,神情嫌棄。
他抱起陳煜,陳沅說要帶孩子去醫院看看。
季庭深走之前,隻留給我一句:
“吃幹淨,小煜喜歡吃肉,給他做。”
房間重回寂靜,我想到我的阿晏,正一個人躺在冷冰冰的停屍間,他的父親卻帶另一個孩子去醫院。
阿晏出生之後,幾乎沒怎麼嘗過肉味,每天眼巴巴地爬在窗台上,聞著鄰居家飄出來的飯香。
我問他想不想吃肉,他猶豫之後搖搖腦袋,說他要給爸爸治病。
往事反複,我心如刀絞。
這個時候,房間門打開,陳沅走了進來。
她看著我狼狽的樣子,居高臨下地嗤笑一聲,把幾張百元紙幣拍在我臉上。
“忘記你是個窮鬼,記住了,我兒子隻吃和牛肉,吃最貴的。”
我木然抬頭,她看著我,故意對我說:
“你知道為什麼庭深會對小煜那麼好嗎?因為他身上留著庭深的血。”
我沒有太多驚訝。
實際上,在目睹了季庭深迎刃有餘地穿梭在聲色場所之後,什麼事對我來說都經不起波瀾。
陳沅看上去有些失望,隨即,她又想到什麼,附在我耳邊:
“說起來還要感謝你和你兒子,做了我們母子倆的抵債鬼。”
“你什麼意思?”
陳沅的聲音如同魔鬼:
“馬上就是你那個小賤種的生日了吧,我兒子的生日也在那天。”
“聽說你生孩子那天難產大出血,命都快沒了,孤兒寡母,真可憐呐。”
“實話告訴你,那些醫生根本沒來得及通知庭深。”
“是我要生了,我故意讓醫生給庭深打電話,誰想到那麼不走運,來的路上竟然出了車禍。”
我渾身無法控製地顫抖起來,呼吸急促,死死地抓住陳沅的裙擺。
陳沅嫌棄地一腳踹開我:
“還好,有你們母子兩個倒黴鬼,庭深醒過來,我讓人在他麵前添油加醋,就成了你胡攪蠻纏,害得他出了車禍。”
陳沅突然湊近我,眼裏說不出的嘲弄,有意無意地展示她的鑽戒手鐲:
“說起來,你還不知道庭深是誰,如果不是你和你兒子,我的小煜怎麼會有現在這樣的生活。”
我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我能想象得到,陳煜張揚傲慢,渾身上下氣派非凡,當真是被放在富貴叢中養的很好。
而我的阿晏,瘦的皮包骨頭,自卑懂事的模樣,隻是為給另一個背鍋。
“和你兒子好好看著吧,你們這輩子是沒福享受了。”
陳沅說完這句話,誌高氣傲地踩著高跟離開。
我看著一地狼籍,想起兒子這些年受的苦,想起自己被卑微和愧疚反複折磨的婚姻,無力地跌坐在地板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崩潰的麵容歸於死寂,我麵容恍惚地看著地上的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
“我考慮好了,我同意公司的安排。”
3
我兒子生日那天,也是他下葬的日子。
墓園氛圍低沉而哀傷,我沉默地在墓前看了許久。
直到天邊傳來熱鬧的聲響,手機上的本地新聞熱度高漲。
某位大佬出手闊綽,包攬了當地所有遊樂園,又在海上開了艘輪船。
天上火樹銀花,煙花一簇接著一簇,大有放一整晚的架勢。
我攥緊手機,循著位置找了過去。
登船的時候,同行的人西裝革履,衣香鬢影中,我穿著地攤上的便宜貨,顯得格格不入。
保安猛推了我一把,嗬斥道:
“哪來的要飯的,你知道這是什麼場合嗎,快滾!”
“我找季庭深。”
“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娘們,我們季總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我是他夫人,為什麼不能?”
