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廠區大火,我救火有功,獲得了廠委會推薦的大學保送名額。
丈夫為了讓他的青梅頂替我,竟向廠委會舉報,說我搶了白麗的功勞。
我不但沒有上成大學,還被紡織廠開除。
為此,我和丈夫大吵一架,他竟以我得了‘精神病’為由,將我囚禁在鄉下老家。
我掙脫了他母親和傻子哥哥的看管,好不容易跑出來打算離婚。
卻被他們再次抓回去,丈夫為此還打斷了我的雙腿。
“這上大學的資格隻能是白麗的,你憑什麼搶?”
兩年後,他青梅畢業,丈夫才想起來我。
“蘇靜茹有沒有學老實?我打算接她回來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早就被他母親和大哥虐待死了。
1
我的靈魂飄在國營飯店的上空。
周衛東穿著嶄新的幹部裝,和白麗並肩坐在主桌。
今天是周衛東特意給白麗舉辦的接風宴。
有人率先端起酒杯向白麗敬酒,“要我說,還是白麗同誌有出息!”
“不像某些人,為了上大學什麼功勞都敢冒領。”
“不過好在衛東幫理不幫親,才避免了李代桃僵的發生。”
“話說,這蘇靜茹恐怕真是精神出了問題,要不然誰能幹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
滿桌人盡是七嘴八舌的嘲弄聲。
工會李大姐突然問,“蘇靜茹現在怎麼樣了?”
“還在鄉下養病?”
空氣凝固了一瞬。
周衛東放下筷子,喉結動了動,“上月托人捎信問過,精神還是不太穩定。”
李大姐瞄了白麗一眼,心照不宣之後開口,“要我說,早該離了!”
“當年要不是白麗衝進火場救出周科長…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飄到李大姐對麵,憤怒的捏拳,當年明明是我救的周衛東。
那天是我和白麗值班,周衛東在保衛科睡覺。
晚上電路老化起火,他在睡夢中被濃煙嗆的人事不省,是我將他拖到了安全的地方。
確認他隻是短暫昏迷後,我又投入火場,再回來時守在他身邊的就變成了白麗。
死後我才知道,他以為白麗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哪怕我在大火中搶救的財產最多,做出的貢獻最大。
他都說成是白麗的功勞。
為此我還被扣上了‘貪功冒進’,‘思想品質惡劣’的帽子被紡織廠開除。
李大姐得到白麗的暗示,還在那裏絮絮叨叨的幫腔,“還是白麗同誌好!”
“人又漂亮,還能幹,現在進修回來就是幹部。”
“打著燈籠都找不到這麼好的姑娘。”
“我說衛東啊!你可千萬抓住機會啊!”
周衛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完全沒有聽到李大姐的話。
直到白麗碰了他一下,“衛東哥,你在想什麼呢?”
“李大姐和你說話呢?”
“啊?”
周衛東猛地回神,“李大姐剛才說什麼?”
白麗的笑容僵了一瞬。
李大姐訕訕的笑了一下,突然拔高嗓門,“我剛才說,白麗這樣的好姑娘可不多見了!你要抓緊機會…”
周衛東了然的點點頭,突然喃喃自語,“蘇靜茹…好像一次都沒給我寫過信。”
他的聲音雖然輕,但是坐在他旁邊的白麗卻聽得一清二楚。
她臉上的笑容終於掛不住了。
“衛東哥,你提她幹什麼呀?”
周衛東突然說,“我托人帶回去的毛線,到現在也沒有見到毛衣。”他眼睛盯著麵前的菜肴,“以往,她織東西很快的。”
白麗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但依然強笑道:“衛東哥,我還沒有和你說,你的毛衣我都給你織好了。”
“我就想著,等你生日的時候再送你,今天回去,我就拿給你,你試試看合不合適?”
