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結婚第三年，江望舒發現了蕭承謹給她做的積分表。

那張紙被她從書房抽屜裏隨手抽出來的時候，蕭承謹心跳都停了。

上麵寫著——

“我生日那天，她飛去澳洲看她的初戀，扣五分。”

“她為了去機場接初戀，把我丟在高速路上，扣十分。”

“她為了給初戀煲湯，弄丟了婚戒，扣十分……”

一行一行列下來，最底下還有一行小字。

“扣完一百分，就離婚。”

可她的目光根本沒在上麵停留。

她甚至掃都沒掃一眼，就漫不經心地把那張紙遞給他，“這間書房我放了很多重要的東西，你的東西以後別放進來了。”

書架上整整齊齊擺著沈鶴川學生時代送她的書，玻璃櫃裏鎖著他當年寫給她的信，連她書桌上的相框，都是他們高中畢業的合照。

這就是她口中“重要的東西”。

她細細珍藏，每天都要看上無數遍。

而他的東西，她連一眼都不看。

所以她也不知道，他很快就要離開她了。

蕭承謹攥緊那張積分表，點了點頭，剛要離開，江望舒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是她的閨蜜打來的。

“望舒，出事了！清水灣別墅好像起火了，沈鶴川是不是就住在那邊？”

聽到這個消息，江望舒臉色瞬間變了，一把抓起車鑰匙就奪門而出。

蕭承謹看著她的背影，怔了幾秒，攔了一輛車跟上去。

一路上，她連闖了十幾個紅燈狂飆著，出租車司機差點就跟丟了。

等到了起火地，看到衝天而起的烈焰黑煙，蕭承謹也被震住了。

得知沈鶴川還沒有被救出來，江望舒不要命似地要進去救人。

消防員和幾個閨蜜連忙攔住她，“這位女士，別墅區火勢太大，你這樣貿然闖進去，會有生命危險的。”

“望舒，你冷靜點，飛行員是你一生的夢想，你進去要是出事受傷，你的職業生涯就毀了！”

江望舒一句也聽不進去，留下一句話，就用力推開他們衝進了火海中。

“毀了就毀了，隻要鶴川平安，這個機長不做也罷。”

看到她那道被濃煙吞沒的身影，幾個閨蜜都愣在了原地，懊惱地指責起對方。

“我都說了這件事不要告訴望舒，你們偏偏不聽！每次隻要沈鶴川出事，她的情緒就會失控！”

“你不叫她來，但凡沈鶴川有個好歹，她能把全城掀了信不信，難道你不記得上學時沈鶴川被老師體罰，她直接衝去辦公室把人免了職？還有之前沈鶴川失聯十個小時，她就急得讓保鏢全城找人……”

聽到他們的敘述，蕭承謹才知道，原來在他麵前永遠冷淡平靜的人，愛一個人時也會失去理智。

一時間，他心裏五味雜陳，泛起一陣陣刺痛。

幾個閨蜜吵著吵著看到他，都有些尷尬。

“姐夫，你，你陪著望舒一起來的？她是去，去救同學了，你別誤會啊。”

“對對對，她和沈鶴川從小就認識，十幾年的交情，關係好的跟親兄妹一樣，所以才會那麼擔心。”

蕭承謹知道他們是在找補，他扯了扯嘴角，嘗到血腥味，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把嘴唇咬破了。

半小時後，江望舒扶著昏迷的沈鶴川出來了，一群人一擁而上迎了上去。

她臉上全是黑灰，衣服被燒焦一片，卻把沈鶴川護得完好無損。

醫護人員接過沈鶴川時，江望舒終於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救護車一路疾馳著把人送到醫院，蕭承謹坐在長椅上，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想起第一次見到江望舒的場景。

那年他大二，父親是航空學院的教授，而江望舒是他最得意的學生，一身筆挺製服，意氣風發，站在講台上演示飛行原理時，連陽光都偏愛她。

他對她一見鐘情，整日跟在她身後跑。

追她的男生很多，但她一直不近男色，拒絕所有人。

直到畢業前夕，蕭承謹父親重病，臨死前讓她好好照顧自己唯一的兒子。

她答應了。

葬禮結束後，她直接向他求婚。

他問她：“是因為我父親，你才答應嫁給我的嗎？其實你不用這樣……”

她看著他，說：“不是，是我想嫁給你。”

蕭承謹以為自己終於打動了她。

直到某天，她喝醉了，他去接她，卻意外聽到了她幾個閨蜜的酒後閑談。

“姐夫真傻啊，被望舒蒙在鼓裏這麼多年，以為她心裏有他，掏心掏肺地對她好，可望舒隻是因為初戀和別人結婚了，太痛苦，才和他結婚轉移注意力罷了。”

那一刻，蕭承謹如墜冰窖。

原來她這些年拒絕所有人的靠近，不是因為性格冷淡，而是心裏早就住著分手的初戀。

她就像個固執的守墓人，守著一段早就死去的感情。

驕傲讓她放不下麵子去挽回，自尊讓她開不了口說想念。

所以她隻能站在原地，等他回頭。

可她等來的，卻是他結婚的消息。

沈鶴川，這個刻在她心尖上的名字，連帶著那些年她所有的克製與等待，自此成了紮在他心口的一根刺。

可他太喜歡江望舒了，所以舍不得放手。

於是他偷偷做了一張積分表，扣滿一百分，就離開她。

這些年，分斷斷續續地扣。

有時候是他生日，她卻因為沈鶴川一條朋友圈，飛去看他。

有時候是他們結婚紀念日，她卻陪沈鶴川徹夜聊天。

而沈鶴川離婚回國後……

分扣得越來越頻繁。

蕭承謹的心，也慢慢快要冷透了。

手術結束後，醫生出來說起了江望舒的情況。

“患者為了救人，手臂、肩頸、後背多處燒傷，肯定會留下疤痕，不過送來的另一位男性倒是安然無恙，隻是驚嚇過度昏迷，你們不用擔心。”

幾個閨蜜聽完麵麵相覷，撓了撓頭，連忙打起圓場。

“人沒事就好，姐夫，你別擔心啊，做不了機長也沒什麼，望舒家是北城豪門，早就等著她回去繼承家業了，我們進去看看望舒吧。”

蕭承謹垂下眼，遮住眼底泛濫的苦澀。

“我還有點事要處理，你們先進去陪她吧。”

說完，他默然轉身回了家，拿起了那份積分表。

又扣掉五分後，他看著剩下的分數，扯了扯唇。

再扣掉最後二十分，他和江望舒，就徹底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