保安驚疑不定地互相看,有些遲疑。
我大步走了進去,身後開始竊竊私語。
裏麵果然豪華闊氣,在人群中央,我看到了陳沅抱著的陳煜,穿著小西裝,像童話故事裏幸福的王子。
季庭深仍舊坐在輪椅上,他看見我有一瞬間的怔愣,隨即臉色冷了下來。
“你來幹什麼!”
陳煜在這個時候癟起嘴,指著我大喊:
“又是你這個壞女人,你肯定是來破壞了我的生日會,搶我的爸爸的!”
我成為眾矢之的,卻看著季庭深平靜,平靜地扔出一記悶雷:
“季庭深,我們去離婚。”
季庭深還沒說話,陳沅看起來很委屈,先開口道:
“許小姐,您對我和小煜有什麼不滿大可以直接說,何必用這麼爛的借口呢。”
旁邊原本震驚的觀眾頓時了然:
“哪來這麼丟人現眼的女人,你看她的窮酸樣,怎麼可能跟紀總結過婚!”
季庭深神色微妙一鬆,衝身後的保鏢略一頷首:
“把她趕下船。”
保鏢摁住我,季庭深坐著輪椅來到我麵前,擰眉看著我:
“我不知道你怎麼找到的我,許苑,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他興致缺缺地把玩著手表,壓低聲音對我說:
“怎麼,以為用離婚威脅我,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你想都別想,就算我身價不菲,你也不過是我用的順心的保姆,少做那些荒唐的白日夢!”
我掙紮著,保鏢絲毫不客氣地拖著我的腿。
我的指尖扣進甲板,不想放棄。
我明天就要去國外的公司,這些天我一直聯係不上季庭深。
我想跟季庭深斷幹淨,越快越好。
掙紮中,離婚協議掉了出來。
季庭深看到,動作一頓,眉頭終於緊縮,揚聲:
“等等!”
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落在我們身上,陳沅緊緊盯著我,提醒:
“庭深,今天是小煜的生日,為了這個女人......”
季庭深看都沒有看她。
我能感覺到,他緊緊盯著我,眼底深處壓抑著瘋狂的怒火。
這個神情我太熟悉不過,阿晏剛出生沒多久,我還沒出月子,季庭深剛從醫院出來
他恨我恨的瘋狂,阿晏一哭便衝我怒吼,讓我去客廳跪,一跪便是一整晚。
他恨不得我將膝蓋跪碎,陪他一起坐在輪椅上,整日飽受折磨。
那時我有多麼想要彌補季庭深,現在就有多麼想要遠離他。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怎麼做他都會生氣。
我低頭苦笑,卻聽到季庭深冷冰冰的一句:
“想離婚?可以,證明你的誠意。”
他指尖點了點紙麵,衝著一望無際的海麵抬了抬下巴,語氣譏諷:
“跳下去,再自己爬上來,我就同意離婚。”
我定定地看著他,沒有動。
季庭深見狀,唇角終於勾起一個冷笑:
“否則你就是裝模作樣,故意攪亂小煜的生日宴,我讓你當眾給他磕十個頭道歉,不過分吧?”
我看著年幼惡劣的陳煜,他甚至是間接害死我兒子的凶手。
我苦笑一聲,在一眾驚呼中,毫不猶豫地衝到甲板邊緣,縱身一躍。
在跳下去的一瞬間,我看到季庭深豁然從輪椅上站起來,臉色鐵青。
在完全沉入海底之前,我看到一個身影隨著我跳了下來,似乎奮力想要抓住我。
我別過臉,心裏隻有解脫。
季庭深,今日之後,你再也無法傷害我了。
4
我和季庭深被救上來的時候,兩個人都很狼狽。
季庭深雙目赤紅,讓我撐在他身上,手臂無意識地緊摟住我。
陳沅期期艾艾地捧著毛毯,小心翼翼地開口:
“庭深,海上冷......”
她沒說完,季庭深一把扯過她手裏的毛毯,緊緊裹在我身上,衝人怒吼:
“隨船的醫生呢!”
