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春宵一度的少年將軍拎著沾染我落紅的白帕洋洋得意,
“你果然輕踐,連個花樓女子都不如。”
“講一些邊關趣事就能獻身於我。”
“你已經是我的了,這賭我贏了。”
我猛然心碎。
為了爭奪花魁芳心,少年將軍和狀元郎在賭坊豪擲萬金打賭。
誰能與我這個名滿京城的才女一度春宵,誰就有資格獲得花魁初夜。
狀元郎滿腹才學,情書成堆送進我爹的宰相府。
少年將軍帶我縱馬射箭,講邊關大漠,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選擇了笨拙熱烈的少年將軍。
卻不成想,我隻是一個可笑的賭注。
第二日,這場賭注的結果京城人盡皆知。
我成了京城裏最大的笑柄。
最終,我不堪受辱,選擇在家中懸梁自盡。
再睜開眼,我竟然回到了和葉凜川春宵後的清晨。
1
我醒來時,葉凜川已經穿戴整齊。
他神采奕奕的站在門邊,手裏拎著一方白帕。
“林清晏,這下你該服了吧,憐月是我的了。”
我聽見急促的腳步聲,旋即,床帳被全部掀開。
林清晏站在床前,滿臉憤怒的把白帕扔在我臉上,氣急敗壞道,
“陸晚檸,你怎麼就這麼踐?”
“青樓裏的女子尚且還要銀錢,你居然就被兩句花言巧語哄騙的獻了身。”
我和林清晏相識十餘年,此刻竟然辨不清他是在為我說話,
還是氣我先一步把清白給了葉凜川讓他顏麵盡失。
我怔然拿下白帕,被上麵一抹紅刺痛了眼。
前世我就是這樣,成為了京城人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笑我這個丞相之女罔顧禮法,連青樓女子都不如。
父親嫌我辱沒門楣,母親日日以淚洗麵。
而我奉獻的真心,竟然被一個可笑的賭約打敗。
葉凜川閑適靠著牆柱,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向林清晏傳授經驗,
“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林清晏,你這樣的迂腐腦袋,陸晩檸都不喜歡,更何況是憐月。”
“宅院貴女,哪裏見識過大漠孤煙,你那些情書,隻能是廢紙。”
林清晏猝然湊近,攥緊我的手腕,
“早知道你這麼自甘下踐,我就應該先下手。這樣憐月就是我的了。”
我看見他氣得發紅的雙目,想起前世他也是這樣厲聲質問。
他不甘輸了賭約,將怒氣全都發泄在我頭上。
大肆宣揚賭局結果,讓我淪為全京城的笑柄。
葉凜川見我自始至終竟然一直保持平靜,忽地問我,
“你沒什麼要說的嗎?”
說,說什麼呢?
上一世,我情緒崩潰,又哭又求。
崩潰的說要毀了花魁,要跟父親告狀。
問他們有沒有真心待過我,求他們不要宣揚這個賭注結果。
可得到的答案隻有自取其辱。
我慘然一笑,
“你們放心,我不會因此報複,更不會讓你娶我。”
葉凜川的表情似乎閃過一絲不自然。
我繼續道,
“我會請求父親準允我進入佛寺修行,再也不回京城。”
他們怕我會利用父親權勢傷害花魁憐月,所以先一步讓我身敗名裂。
我這樣說,他們會滿意的。
葉凜川似乎要說什麼,卻被林清晏先一步打斷,
“陸晩檸,你可是狡猾的很,誰知道你是不是緩兵之計?”
“要是你回了相府稟告相爺,憐月難保不會受到傷害。”
我苦澀的咽下所有苦水,看著葉凜川,想起我們的初見。
有人當街縱馬,我差點成為馬下亡魂。
是葉凜川以傷了手的代價製住了發狂的馬,救我一命。
事後,他顧不及自己的流血的手,溫柔的安慰我,
“好了,沒事了,馬已經被製住了。”
驚慌中,我淚眼朦朧抬眼,隻瞧見少年人意氣風發的笑。
那時的他,不會這樣冷漠看我。
“那這樣,你們總該相信了。”
我執起發簪,猛地朝著我自己的手臂一劃。
頓時,鮮血如注。
“你瘋了?!”
