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遙嫁了人淡如菊、不食人間煙火的裴少師,滿京城的貴女都羨慕她這個公主。
便是這般裴少師,此刻卻在山野荒廟中,當著佛像將裴念汐壓在身下,啞聲質問:“妹妹想逃到哪裏去?”
裴念汐不甘而憤怒地吼他:“隨便哪裏都好!反正不要在你身邊!”
“好,很好!那我便讓你知道,這輩子,你都隻能跟我在一起!”
一牆之隔。
同樣被綁手堵嘴的薑遙怔住了。
“裴璟,你瘋了?我們是兄妹啊!”
“是!我瘋了!早在你一次次想要逃離我!逼我娶公主開始我就已經瘋了!”
薑遙聽到,那向來沉穩自持的裴璟,失控地怒吼:“裴念汐!你到底要我怎麼樣你才能知道,我對你,從來都不是兄妹之情!”
“你不是我妹妹!你跟我沒有任何血親關係,你到底為什麼不能愛我?!”
成婚一年,薑遙與裴璟算得上相敬如賓。
他性子向來都是淡淡的,像是沒有什麼事可以牽動他的情緒。
大婚那晚,他連蓋頭都沒有掀。
他說:“公主,裴璟娶你,是因為那道聖旨,再無其他。”
他沒有說更多的話,但是薑遙懂了。
可她到底還是開心的。
現在不愛她沒關係,總有一天,他會愛上她的。
可如今,薑遙才明白,他娶她不是因為聖旨。
而是因為他的妹妹阿汐。
他也不會愛她。
因為,他愛他的妹妹,阿汐。
原來人心痛到極致時,真的會連哭都哭不出來。
她忘了掙紮,忘了呼救,身子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於是粗糲的麻繩將手腕磨得更深、更痛。
可她似乎一點都感受不到了。
破敗的廟頂,星光寥落。
她覺得自己似乎是一個孤魂野鬼。
心臟被血淋淋地剖出來,徒留一個深深的黑洞。
可這心,分明曾那樣生動地跳躍過。
第一次在宮中見他時,他和皇兄在竹亭裏下棋。
清雅的臉上攏著一層薄紗似的笑意,分明是彬彬有禮,但卻總讓人覺得淡漠疏離。
早在幽州時她就聽說過裴璟的威名。
出生京城望族裴家,與皇兄是自小到大的情誼。
能文能武,三年前在戰場上奇招製勝,從此聲名大噪,二十四歲便身居內閣首輔,上月又被加封太子少師。
多麼好看的一雙手啊。拈著棋子時,時而像拈花,時而像握一柄劍。
優雅,凜冽。
躲在花叢後偷看的她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生怕驚擾到他。
直到被皇兄發現,好一頓訓斥,什麼豈有此理啦,什麼成何體統啦。
她紅著臉,委屈又難為情,小心翼翼地用餘光瞄他。
卻見他輕輕晃著茶盞,掩去唇邊那一絲笑意。
薑遙想,她大概就是在那一瞬,因為那一個笑,心悅於他的吧?
後來,她常常纏著他。
在他會出現的宮道上等著和他偶遇,結果他隻是淡淡頷首便目不斜視地走過了去。
聽說皇兄微服出宮跟他去茶樓聽戲,便悄悄跟去,結果在茶樓裏被小癟三調戲暴露行蹤。
後來,甚至還女扮男裝混進他的侍衛裏,結果被他似笑非笑地揪出來,命人將她護送回宮。
皇兄知她心意,為她賜婚,聽聞他亦沒有拒絕,她歡天喜地。
成婚一年,他從未留宿過雲羅院。
但整個裴府上上下下尊她敬她,裴璟也從來都沒有對她說過一句重話。
他讀書寫字時,她假裝畫畫,偷偷地看。
他批閱公文時,她假意困倦,睡在他的小榻上,望著他專注的側顏。
她小心翼翼地喜歡他,就連他今日隻是多和她說了一句話,都能讓她雀躍。
而祠堂裏,裴念汐低吼——
“裴璟!你都娶了妻了,怎麼還能這麼欺負我?”
薑遙忽然就笑了。
她從來都不敢吼他,說話溫聲細語,就連開口前都要小心斟酌,生怕不合時宜,惹他生厭。
原來,這世上是有一個人敢吼他,凶他的。