“要是不合適我再改。”
2
周衛東的眼中閃過感激,“靜茹從來不會把我放在第一位。”
“哪怕我都要被煙嗆死了,也沒有第一時間來救我。”
“不像你,總是想著我,把我的事情都放在心上。”
我心裏的怨憤一瞬間暴漲,明明我第一時間就趕過去救他了。
隻不過功勞被白麗搶了而已。
他調轉頭就幫白麗搶了我的進修名額,還誣陷我。
就因為他心裏的成見,就毀了我,他可真是個混蛋。
然而一切的噩夢,也都是從那場大火開始。
白麗聽說我要被廠裏評先進,還要被送去進修,心裏嫉妒的失衡。
她和周衛東哭訴,“那天著火,明明我也有功勞的,可是好處都被蘇靜茹搶了。”
“我覺得好怨啊!自己救人了,可是別人就是看不到。”
“衛東哥,你說這世道為什麼這麼不公平?”
周衛東越聽心緒越翻湧,最終,他如同下了某種決定一般勸道:“別哭,既然不公平,那扳過來就是。”
第二天,他直接找到廠長澄清,“當時真正救人的是白麗,蘇靜茹根本沒有進火場!”
廠長聞言有些遲疑,“可是那天很多人都看到蘇靜茹從火場出來,渾身是傷…”
周衛東冷笑,“那都是她裝的!”
“我是她丈夫,她的為人我還能不了解嗎?”
“著火的時候,她第一時間就躲開了,是白麗衝進去把我拖出來的。”
“後來又假模假樣的裝作搶救國家財產的樣子…”
廠裏找我談話,說我冒領白麗的功勞,還說是周衛東——我的丈夫親自舉報的。
我瞬間如遭雷擊,任何語言都不足以形容我當時的心情。
還有什麼比親人背刺更讓人痛心和可悲的。
三天後,廠裏的廣播發布公告:
“經調查,火災當日,蘇靜茹同誌存在冒領功勞、欺騙組織的行為…現取消其先進評選資格,並予以開除處分…”
周圍的工友全都用異樣的眼神看我。
有人小聲嘀咕:“真看不出來,平時裝得那麼樂於助人,居然能幹出這種事…”
當晚,周衛東喝得爛醉,一腳踹開家門。
他指責我偷別人功勞,讓人惡心。
我罵他罔顧事實,背後捅刀,不是人。
我們大吵了一架,他說我是精神病。
我說一定會去找人給我證明,看看誰才是真正說謊的人。
他擔心我攪黃白麗的進修名額,以我得病為由將我囚禁起來。
如今,我的魂靈飄在上空,看著周衛東對白麗笑,心裏的恨意幾乎要衝破這虛無的軀殼。
他永遠不知道——
那天,是我拖著他走過濃煙滾滾的走廊,拚死將他帶出火場。
而白麗,隻是在我急著去救火時,偷偷蹲在他身邊,擺出一副“救命恩人”的姿態…
就因為她哭了幾聲,周衛東就毫不猶豫地毀了我的人生,毀了我。
3
晚上,白麗抱著織好的毛衣,站在周衛東家門口。
“衛東哥,毛衣織好了,你試試合不合身?”
周衛東剛洗完澡,猶豫了一下,還是側身讓她進來。
白麗像女主人似的幫他套上毛衣,手指還有意無意地蹭過周衛東的脖頸。
看著他們兩個不清不楚,我胸腔裏充滿了恨意,真是一對兒狗男女。
白麗一聲驚呼,“哎呀!這怎麼有個線頭啊!”
“衛東哥,剪子在哪兒呀…”
周衛東想也沒想就答道:“在抽屜裏。”
白麗拉開抽屜就看到一個檀木盒子。
盒蓋掀開的瞬間,一枚玉墜靜靜躺在紅綢上——正是我母親當年留給我的唯一信物。
白麗的眼中閃過貪婪。
“好漂亮…”
我瘋了一樣衝白麗嘶吼,“不要碰我的東西。”
“別動!”
周衛東猛地衝過來,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那是靜茹的東西!”