我緊閉著眼,感覺眼皮千斤重,我和季庭深兩個人都在發抖。
我是因為冷,季庭深卻不知道為什麼,語氣裏聽出來恐懼。
“許苑......你不許死,你想想阿晏,他還在家等你......”
聽到阿晏的名字,我費勁地睜開眼。
季庭深臉色一喜,突然想到什麼,湊在我耳邊咬牙道:
“今天是他的生日是不是?隻要你撐過來,我立刻安排,小煜有的阿晏都會有。”
“阿晏......”
我喃喃,想起今天不在是阿晏的生日,而是忌日。
眼淚一汩汩地從我眼角滑落,我大口大口喘息,突然側躺著幹嘔起來,吐的撕心裂肺。
我整個人痛的抽搐起來,季庭深嚇壞了。
他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隻能做出一些可笑無謂的彌補。
“去,去醫院把季晏帶來,快!”
他抱住我,反複重複:
“你不是最疼季晏了嗎,我把他帶過來,不許死......”
醫生在這個時候趕來,他們見到她季庭深的態度,對我不敢懈怠。
我躺在甲板上,在醫生救治下視線漸漸恢複,看那些原本嘲弄我的人目光變得驚訝和小心翼翼。
無論是我的行為和季庭深的態度,都說明了一件事,我和季庭深的確存在婚姻關係。
陳沅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眾人口中議論的對象成為了她和陳煜。
“怪不得姓陳,原來是私生子,這麼上不得台麵的身份有什麼可炫耀的......”
陳煜小小年紀聽不懂,卻能感受到原本捧著他的大人看向他的目光變得嫌棄。
他像是個被激怒的小獸,猛的衝過來,拳頭砸在我身上:
“都怪你,你破壞了我的生日宴,我不要你在這裏!”
我蜷縮起身子,季庭深連忙抱住我,赤紅著眼揚聲:
“誰讓你碰她的!滾開!”
陳煜原本憤怒的小臉呈現懵懂,緊接著發現短腿離地,即便自己再用力撲騰也無濟於事。
原本對他恭敬畏懼的人變得肆無忌憚,他這才明白,原來這些人對他的態度取決於自眼前這個男人。
而這個男人跪在他媽媽討厭的人身邊,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緩過神,慢慢撐著季庭深的手坐了起來。
季庭深看起來鬆了口氣,我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
“我跳了海,季總也該履行自己的諾言,簽離婚協議了吧?”
季庭深的臉色頓時又變得很難看。
我神情堅持,他終於意識到我沒有再開玩笑。
“那季晏呢,你隻考慮自己,你就不怕他沒了父親,以後恨你?”
“恨我?”
我反過來問他:
“那阿晏在學校裏被陳煜欺負的時候,他被送到醫院性命垂危的時候,你又在哪裏?”
季庭深擰眉:
“陳沅都說了,隻是小孩之間的玩笑,許苑,你不要誇大事實拿這件事搪塞我。”
我冷笑,隻是指了指桌子上的離婚協議。
季庭深深深地看著我,起身簽了協議。
我拿到協議,鬆了口氣,這時候船泊岸,我第一個頭也不回走了下去。
季庭深的助理沒想到他態度變得這麼快,小心翼翼地問:
“季總,您真要跟許小姐離婚?”
季庭深看著我的背影,總算找回點掌控一切的感覺。
“我不是讓你去找季晏?把他帶來,許苑愛那個孩子如命,隻要孩子在我這裏,許苑遲早會求著跟我複婚。”
季庭深指尖無意識地點著桌麵,擰眉催促道:
“那孩子現在就在醫院,手底下那群廢物要找到什麼時候!”
助理緊張地打電話去催。
半響,季庭深聽到助理小心翼翼,裏麵夾雜著無限的驚恐的聲音:
“季總,下麵的人找到小少爺了,但帶不回來了......”
季庭深聲音一冷:
“一群廢物!為什麼帶不回來?”
“因為小少爺他......今天剛剛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