“陸晩檸!”
他們同時喊我。
葉凜川更是直接踢飛了發簪,神色閃過一絲焦急。
我情願是我看錯了,不然怎麼會這麼疼呢?
我狼狽俯在床上,看著我的鮮血染紅被褥,
“葉凜川,當初你救我傷了手臂,我這樣還你,行嗎?”
2
“你想與我兩清?”
昨日我們交頸而臥,情意綿長,情到濃時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
而今葉凜川盯著我鮮血如注的腕,聲音像是淬了寒。
“我告訴你陸晩檸,這輩子都不可能兩清。”
“我救了你,你給我為奴為婢也是應當。”
說完,他不再看我,匆忙離去。
林清晏沒走,忍不住開口諷刺我,
“就算你死在他麵前他也不會娶你,他隻會愛憐月一個人。”
花魁憐月,原本姓陸,與我同宗。
卻因父兄犯罪,被滿門抄斬,留下女子入花樓為娼,入奴籍。
“你也是嗎?兄長。”
林清晏是個孤兒,自小便被我父親收為養子。
我家沒有兒郎,母親隻生下我一人。
遂林清晏一直被我父親寄予厚望,嚴厲待他。
兒時他總會教我課業,我也總會給他帶糖糕。
放課了我們便坐在一起分著一塊糖糕吃。
明明自小到大,我一直奉他為兄長,尊之重之。
他卻因為一個賭約,反過來追求我,嚇得我連連避之。
好像我越是避著他,他的麵色便越是陰沉。
“既然你叫我一聲兄長,你以為我還會娶你不成?”
“你已經是個殘花敗柳,以為自己還是什麼宰相府的貴女嗎?”
林清晏冷哼著,與記憶中的兄長溫柔模樣全然不同。
兒時我長得瘦弱,總會被同齡孩子嘲笑。
他仗著年長些,總會幫我喝退他們。
而我,也總會和嘲笑他是孤兒的孩子打架。
打輸了,他就會幫我打回來。
每次還總是問我,“傻不傻?”
當然不傻,因為我知道,你是會一直站在我這邊為我遮風擋雨的兄長。
可沒想到,一直向著我的兄長,有一天也會把我至於嘲笑的風浪裏,看我溺斃。
我沒說話,隻攥緊那方白帕。
再度抄起一根發簪,發了瘋一般想要將那白帕毀去。
林清晏看我的動作,抬起的手又放下。
最後隻歸於一聲冷哼,
“你以為你毀掉了白帕,你清白被毀這件事就沒人知道了嗎?”
“你與葉凜川一同進了客棧這件事,整個客棧都知道。”
上一世,就是因為林清晏和葉凜川的縱容,導致流言被傳開。
讓我在京城顏麵掃地,成為了一個未婚失貞的蕩婦。
我緊緊咬唇,“那你要怎麼樣才會放過我呢?”
“究竟要怎樣才會相信,我不會因為你們可笑的賭約,而去害憐月。”
我不想父親被我氣到吐血,不想母親為我哭瞎了眼。
我想清白的活著,想為他們盡孝。
不要了,我不再去奢求葉凜川的愛,也不再奢望兄長的溫柔疼愛。
我什麼都不要了。
可我到底該怎麼做,他們才會放過我呢?
我仰頭,唇角溢出一絲血跡。
林清晏反應過來什麼,去掰我的嘴,看見了我鮮血淋漓的舌頭。
“陸晩檸!”
林清晏好像很生氣,我卻不明白他在氣什麼了。
“我變成啞巴了,就不會跟父親告狀了。”
我想閉上嘴,再重重的咬舌頭。
可他卻不允,摸出一方巾帕塞進我嘴裏。
那樣焦急的模樣,好像還是我的兄長。
可上一世,他分明是親手讓他們散播的謠言。
3
“陸晩檸,你想死嗎?”