白麗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眼眶瞬間紅了。
“我、我隻是覺得好看…”
她聲音發顫,眼淚要掉不掉地懸在睫毛上,“衛東哥,我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玉墜…”
周衛東眉頭緊鎖,語氣卻軟了幾分,“這是靜茹母親留給她的,她從小寄養在別人家,就剩這麼一件念想…”
白麗聞言,眼淚滾了下來。
“我懂…我母親死的早,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給我留下…”
“我是沒有這樣的念想的。”
她摩挲著玉墜,“這玉墜真合我眼緣,能不能…借我戴幾天?”
她抬起淚眼,可憐巴巴地補充,“就幾天…我保證還回來…”
我衝著周衛東大喊,“周衛東,你要是敢答應她,我和你拚命。”
周衛東盯著玉墜,喉結滾動。
他知道這玉墜對蘇靜茹有多重要,有次蘇靜茹發燒到四十度想母親,當時就是死死攥著它才硬挺過來的。
可眼前的白麗哭得梨花帶雨,他實在是有些不忍心。
“衛東哥…”
白麗輕輕拉住他的衣角,“我隻是想沾沾福氣…”
周衛東不忍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樣,還是鬆口同意了。
我飄在空中,看著白麗喜極而泣地把玉墜掛上脖子,刺得我魂體都在發抖。
“周衛東!你這個蠢貨!!”
我尖叫著撲過去,卻隻能穿過他的身體,“那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是我的!!”
白麗輕撫玉墜,直到木門合上,她才勾起嘴角,“蘇靜茹的東西,現在都是我的了。”
4
傍晚,周衛東家的木門被輕輕叩響。
門外站著一位穿著利落的女人,約莫五十歲上下。
她說話帶著些許港城口音,說是姓林,受蘇靜茹母親委托來帶蘇靜茹去香江的,她母親現在成了豪門闊太太。
白麗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周衛東身後,手裏還捏著那枚玉墜。
她的眼睛在聽到“香江”,“豪門闊太太”時,瞬間亮了。
她將周衛東拽到一旁,哽咽著小聲說,“衛東哥…我從小就沒有母親疼愛…”
“靜茹姐有你,可我什麼都沒有…”
周衛東皺眉,似乎想說什麼。
可白麗已經上前一步,故意露出手中的玉墜,“夫人…”
林女士的目光落在白麗頸間的玉墜上,眼神微動,“這玉墜…”
白麗立刻捂住胸口,眼淚啪嗒落下,“這是我母親臨走時留給我的…唯一的念想…”
周衛東的眉頭越皺越緊,他知道白麗在撒謊,可當白麗抬起淚眼看他時,他還是動搖了。
我氣憤的向周衛東揮拳,“周衛東!你瘋了,來人是接我的,是帶我去見我母親的!”
可活人聽不見靈魂的嘶吼。
周衛東沉默良久,終於轉向林女士開口,“那玉墜就是她的,她就是你們要找的蘇靜茹。”
白麗眼中閃過一陣狂喜。
林女士說手續辦好之後就動身去香江,讓白麗做好準備。
林女士走後,白麗泫然欲泣地拉住周衛東的袖子,“可是…如果我去了香江,以後是不是就見不到你了?”
“我不舍得你…”
周衛東語氣溫柔得讓我想撕碎他的臉,“傻瓜,我一直當你是妹妹的。”
“如果你有更好的生活,也算償還了你的救命之恩。”
聞言,白麗這回是真哭了,“可是衛東哥,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做哥哥呀…”
“你知道的,我喜歡你。”
“去香江之前,你可不可以讓我做一回你的女人?”
周衛東別過臉,語氣嚴肅,“不可能,我和你之間隻能是兄妹關係。”
“白麗,該為你做的,不該為你做的,我都做了。”
“你我之間的恩情也算勾銷了,我現在要去接靜茹回家了。”
說完,他扔下哭得不能自已的白麗頭也不回的走了。
周衛東步履匆忙,他已經好久都沒有見到蘇靜茹了。
大客車倒拖拉機,經過一天的奔波,他終於站在了鄉下老家的院門前。
他剛要推門,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大喊,“你怎麼才回來?”
“你媳婦兒都死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