“就算你要死,也該去葉凜川麵前。”
“說不定他會念在與你一度春宵的份上,收你做個侍妾讓你不至於太難堪。”
“我隻是你的兄長,做不到對你憐香惜玉。”
林清晏咬著牙,丟給我一件外袍。
我愣了一下,恍惚從他話裏聽出了別的意味。
我記得他第一次玩笑般給我情書時,我義正言辭的對他說,
“你隻是我的兄長,也隻會是我的兄長。”
“晩檸對兄長沒有半分旖旎心思。”
自那以後,我便對他敬而遠之。
他,是......醋了嗎?
“至於正妻的位置,隻會留給憐月,因為他欠她一條命。”
我一頓,“什麼命?”
“他幼時走丟過,當過一段時間乞丐。”
“是憐月給他一條被褥,讓他熬過了寒冬,他家人找到他。”
隨著他的話語,我恍然想到了久遠的兒時。
那天雪下的很大,我家門口蹲著一個瑟瑟發抖的小乞丐。
我見他可憐,讓奴仆給他一條被褥過冬。
他問我叫什麼,我仰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告訴他,
“我叫小月亮。”
陸府,小月亮。
小月亮是我啊!不是憐月。
想及此,我猛地大笑起來。
葉凜川,我才是你真正的救命恩人。
林清晏被我癲狂的模樣嚇到,後退兩步蹙眉,
“你瘋了不成?”
我沒理他,隻自顧自的大笑。
兩世糾葛,竟然現在才知道真相。
他以為我瘋魔了,沒再說話直接擰身出去了。
屋裏隻剩下我自己,我呆呆望了一會兒窗外。
蟲鳴鳥叫,我已經許久沒見過這樣好的陽光了。
我胡亂套了一身衣裳,忽地很想出去看看。
上一世謠言四起,我不敢出門,終日躲在房間裏,瘋魔的不成人樣。
人聲鼎沸間,我不知不覺走到了萬花樓。
上一世,憐月就是站在二樓,笑意盈盈的等著葉凜川。
她成了全京城最風光的人。
而我,成為了全京城最輕踐的浪蕩貨。
“這不是陸小姐嗎?怎麼到花樓來了。”
晃神間,憐月已經走到了我跟前。
從前憐月尚未被抄家時,被處處與我比較。
京城評才學,我勝她一頭,貌色,亦是我更為出眾。
而今她淪落風塵,我卻依舊依舊是京城第一才女,她更是嫉妒。
“葉將軍與林公子的賭約我一清二楚,你現在不過是個被葉將軍玩膩了的棄婦。”
“比之於我,更為浪蕩。”
“今後,你更是人盡可夫,千人騎萬人枕。”
憐月臉上輕柔笑著,眸中卻盡是恨意。
我冷笑一聲,
“那你呢?不過是個頂了別人救命恩情,成了稀罕物。”
“若是那人知道當初不是你,不再護你,你以為你還會清清白白待在萬花樓嗎?”
憐月一慌,指著我剛要大罵,卻瞥見一人。
立刻抓著我的手向後一推,當即她便倒在地上。
“姐姐,我隻是關心你,就算你不認我這個妹妹,也不能羞辱我。”
“陸晩檸!”
我茫然回頭,隻看見葉凜川一臉怒氣快步而來。
緊接著,他滿臉怒容就被驚訝的瞪大雙眼取而代之。
周圍好像很慌亂,四處都是尖叫聲。
依稀聽見“抓刺客”的聲響。
還有,好涼的匕首刺入我的胸膛。
好疼啊,是快要死了嗎?
如果一定要死,這樣死去,就不會讓爹娘蒙羞了吧?
我倒在葉凜川的懷裏,看見了他焦急的眉眼。
我抖著手,想去撫平他的眉,卻怎的也抬不上去。
“小乞丐,你還欠我一條命。”
葉凜川猛地瞪大雙眼,難以置信道,
“你說什麼?!什麼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